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不大,且有褶皱,上边只有半个字:“通。”
戴豫和杜轩也停了下来,循着沈冽的目光望去,落在了木板上。
“怎么好像有点眼熟。”戴豫说道。
“此路不通的通。”沈冽说道。
“想起来了,”杜轩说道,“磐云道!这是阿梨写的。”
“沈谙?!”戴豫当即说道,转头朝四下望去,“他在这?”
“沈郎君。”一个气息较沉的年轻女音响起,伴随声音落下,柔姑从树后走出。
沈冽望去,认出她后说道:“沈谙让你在此处等我?”
“是,”柔姑点头,“公子说,你一定会从这里经过。”
沈冽唇角冷笑:“说吧,他想干什么?”
“沈郎君爽快,”柔姑看着他,“公子说有五个条件,只要沈郎君能答应,那阿梨姑娘的两位异姓兄长现在便可平安无事。”
“五个?!”戴豫激动的叫道,“你们他娘的太恶心了吧!”
“说。”沈冽说道。
“第一,沈郎君三年不得回醉鹿郭氏。”柔姑说道。
“放你娘的屁!”戴豫骂道。
“为何?”杜轩不解。
柔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看着沈冽:“第二,开春后,沈郎君需回一趟沈家,尽孝。第三,宫中摘星楼中的寻机殿,四壁共一千一百二十四个暗格,公子想让沈郎君趁此宫廷无主之际,前去一五一十的绘制下来。”
“这是拿我家少爷当什么使唤!”杜轩恼道。
“第四,明年四月,沈郎君再去一次重宜兆云山,除了龙虎堂外,附近有数张山型地图,需得沈郎君亲自绘制,我家公子便不去了。”
戴豫咬牙,朝沈冽看去:“少爷!”
他想打人了。
沈冽面淡无波,冷冷的看着柔姑。
“第五,”柔姑停顿一下,说道,“公子说,沈郎君需允诺三年内必成家。公子说他命不久矣,在这世上唯独牵挂的人,便只剩沈郎君。他早先替你算过命盘,其中姻缘着实不妙,若你不早日成家,只怕公子不会心安。”
“管的真宽!”
“脑子有问题!”
戴豫和杜轩同时骂道。
“这五点,”柔姑看着沈冽,“沈郎君只要应下,老佟和支长乐便能无虞。”
沈冽终于出声:“不应。”
“不应?”
“林又青,”沈冽说道,“她当初带走的是夏大小姐的骨灰,对么?”
柔姑一顿。
“林又青被囚在马匪后山时,与一姑娘相识,她与这姑娘说了不少秘密,这些秘密里,有沈谙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我却已知道的,不知我那兄长是否有兴趣?”
“秘密?”柔姑说道。
“宫中寻机殿天幕星象图我可以绘制,其他四点,免谈,”说着,沈冽一扯缰绳,“五日后连飞阁见,我不希望老佟和支长乐有任何受伤,告辞。”
说完,不给柔姑任何时间思虑和答话,他勒马回身:“我们走。”
“是!”戴豫和杜轩大喜,忙跟了上去。
待柔姑回神过来,人已经走了。
柔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绪变沉。
早年沈冽还年幼时,便知道他不好对付,如今大了些,根本已对付不了了。
其实沈冽是个什么样的人,柔姑并非有多在意,不论沈冽是黑是白,是善是恶,柔姑皆无感,但是于沈谙而言,沈冽这个弟弟是他心头唯一的波澜。
“就不能老实点吗?”柔姑低低的说道。
……
……
骏马踏雪,难明夜色里疾奔出去半里之多,沈冽渐渐停下,敛眸往来路望去,再看向另外一边。
这里他曾来过,同五舅舅一起,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不过才六年,地形却已经有很大不同。
“少爷?”杜轩说道。
“我在看路,”沈冽说道,“我们继续追。”
“继续追?”戴豫一愣,“不是说要回京去宫里吗?”
沈冽摇头:“等我们回去,皇宫可能不是皇宫了。”
从惶乱惊变里回神的人们,不会放过帝王弃掉的宫城,那是一个寸土寸木皆贵比黄金的神秘敬畏所在。
古往今来,多少高耸庄严的皇城在改朝换代中面目全非,那些铺砌的瓷砖,金砖,银暖石,高悬的丝绸幔帐,装点的织锦缎布,各种金玉宝饰,名贵书画,和一流大家亲手制成的古琴乐器,文玩陈设,无一不将被掠夺,摧毁,焚烧。
寻机殿也不会例外,等他们赶去京都,也许整个皇城已遍布尘灰,成枯炭焦土了。
“可如果咱不回去,少爷为什么要对那女人应下这一点?”戴豫说道。
“缓兵之计,”沈冽说道,目光望向远处一条溪河,“应该是那边,走。”
“少爷等等!”戴豫和杜轩忙跟上。
溪河分源于安河,人工凿出,用以灌溉良田,入得古槐境内后,流域广散,分支颇多。
如今逢冬日,暗渠冻结为冰,河道上霜雪堆积,附近村民们鲜少出来,因为此地常有成群结队的流民等待“狩猎”。
不过现在基本没有流民了,开道的关宁行军和殿后的李氏铁骑几乎将整片平原一扫。
这条溪河与大河相邻而望,帝王的长队便在大河的另外一头。
想要追上,只能马不停蹄的奔赴龙担山,那边有可供数万人休息落脚的地方。
只是,风雪越来越大,幽暗无光的前路着实分不清是路是坡,加之沈冽身上伤势严重,最终不得不停下。
寻了一方无人居住的破败小屋,戴豫生火烧水,杜轩帮沈冽上完药,从随身带来的包裹里翻出地图,在地上铺开。
“龙担山太大了,”杜轩说道,“他们人多,行路略缓,我们相比之下虽然灵活,但是他们游散巡逻的兵队很多,一旦遇上,到时候就难对付了。”
“少爷,”戴豫也道,“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就在连飞阁等着,沈谙应该不会这么不识趣,真的要对老佟或支长乐下手。”
“还是要去,”沈冽垂头望着地图,说道,“他们一路不会顺畅,越往河京,拦路的人会越多,我们追的上。”
“可是……”
“沈谙的确不会下手,但是老佟和支长乐未必呆的住,一旦他们逃跑,局面会失控。”沈冽说道。
“我差点给忘了!”杜轩一拍脑门,“他俩可是江南兵营的逃兵!”
“逃兵?!”戴豫瞪大眼睛,“他们两个人是逃兵?”
杜轩自觉说漏嘴,弱弱的看了沈冽一眼,点点头:“嗯。”
“阿梨知道么?”戴豫忙又问。
“阿梨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杜轩说道,抬手将地图抚平,“不过阿梨不说什么,我们也没什么可说。”
“这可是逃兵啊!”戴豫怒道,“这,这是逃兵,少爷,逃兵!!”
“你先冷静,”杜轩说道,“他们两个人另有隐情,不是战场上弃甲而逃的兵,他们是被逼的。你不记得半年前在土地庙里碰见靖安侯时,那些江南兵营的士兵们在干什么了吗?”
戴豫没再说话,收回目光望着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