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点风,但穿着棉衣并不算冷。那风也不像老家似的,刮在脸上生疼生疼,这里的风柔和多了,迎面吹来,反而有种清爽怡人的感觉。
这风,仿佛自肌肤钻进了心里,吹散了长期以来盘踞在心中的孤寂、忐忑,和紧绷。
白萍眉眼弯弯,一脸享受地坐在后面。赵俊霖汗流浃背、卖力地在前面蹬着自行车……
相聚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两个小时就过去了。快到厂里的时候,白萍对赵俊霖说:“我就在这儿下车吧。”
赵俊霖却看了看四周:“这里也没有你说的石棉瓦厂呀!”
白萍一脸尴尬,“没多远了,你回去还得两个多小时呢,赶紧回去吧。”
赵俊霖却一脸的坚持:“不行,我必须亲眼看着你安全地回到厂里,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白萍急躁地扯了扯辫子,一脸无奈:“真不用,我们厂就在前边,你看——”说着她把地方指给赵俊霖看。
赵俊霖一看,乐了:“这很近了嘛,干嘛在这停车,我直接送你过去不是更好?”说罢,他的腿用力一蹬,就奔着目的地去了。
白萍张了张嘴,好几次想说出自己的顾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只能闭上了嘴。
不一会儿两人就到了厂门口,白萍紧张地抬眼往厂里张望,见门口正好没人,不由得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那个,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白萍压低了声音,急忙催促道。
赵俊霖却苦着脸:“我渴了——”
白萍焦躁地瞅了眼厂里,又瞅了眼赵俊霖,见他在这冬天里,额头上竟见了汗,要说渴,那也正常。
白萍想了想,便把他拉到了角落里:“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打水——”
赵俊霖失笑:“我进去喝就行了,你跑来跑去的,多累啊。”
“我不累——”
不料话还没说完,赵俊霖就一脸委屈地瞅着白萍:“你是不是嫌我给你丢人了?”
“啊?”白萍微怔,赵俊霖突然抿紧了唇,推着自行车就走:“你进去吧,我走了——”
“哎,你——”白萍无力地喊了一声,人家跟没听见似的。那背影,怎一个沧桑了得!白萍的心就像突然被什么给捏住了似的,憋得喘不上气来,一句话脱口而出:“不是要喝水吗?我带你进去,行了吧?”
下一秒,赵俊霖蓦地回过头来,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真的?”说着咻一下就冲回来了。
他也不等白萍来领,直接就进去了,还边走边东张西望,仿佛前来考察的上级领导。
“这些都是你们厂做的?”他指着地上放着的涵管和石棉瓦,“好家伙,我可听人家说做这些可辛苦了——”
说着他上下打量着白萍:“你真没干苦力?”
白萍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你哪这么多话呀,要喝水就赶紧来,你当这是公园呢?”
赵俊霖眼神深遂了起来,一双眼睛跟雷达似的,继续探测白萍的生活环境,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他已经把一切都摸得七七八八了。
白萍想让赵俊霖赶紧喝完水,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让他赶紧撤,谁知事与愿违,赵俊霖这家伙就跟进了自己家一样,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那大刺刺的模样,只差没满世界嚷嚷:我赵某人大驾光临啦!
这个时间,厂里的工友基本上都回来了,白萍突然领了个人回来,而这个人还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这事一下就在厂里炸开了锅。
不过因为都是男人,他们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交头接耳,而是纷纷将猜测、警惕、忌惮的目光射向了赵俊霖。
赵俊霖仿佛对人家眼里的敌意浑然未觉,热情地对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挥手打招呼:“老乡好——”
“老乡吃饭没——”
“老乡——”
直到余得顺出现,赵俊霖热情的寒暄声突然嘎然而止。
余得顺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这人身量不算很高,但长得很结实,特别是那一脸痞相,一看就不好惹。他的眼神有种超越年龄的深沉,仿佛能看透一切,又仿佛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他年纪看着不大,脸上还老挂着笑容,可一眼瞧去就能让人心生忌惮,不敢胡乱在他面前放肆。
越看,余得顺的心就越往下沉,吕老板的事还不知究竟,如今又凭空冒出来一个……
余得顺在打量赵俊霖,同样的,赵俊霖也在打量余得顺。他能感受到这个人看向自己时眼中隐约包含的敌意,这和其他工友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不过只看了一眼,他就移开了视线,不是怕了余得顺,而是觉得这个人根本构不成威胁。“白萍一定不会喜欢这种男人的!”赵俊霖笃定地想着。
作为被围观的对象,赵俊霖同志能保持镇定、从容,可白萍却无法淡定了。她只感觉自己的脸越来越烫,如果不赶紧把赵俊霖弄走,她的脸一定会红成猴子屁股的。
于是她麻溜地打了水给赵俊霖喝过,就催着他赶紧走:“快走吧,天都黑了,等会儿你怎么回去?”
赵俊霖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杯水,满足地放下水杯,语不惊人死不休:“回不去就不回了,我在这住下呗——”
“嘭——”白萍手中的水瓶差点儿掉到地上,连忙手忙脚乱地去接,好不容易险之又险地接住了,白萍望着赵俊霖,无语凝咽。
她想到还在家乡的时候,那天赵俊霖也是各种厚着脸皮不愿意回去,非要赖在她们在家过夜——
难道历史又要重演?这可怎么办哪?白萍真的快急哭了——
“哈哈——”赵俊霖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用手指拭着眼角的泪,一边说:“哎哟,你可太有趣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嘛,看把你给吓的,哈哈,哎哟——”
白萍:……
“呼——”总算是把这尊大神给送走了。
白萍刚想松一口气,就有工友要笑不笑,满脸暖昧地过来问了:“白萍,刚才那个人是谁呀?”
白萍老老实实地解释:“我老乡!”
“老乡?”那人怪叫一声,挤眉弄眼的抬高了声音嚷嚷:“我看是老相——好——吧,哈哈——”
“哈哈——”其他人也纷纷大笑,“老相好,老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