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连着三波,斥候们有去无回。
不仅是他们,之前派去三汤岭的十一人也毫无音讯。
齐咏前后统计,所有失踪者累计,一共达五百人。
对于他们这一支四万多的兵马来说,五百人不多, 但去几个消失几个,就像对方在抠他们眼珠子,把他们抠成了睁眼瞎,而对方在暗处却一直紧盯他们。
陈西华最后大怒:“这斥候我们也不派了,就直去衡香,我便要看看这妖女如何!!”
大军速度越来越快,但就在离衡香南面还有五十里左右的地方,他们这群“睁眼瞎”遭遇了重创。
时已近暮, 漫山遍野的霞光里,他们先后被六只骑兵突袭。
这六只骑兵不是同时出现,也不在平原出现,只在狭窄山道和密林或者过河畔时忽然冒出。
尾大不掉的万人大军在这种路况里面对灵活游走的轻骑兵毫无办法,一个又一个士兵从后面骑马奔上来高喊着“报!”
陈西华暴跳如雷,但无可奈何,目光锁定在遥远的天际下,剑指衡香府:“我定要拿下衡香,定要宰了他们!”
“将军有远见,”齐咏在马背上执扇一拱,“对方不过穷途末路,垂死挣扎,对我大军而言,些许兵马损失,也只是瘙痒罢了。”
天色越来越暗,前路已看不清。
齐咏选择了一处视野极其开阔的原野,陈西华下令全军在此驻扎营帐。
“啪!”陈西华用力一掌拍在行军案上,“欺人太甚!要么就好好打, 玩这么阴损的招数!”
齐咏面色沉凝, 轻摇着羽扇,还在想孤山和三汤岭那些大帐的事。
除却孤山和三汤岭,那些空设的营帐,定还有很多处。
那不是大摆空城计,那是一个又一个捕兽夹,捕得不是正踩中夹子的人,而是一支又一支去查看捕兽夹的斥候兵。
此举看似想让他们睁眼瞎,可是睁眼瞎了又如何,仅凭这些不断来骚扰的轻骑兵,能让他们损失多少?
而如果对方真得造了一件兵家大利器,又何必玩这些损招。
至少,若是他齐咏手中拥有一件威力无比的杀器,他巴不得将家门大开,让对方速度利索地赶来,慢了他还着急呢。
看来,这是上当了,对方比他们更怕。
近卫送来饭菜,陈西华和齐咏, 还有帐中其他副将都没有什么胃口。
一个士兵大步跑来:“将军!”
陈西华眉头一皱, 抬头看去。
士兵一步跪地:“左后翼遭受突袭!”
又一个士兵跑来:“将军!恩平营被人袭击!”
齐咏一下站起:“我下令设障,你们的拒马枪呢,地刺呢,怎么由着对面来去自如!”
士兵艰难道:“不是骑马进来的。”
“那好办,杀!”陈西华一拍桌子,“对方没了马,那就是个废物,我们人多,岂还怕了他们?传令下去,杀一个人头,赏百银!”
“他们,他们还是有马的,他们一直在往外跑,马就在外面。”
“这群上不得台面的鼠辈!”陈西华气死了。
“立即让职方长史统计伤亡!”齐咏道,“对方若是出去了,你们不要去追,设好路障,架好机弩,不要着了对方的道!”
“是!”士兵应声。
他一走,更多士兵跑来,一个接一个。
“这还有完没完,”陈西华快把行军案拍烂,“这么多人,就一个逮着对方的都没有?!定鑫,你快想个办法!”
齐咏皱眉,心情沉重。
一开始他们被骚扰成这样,还有一个借口可以自我安慰,说是对方有马,更灵活,马上作战经验丰富。
但是现在对方都弃马冲进来了,他们仍被打成这个鸟样,这说明他们的战力根本就不如对方。
“无计可施,”齐咏说道,“由着他们去,我们只能忍。”
陈西华瞪眼:“忍?!”
“鹰从天飞,俯袭兔群,兔,能奈鹰何?”
齐咏是一个很狂的人,眼下自他口中说出这话,陈西华无言。
沈冽的骏马在南祀山上停下,抬眼眺着远处的连营。
四万多人的驻营气势庞然,即便距离这么远,他们的火盆火把仍在离离大地上织成一片赤焰。
而夏家军的兵马固然可恨,不断摸黑在边沿骚扰,但对整个大军来说,的确就如在旁挠痒。
在沈冽身后,平岳峰和徐力,戴豫和翟金生也都止势停下,再后边,是沉默的士兵们。
延绵不绝的士兵像是黑色云海,一路铺展,成千上万,黑暗中无声而肃冷,像是一匹随时暴起的猛兽。
这些都是平岳峰和徐力在六大州招来得兵马,共八万人,很多是新兵,但并不稚嫩。经由战争火海煅烧,被灭家毁田的绝望生灵,哪怕是新兵,眼睛里燃着的火亦是仇恨凶狞的。
“少爷,我们何时动手?”徐力问道,“新兵蛋子们刚好也需练手。”
“阿梨有她的谋算,”沈冽淡淡道,“我们什么都不必做。”
“那,我们就看着?”平岳峰道。
翟金生朝他看去:“晏军也在出力,夏家军的前辈们在带他们一起‘狩猎’。”
大风掠过群山之巅,最后从他们身边穿过,远处沸腾的人海还在上演老鹰捉兔的游戏。
终于,老鹰们似乎玩累了。
足足两个时辰,陈西华的营帐都没有士兵再跑来。
陈西华长长吁了口气,齐咏站在营帐外,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一直抬头看着天上星辰。
“定鑫,”陈西华走出来,“你在看什么?”
齐咏看他一眼,没有回答,目光看回天上。
“定鑫?”陈西华问。
半响,齐咏道:“将军,不妙。”
“我不懂星象,你快来说说。”
齐咏轻叹,羽扇朝北面指去:“将军可看到那颗岁数,最是明亮的那一颗。”
陈西华点头,不待齐咏说下去,一声尖锐的“报”打破了夜的宁静。
士兵快马奔来,跪下叫道:“将军!夏家军六支突袭队拧作一起,把我们的复阳营一举端了!”
陈西华瞠目结舌:“一整个,复阳营?!”
士兵艰难抬起头:“一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