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啊……”
中了箭的士兵躲在路边长草下,轻声呻吟着。
如果听到任何声响,他就会立即闭嘴,连呼吸都停掉,不敢露出半分动静。
然而现在风大林嘈,山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时常自己吓自己,最后被吓得浑身抽搐,深陷绝望。
身侧长草忽然被人拨开,倏尔出现的淡芒灯火,让士兵吓得大叫。
“别嚷。”少女低声斥道,声音在夜色中分外清脆空灵。
士兵忙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喘着气看着少女,双眼大睁。
夏昭衣望向他背部上未拔出的箭矢,他的身体朝外侧卧,鲜血将整个衣衫染透,并渗进了身下草坪里。
夏昭衣抽出匕首蹲下,问道:“只你一人受伤吗?”
士兵痛得满头大汗,脑袋连点:“就我一人中箭,我就是个倒霉蛋。”
说完,他发现自己湿透了的衣衫被少女一把撕开。
“我要把箭头挖出来,会很痛,”夏昭衣递来一方手绢,“咬着。”
“阿梨将军,我会痛死过去吗?”士兵哭道。
夏昭衣朝他看去,目光明亮坚定,沉声道:“即便死,我也会把你救活,你忍一忍。”
士兵抽噎着,双手发颤。
夏昭衣耐心等着,直到他将手绢塞入口中,才以匕首挖肉。
“那些人”的箭矢,她再了解不过,眼下这支弩箭的纹络不变,应是同批制造,所以箭头上的两处箭矢,她轻易便知晓位置。
为了让士兵少受点苦,夏昭衣手法尤为利落,顷刻,她便将箭头挖出,再自袖中摸出才昨日才在卫东佑病房中调制的药膏抹上。
士兵口中的手绢忽被抽走,士兵愣了瞬,抬头看她。
夏昭衣温和道:“你休息一阵,也可以直接睡,你性命已无忧,我会让人过来照看你。”
“这,这便好了?”士兵惊道,这才多久,从一数到五十都没这么快。
“你倒霉,却也不倒霉,箭矢未伤及你内脏,你这运气,万中无一了。”夏昭衣莞尔。
“我运气这么好!”士兵大喜。
夏昭衣微笑点头,将药膏给他:“我还有事,你且休息。”
装药膏的小瓷瓶还留有少女身上的体温,士兵的手心紧紧攥着,看着少女的倩影离开。
他的鼻尖轻轻嗅了嗅,唇齿之间仿若还有手绢上淡淡的香气。
对了,这手绢她未带走!
士兵赶忙拾来,同样攥在手中。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阿梨姑娘,士兵低头看着手绢,又心道,难怪那么多人喜欢她。
夏昭衣没走远,去泉水那把躲在下面装死的几个士兵唤出,让他们去抬人,然后她带上一个被其他士兵公认口才好的人领路。
这被指口才好的士兵浑身都是水,虽是初夏,山间清泉却着实冻人,山风刮得他瑟瑟发抖,他开口便先为自己解释:“我们掉下来后,爬起便和头儿他们失散了。怕后边还有追兵,我们就没敢动,打算躲到天亮后再下山。”
说这些话时,他跟在夏昭衣身旁,牙齿一直在打颤。
“把出事经过说一下。”夏昭衣道。
“嗯,我们回来路上看到老张被吊在上面,头儿他们都吓到了,紧跟着就有人射箭暗算我们!我们运气好,刚好那边是抬棺材的,大伙吓得直接将棺材扔过去了。”
“……张腾飞的棺材?”
“嗯,然后我们就跑了,他们追出来射箭,追杀我们。但若是我们只伤了一人,那可见,他们就是想要那棺材……”
“嗯,应该是的。”夏昭衣道。
几滴雨水忽从天上落下,紧跟着,噼里啪啦的大雨砸落下来,毫无缓冲过程。
“糟了,下雨了!”士兵抬头说道。
“还会打雷,”夏昭衣道,“身处山林,遭遇雷雨,最是危险。”
“那,阿梨将军,我们还要继续……”
“你回吧,”夏昭衣道,“我自己去。”
“这,”士兵哪里敢,赶忙加快速度跟上,“阿梨姑娘,我若是就这样自己回去,那我今日便要……”
“就当是,军令?”夏昭衣道。
她发现这两个字很好使。
士兵果然哑口。
夏昭衣直接走了。
沿着士兵所指得路回去,箭矢在一个坡道尤算平坦的地方便停了,那些人果然没追多久。
想也是,火把在地上烧出山火,那棺材也是木头做的,他们定是将人吓走后便立即回去抬棺吧。
雨越来越大,几道霹雳轰下,天地被照出一片银亮。
烧得旺盛的大火遭遇灭顶之灾,在滂沱之势下,气焰彻底消失。
夏昭衣走到起火的山地上,两旁树木焦枯,不过火势远看凶悍,真要将这些粗壮的古树烧得干净,是需要时间的。
她朝士兵所指得藏人之处走去,地上尚留对方埋伏的痕迹。
以及,那么大口棺材被自茂盛丛林中抬走,沿路的草木也会留有踪影。
但因大雨倾盆倒灌之下,踪影留不住多久,所以,夏昭衣开始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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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打得人措手不及,张稷等人自山上下来时,一个个全成落汤鸡。
众人顶着暴雨朝紫苏染坊方向跑去,均内乡外最大的分山岭下搭起一口大棚,遥遥望到这处大棚,众人大喜,张稷也在意料之外。
王丰年正候在大棚下,一看到他们,赶忙招呼,和手下们一起递干布,递干衣。
大棚内架着一口大锅,将锅里沸腾的热水和外边大桶里凉掉的水并一并,便是一碗救人水火的温白开。
张稷痛饮一碗,一抹嘴巴,拱手抱拳:“王总管事怎会在这?”
“我来寻东家的,”王丰年道,“见要下雨,我便令人搭帐篷了。”
“莫管二小姐如此器重王总管事,王总管事实在有远见高见先见!”
“哈哈!”王丰年近来总被夏家军这些将士们夸,怪不好意思,一番寒暄过后,他让张稷他们先去休息,他留下继续等夏昭衣。
大棚说是大棚,却半点不简陋,四边檐角各垂挂着迎风灯,遥遥望着,像是一座小屋。
暗河庄的东北村口,地势最高的一座农家小楼前,两个岁数不小了的男人站在急雨乱淌的屋檐下,正抬头眺着这座大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