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邳城西面的群山之中,有一处隐蔽的小型营地,约千余人的规模,若非在这夜中燃起了灯火,恐怕就隐于群山无处寻找了。
而就在营地前的一棵大树下,甘宁正坐在大石头上出神地眺望着远方天空若隐若现的火光。
这时,一名士兵越过十数名护卫,到甘宁面前禀报道。
“报告上将军,汉军护着一辆带有汉王府标志的马车正在向我军的防区逃窜而来。西门的兄弟发来消息,说车上看到了汉王妃。”
该我们行动了。
虽说围三缺一,可孙策与刘备那是真正的血海深仇,绝没有放走刘备的道理,而这处缺口的守门人正是甘宁。
甘宁皱了皱眉毛,问道。
“那刘备呢?刘备在不在车上?”
禀报的士兵脸色露出为难的神色,继续说道。
“不知,斥候只看了汉王妃抱着一个孩子,虽然猜测刘备就在马车中,但只敢报来发现了汉王妃的马车。”
甘宁叹了一口气,语气严厉了许多。
“那就去查!我要这没头没尾的情报做什么,我又不是专门等他妻儿的。让吕蒙、凌统按计划截击汉军,先给我搞清楚车里有什么人。”
“是!”
士兵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连忙下去传达命令。
“大哥,我们不行动?”
韩星站在一边,略微感到了一丝疑惑。他太了解甘宁了,若非为了收到消息立刻出发,甘宁又怎会早早在营地门口等待。
甘宁脸上显出一丝失望。
“刘备九成的概率不在这个方向突围了。”
韩星愣了下,有些惊讶。
“为何?”
既然发现了刘备的妻子和孩子,那这一支分明是最有可能护卫刘备逃跑的军队。
甘宁脸上露出不屑,解释道。
“我细细查了刘备的底细,此人颇有传奇色彩。”
“他原来是一介卖草鞋的小贩,这样的身份在这大争乱世原本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可他偏偏借着‘汉室宗亲’的名头拉起了一支队伍,更在黄巾之乱中屡立战功,确实在士族中杀出了一个名声。至于他到底是不是汉室宗亲,呵,汉室统一天下四百余年,这汉室旁支末裔数不胜数,谁在乎呢?”
“宗亲宗亲,有本事,人家认你个汉室宗亲;没本事,不过是个路人甲罢了。许多人只看到陶谦把徐州平白让给了刘备,却忘了刘备是在乱军中杀出的名声。虎牢关下三英战吕布,世人只看到关羽、张飞的稀世骁勇,却忘了,若是随便换个阿猫阿狗,就算有关羽、张飞在身边又如何能在吕布枪下逃得性命?”
韩星脸上露出豁然明朗的表情说道。
“大哥是说,两军阵前、危难之际,这样的人绝不会躲在车内和妇孺一起。”
韩星转念一想,又惊疑道。
“那岂不是说刘备拿妻儿做诱饵吸引我军注意,自己暗中偷跑了?!这刘备以前倒传是个仁道之君,对百姓、对部将都极为宽厚,嘿,没想到对自己妻儿却不讲道义。”
甘宁冷哼道。
“什么仁君,做戏给天下士子看罢了。这世间岂有对妻儿无情无义,对兄弟、部将就能有情有义的道理。可恨世人都被这伪君子给骗了,我王若能早日看清刘备面目,又岂会有徐州惨败。”
说着,甘宁握紧的拳头狠狠地锤在了石头上。
“大哥······”
韩星想要劝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数月前那场大战,哪支楚军不是折损过半?那些可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手足兄弟。
“大哥,我去把刘备可能从其他方向突围的消息传递出去,不然恐怕其他路的弟兄放松了警惕让刘备跑了。”
甘宁点点头,韩星微微一叹,转身离开。
“报,汉军中伏,已被吕蒙将军所部截成两段。汉军逃窜之势已被我军遏止。”
“报,凌统将军所部截断汉军后路,汉军已陷入混乱。我军正在收紧包围圈。”
“报,忽然有一支千余人精兵杀入,为首者是敌将关羽!汉军眼下气势大振,战局有失控的迹象,吕蒙将军请求上将军派出援兵。”
关羽!
甘宁一阵惊疑,忽然大笑三声,一拍大腿立刻从坐着的石头上几步跨上一边护卫牵着的战马。
“儿郎们,开战!”
营门立时大开,夜色中一簇簇火炬涌动,士兵们早已整装待发。
······
城西战场。
士兵们厮杀的吼声、战马的嘶鸣、垂死者的悲鸣杂糅在一起,混乱不堪。
凌统望着百米外已看到模糊轮廓的马车,却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
“快快快!”
