沐府彻底被毁灭的这个夜晚,发生了一件怪事。
当时激战尚未结束,府中仍旧雷霆万钧。雨还在下,楚越的住处,却突然发生一场大火。那火就像直接从地里长出来的魔树,疯狂伸展蔓延,不大不的雨线落入,竟瞬间被蒸发无影。
在此之前,楚越原本与沐云舒一起在大堂,但楚越突然觉得头晕难耐,要求回房休息,禁军竟没反对。楚越便由几名禁军看护,往住处行去。
事实上,在楚越刚踏出大堂时,就迎面遇上欧阳荀。看欧阳荀的样子,是正准备进大堂找他们。欧阳荀看见楚越,微微吃惊,随即眼中就掠过一抹隐晦之意。楚越只做不知,沉默地从欧阳荀身边绕了过去。
然后,楚越的住处突然起了大火,火势蒸腾直升半空,外人想靠近都难。
等到大火被扑灭时,外面的叛军之乱已被平息,翼王已带着昏迷的萧峻珵回行宫。留下来处理余绪的禁军,在瓦砾颓垣里翻出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尸体,其身形正与楚越吻合。
长明山的祭典不得已被延后。惊剧变,让帝京的整个地面都抖了三抖。
沐云殊杀害端王萧峻珵,以此引翼王入沐府,借机勾结太子萧峻和进行围杀。证据确凿,谋逆罪名辨无可辨。
熙和郡主在沐府突起的大火中丧生。
一夜之间,端王重伤,太子沦为阶下囚,连折两名举足轻重的皇子。而昔日位极人臣的泓阳王府,已彻底穷途末路,等待他们的只有毁灭。
这真是万劫不复的一夜。遥想当年的昭王之乱,同样有着坚不可摧地位的皇长子萧肃衍和北陆戎王一族,其陨灭好歹还经历了一个过程。而现今的萧峻和与泓阳王府,好像就这么眨眼功夫,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便完成了由巅峰到地狱的堕落。不得不让人感叹世事难料。
沐氏一族中,未被牵连的仅有一人,就是熙和郡主从前的侍女灵儿,因揭发有功,被翼王额外对待,只在刑部密室里呆了几,就被放了出来。
灵儿之所以被沉尸枯井,据她自己,那日沐云殊与沐忆楠借着探望尚处昏迷之中的楚越为名,在楚越病床前声交流计划——大概因事关重大,连经历过大风大滥沐云殊也不免紧张,因此在实施计划前再全面确认一遍,以免出现偏差。而那几日沐府已被禁军全面控制,几个家主不得私自相聚,因此只能选择楚越病床前——两人讨论时,不慎被灵儿偷听到,只得将灵儿杀了灭口。
那计划再经灵儿之口出,与叛军之乱那夜的实际情况,能吻合个六七分。
耐人寻味的是,灵儿被囚禁的几,翼王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突然对这乖巧娇美的丫头动了心,很快召入宫中,据不日便会册封。
傍晚,国舅府。
夕阳从窗棂蓬松而入,在大理石地面晕开一层柔红明辉,流丽而静好,一派与世无争之象。
书房内,萧峻琪面色发青,捏着茶杯的双手颤抖不停,兀自挣扎半,方才开口,既愤怒又不知所措,隐着深入骨髓的恐惧:“灵儿真的那样?她怎么能那样?分明是她……不行,不行,让我进宫,我要见父皇!”
着就一把搁下茶杯,起身要往外冲。
却被秦言思不声不响地拦下。
萧峻琪吼道:“走开!”
“殿下,”秦言思面色温和,目光却深沉:“灵儿已讲清楚了一切事实,殿下再去陛下面前,无论怎样辩解,灵儿也绝不会翻供。”
萧峻琪吼道:“我会劝服父皇。当时我是目击者,我的话,父皇怎会不信?”
秦言思低声问:“然后呢?信了呢?”
萧峻琪面红耳赤:“信了,太子就能得救,沐家就能洗清冤情!”
