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巳时六刻,东平学府的事情才终于传入皇宫。
廖内侍熬了两宿,好不容易得以休息,便被急急赶来的小太监摇醒。
听完小太监说的,廖内侍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本以为已无事再可令自己惊撼,没想总是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惊吓在那等着。
“青山书院,没了?”廖内侍难以置信的说道。
“没了,”小太监还喘着气,“林内侍让我来问问公公,他未曾听皇上提过,甚至连宣武军的人马,都不曾在宫中见过,公公是否也如此?”
“我也未听皇上提过,可能是天荣卫带出去的口谕吧。”廖内侍说道。
“宋尚书还在宫里呢,”小太监皱眉,“那个宋郎将这次可真是闯了大祸。”
“不不,”廖内侍抬起手,声音虚浮的说道,“是积了大德,立了大功。”
“可有什么用呢,皇上要真想让东平学府完蛋,那也不过多喘一口气罢了。”
廖内侍没说话了。
他掀开暖软的被子下来,拾来外套披上,说道:“宋尚书他们,现在在哪?”
“几个尚书都在东明宫,虞大人和潘大人他们在天盛宫,”小太监说道,“公公,您这是要去找皇后吗?”
廖内侍摇摇头:“咱们得想个办法,把宋尚书给保下来。”
“那肯定来不及了,林内侍让我来找您时,陛下已经雷霆大怒了,这都过去了快半个时辰了呢。”
廖内侍手里的动作停顿,看着小太监:“陛下,咋说的?”
“林内侍没讲。”
廖内侍垂下手,一屁股坐回炕上。
“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廖内侍呆呆的说道,“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呢?”
话音才落,外边传来极响的动静。
廖内侍抬头看去,皱眉说道:“去看看,出了啥事。”
小太监打开房门,才开一条小缝,忽的就被人粗鲁的推开:“给我出来!”
一只胳膊探入进来,直接揪着小太监的衣领往外拽去。
小太监忙惊呼救命。
廖内侍吓了跳,忙捡起剩下的衣服,边穿边跑出去:“这是咋的了!发生什么了?”
数十个士兵冲入内侍局西院,正一扇门一扇门的踹开,但凡里面有人,全部扯出来丢到院子里。
看到廖内侍跑出来,为首的队正态度才算恭敬了一些,说道:“廖公公。”
“这是怎么回事?”廖内侍怒道,“干什么呢,这可是内侍局!”
“我奉的是皇上的令,”队正说道,“工部尚书宋度和工部侍郎黄觅不见了,我们正在搜查。”
廖内侍一愣:“宋尚书和黄侍郎不见了?”
“对,然后,”队正看了眼院子里面站成一团的太监们,说道,“这些人皇上也让我带走。”
本来一头雾水的小太监们听到这话瞬息慌了。
“别呀,我们可没犯事啊!”
“廖内侍,救救我们!”
“我们今日见都没见过宋尚书和黄侍郎,为什么要抓我们走?”
“别吵吵!”廖内侍喝道,看向队正,“这是咋回事?皇上怎么说的?”
队正挑了下眉,古怪的说道:“廖内侍,我看您也去收拾收拾呗,看您这情况,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可别怪我没提醒您,您要是收拾慢了,指不定就和这些人一样了。”
廖内侍眉头一皱,一个小小的队正,竟敢这样和他说话。
“我去问问皇上,”廖内侍哼道,“你忙你的去!”
说着转身进屋,去收拾得体,并未理会院子里连连唤他的小太监们。
离开内侍局,廖内侍脚步匆匆往天盛宫走去。
一路上所见皆人荒马乱,宫里的禁卫们在四处抓人,一队队的小太监和宫女被推攘着往东北带去。
廖内侍垂下头,谁也不理,谁的话也不搭,加快脚步,心里边越发慌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尖锐的哭声忽从前边传来。
廖内侍抬头看去,两个内侍被摔在地上,嘴巴打的都是血,正哭叫着爬起。
看着有些眼熟,廖内侍终于认出来,是佳应宫那边的小太监。
“这是咋了?”廖内侍大步走去。
一个禁卫抬头,见到是廖内侍,随意行了个礼,说道:“廖公公,这俩人是佳应宫的,他们佳应宫的宁嫔跑了!”
“宁嫔跑了?”廖内侍看向他们,问道,“那,妁兰呢?”
一个内侍捂着肿肿的脸,哭道:“也跑了!”
“你们该打!”廖内侍大怒,“宁嫔和妁兰什么时候跑的?那佳应宫一共才多大,这都看不好?让你们去冷宫是干什么的?你们以为是去混吃等死的呢!”
“我们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妁兰一直在骗我们,然后她就自己偷偷跑了。”另外一个内侍大哭。
“我们这不是跑出来找她们嘛!然后就遇上了……”内侍哭着看向那几个发泄一样打他们的禁卫。
早知道就不说了,更不出来找人了,佳应宫是个角落里的冷宫,谁管他们啊。
“打死你们活该!”廖内侍厌恶的瞪他们,头疼的说道,“我去找陛下。”
说完,什么也不想管了,大步离开。
这一件件闹的!
自数日前发现刺客开始,宫里便一刻安宁都没有了。
或者是说,自安太傅第一次被行刺之后开始,宫里便彻底没了宁静。
以前也不是没有打打闹闹,但顶多是那些个争宠的妃子在自作聪明的算计来算计去,说白了,她们自认为手段多好,可皇上又不傻,全看在眼里呢,就跟看猴戏一样。
可是现在发生的事情,才彻底的天塌地陷,永无宁日。
廖内侍走着走着,看着四周熟悉的场景,他忽然哭了。
这皇城内的一景一物,大小宫殿,他再了然不过。
他可是,在这生活了足足四十年的人呐,比起皇帝和不爱走动的皇后都还要熟悉。
风雪呼号着从廖内侍两边而过,他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双手捧着脸,呜呜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