凌统不断催促士兵们向前冲杀,只要拿下汉王妃,剩下的汉军不说崩溃,也会束手束脚,此战便可宣告结束了。
但敌人比他更快。
“大统领,那关羽太凶悍了,弟兄们快挡不住了。”
看着身边气喘吁吁的士兵,凌统咬牙道。
“我分出两千人来,不说消灭关羽那一千人,难道还挡不住关羽半个时辰?你回去告诉两名统领,让弟兄们再坚持一刻钟,待我拿下汉王妃,看关羽还如何嚣张!”
令兵应声离开,凌统转过头,提枪上马。
“冲!”
一声令下,凌统带着身边的一百亲兵也杀进了战场。
到处都在厮杀,挡在道路面前的有可能是敌人,也可能是自己的兄弟,夜色中混战最怕的就是分不清敌我。尤其是显眼的骑兵,还要提防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
银色的长枪挥舞,血腥再次缠绕在他的盔甲上。
九十米。
八十米。
七十米。
前方的道路变得难行,汉军密集的像一只刺猬一样围在马车周围。
“跟在我后面,冲过去!”
六十米。
五十米。
强烈的冲撞之后宛如陷入了淤泥。一百名骑兵形成的冲击,实在无法比拟骑兵军团碾碎一切的洪流。
“杀!”
虽然凌统的攻势一时受阻,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要汉军前军无法冲过前方吕蒙设伏的山道,汉军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四十米。
三十米。
汉王妃的马车几乎已经触手可及,但凌统却再没有机会上前触碰了。
笃笃笃。
这是战场上寻常的马蹄声,却又传来一阵人仰马翻的喧哗。凌统嗅出了那份异常,他沃然转身。
昏暗中,一道青色闪电打在他的长枪上。
砰的一声,凌统从马上横飞出去,像炮弹一样砸进地面便没了声响,不知是死是活。
四周一片寂静,都望向来人,晦暗的火光中只照出此人冷面长须。
对面的汉王府马车上的窗帘微微抬起,有一道温和宁静的声音问道。
“可是二叔来了?”
冰雪消融,关羽横刀立马,背对马车柔声道。
“两位嫂嫂且放宽心,有关某在,定送嫂嫂安全离开。”
剩下的汉军士兵听到关羽之名无不振奋。
马车那边却沉默了片刻,又说道。
“二叔一切小心,若事不可为,请二叔不必理会我等生死,只管带着禅儿突围。我等二人虽死,亦绝无半点怨言。”
对于这样的言语,关羽不知如何回应,所幸便不再回应。他看向刚才那个人影,少年满口是血,却挣扎着坐了起来。
关羽有些意外。
“能吃下我这一击,起码有一流武夫巅峰的实力,窥探到了武道宗师的门槛。少年,你几岁?”
“十六。”
凌统颤抖着竖起长枪,用长枪支持自己站了起来,楚军正向他聚拢过来。
关羽点头轻笑,若少年躺在那里装死,他或许就放过了,可少年又站了起来。
“十六岁,当得‘天才’二字。可惜却是大汉的敌人,老夫今日说不得就要扼杀‘天才’了。”
话语间,全然没把聚拢过来的楚军放在眼里。
“杀!”
关羽与凌统之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关羽的战马一动,只需要两三个呼吸就能杀到面前。
这时,有两名凌统的亲兵向着关羽杀来,只见关羽拖着的长刀向天挥动,那二人便已飞身落马,破碎的盔甲四散飞去,而关羽则满不在乎地高举长刀在头顶转动了一圈,随着战马的前进向凌统劈了下去。
眼看就要将凌统劈成两半,忽然一声尖锐的箭鸣传入关羽的耳中,只见一支长箭从凌统背后的某处射来,直取自己的咽喉。
肌肤在一瞬间感到隐隐刺痛,那是无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的反应。长刀一瞬间改变轨迹,击落箭矢。
战马一错而过,杵在长枪上瞪着关羽静待死亡的凌统这一刻眼睛透出了惊喜。其他赶上来的亲兵连忙扶着他退开几米远。
关羽脸色凝重,他没有回头去追杀凌统,而是静静看向前方。关羽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不着盔甲,身穿锦袍的怪异男子,那人将手中的长弓丢给士兵,拔出了长刀。
“甘宁?”
这一特征在楚军的将领的情报里还是不难分辨的。
甘宁裂开嘴愉快地笑了笑。
“这小子虽还不成器,但好歹是我培养的日后和子渊、子龙竞争那一名头的种子,还不能折在这里。关将军有什么不痛快,尽管冲甘某来,你我大战个三百回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