秦言思的声音更低,含含糊糊,嘴里的阴冷之气如毒舌吐信:“然后,陛下就会明查此事。只要抓住一丝线索,顺藤摸瓜,陛下就能发现沐家和太子都是被人设局陷害,而设局的人,就是我们。秦氏一族被满门抄斩,殿下的母后也会被牵连。殿下已经失去哥哥,还嫌自己的亲人太多?”
“你!”秦言思犀利无情的话语,终于激怒萧峻琪。
但心思一回转,寒意便从每一丝血肉中破土升起,最终汇聚在大脑,沉甸甸的入骨冰寒让他几近发狂。
秦言思却在微笑:“殿下其实早就有所差察觉,这件事的本尊面目,对吗?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萧峻琪一把揪起秦言思的衣襟,面色灰败如死人,眸中却是烈火炎炎,咬牙道:“你们连我也算计!你们这些阴险人!”
秦言思面不改色,意态依旧坦然:“这件事若败露,殿下首先脱不开干系。殿下为何要去太子宫中假传情报?殿下自己自然是,被灵儿的假消息蒙蔽。但灵儿会乖乖承认,自己对殿下过话?就算她承认,她的口供前后不一,信口雌黄,陛下又会听信?所以,陛下只会认为,灵儿早已被我们收买。而殿下您,与灵儿串通一气,一起去蒙骗太子。反正真到了那会儿,秦府的每个人都是个死,无人会站出来为殿下您做个证,句公道话。”
他嘴角一撇,淡而邪魅的笑容便漾开一脸:“所以我才,殿下要考虑您母后的处境。您被陛下罢黜,秦府被陛下灭门,您母后还会是堂堂国母?”
萧峻琪双目赤红,目眦欲裂,抓着秦言思衣襟的双手,骨节发白泛青,几欲折毁。
一边的秦子墨终于淡然开口劝解:“殿下息怒,此事决绝,白了,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绝无中间路可走。殿下选择哪一边,还请慎重。”
萧峻琪整个身体都僵住。等慢慢回神时,手指早已松开,秦言思静立在一边,捕捉他的情绪变化。
萧峻琪的神色由激越转为犹豫,最终变成生无可恋的颓然,挺拔坚实的身躯,却似一团死物。他无力地挥挥手,喃喃道:“你们,你们这些人……我回去了,我困了,回去休息一会儿……”
等到那摇摇欲坠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外,秦言思还满面微笑地关照了一声:“殿下好生休息,最好再服点安神汤。”
“行了,”一边的秦子墨,有些不耐烦地摇摇头,道:“人要改变,总得有个过程。峻琪性醇善,一朝逼他变得阴险,过犹不及,当心他彻底失去对权利的兴趣。”
秦言思却似听到极无厘头的笑话,咯咯直笑道:“失去对权利的兴趣?恕我直言,那子就从未有过对权利的兴趣,何来‘失去’一?他没有过,是因他还未尝试过。权利这东西,可不就跟逛青楼一样?你你不喜欢,只是因流风回雪,千万风流,你从未见识过而已。”
秦子墨啼笑皆非道:“这般高兴,你好像完全忘了你新交的那个红粉。”
一提到灵儿,秦言思的面色便瞬间凝肃下来。
所谓降洪福,用在灵儿这丫头身上,可是最不为过。明明是个罪臣家属,不被杀头就算网开一面,怎的就摇身一变,成了翼王新宠?
这可是个万万不能留的危险角色!现在她被翼王拽在手里,秦府的人想下手,几乎不可能。
秦言思每思及此,便是万箭穿心的难受。所幸灵儿这丫头虽傻气,倒也没傻到黑白不分的地步。这场风波,她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供出他们,就相当于把她自己推进地狱。她必定比他们更急于隐瞒真相。如此看来,到底谁的把柄被掌握在谁的手中,谁受制于谁,真是不能简单定论。只要操纵得好,灵儿会成为他们秦府放在翼王身边的一个有利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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