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衣沿着下坡回去来时路上,再沿长道往西北而去。
支长乐将冷掉的水灌入水袋水壶,一个个装好,再又煮了一锅水。
枯枝木柴在火中烧得噼啪作响,支长乐看着火光,沉默等水煮开。
等了一阵,他回头朝夏昭衣离开的方向看去,感觉她一时不会回来,他悄然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张对折的纸。
钱奉荣的面貌着实粗犷,浓眉粗眼,鼻子有点歪,但很挺拔。
支长乐举起自己的拳头。
他一直觉得自己拳头很大,沙包一样,但那晚被钱奉荣压着打时,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拳头有他半个脑袋那么大。
身高也被压了一等,可关键是,那么高大健壮的一个人,他的身手竟半点都不笨重。
虽然比不上阿梨那般轻盈灵巧,但绝对胜过他,也胜过老佟。
或者这么说,他坚信即便他和老佟加在一起,他们二打一也不会有半分胜算。
夏昭衣从大弯口回来,遥遥见到支长乐在那边看画像。
虽然隔得远,但画像上的人依稀可见轮廓。
夏昭衣停下脚步,想了想,转身回去大弯口下,拉住一个妇人,给了她二十文,让她帮个小忙。
妇人按照她的吩咐,去到大弯口上随便拉着一个看不顺眼的妇人理论为什么踩她一脚。
支长乐回头,恰看到少女低着头,缓步从大弯口下走来,刚好听到争执的动静,她抬头看去。
支长乐忙收好钱奉荣的画像,塞回自己的衣袖。
夏昭衣看了一眼,便收走目光,没再关注,朝支长乐走去。
“阿梨,”支长乐问道,“打听得如何了?”
夏昭衣坐下,支长乐适时递上一碗冷却的温水。
夏昭衣接来放在一旁,拿出一本小册子递去,淡淡道:“是北元赠得鞋。”
“当真是他们?”
“宋田云赵不作,李乾江山已亡,北元此潜移默化的软骨之计,弱人思想,动人心念,与当年大梁往魏国云熙郡中投掷的纸团之举异曲同工。”
支长乐翻开手中书册,夏昭衣又道:“支大哥切莫看吐。”
支长乐才看第一页,已要吐了。
北元千里疏阔,丰草长川,秀水灵山孕豪杰猛士。男儿威猛,雄心魄体,拓疆域,为邻相爱,和睦互助。
“……这,这是在干什么?”支长乐说道。
“浅显易懂,虽露骨,但很多人能看得进去,多看几遍,再夸张的言语,不定也会尽信。”
支长乐又看了几页,完全看笑了:“一双鞋子,一本小册子,也不怕别人不识字?”
“言语传播足矣,”夏昭衣说道,“和彦颇这是攻心之计,能信一个是一个,只要全部散发出去,他想要看到的效果,一定会达成。”
“属实恶心!”支长乐骂道。
他转目看向不远处的人群,跟夏昭衣一样,之前不曾去注意,眼下一片望去,十人之中虽只有一二,可是将这些一二聚在一起,那便是成百,便是上千。
“北元贱畜,亡我之心不死!”支长乐又骂道,“阿梨,可有破敌之法?”
“为什么要破呢,”夏昭衣笑道,“他差人免费送鞋,是为善举,连垂发小儿的码子都做了出来,多用心良苦。”
“可是……”
“等他把鞋子送完吧,”夏昭衣也望向那些人群,说道,“谣言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也能反噬的。”
瀑布旁入夜,气温极冷。
夏昭衣和支长乐收拾东西,放在马上的两个大竹筐里,往北边挪。
隔日一早,太阳照晒下来,大地回暖,他们便动身,继续北上。
越往北,局势越乱,村庄动荡,许多村舍和房屋被拖垮推倒,村民们如同青香村那般警惕戒严。
夏昭衣这次没有再进去到任何一个村庄,她沿着北去的路,一连半月,马蹄踏过山野,古道,荒谷,溪河,一个又一个村庄被她在地图上做好标记。
最后,她停在游州最北的雁田坡,遥遥望着远处的仄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