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永嘉坊37号小明花圃,是公认的良心商家。算不上门庭若市——哦不对,它本来就是个卖东西的——也可以说是生意兴隆了。但今天,小明花圃的门口难得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将许多慕名而来的客人拒之门外。
屋内,四个人围着一张小方桌,盯着桌面中央摆放的一盆花,神色凝重。
准确来说,那不是花,只有一株刚抽出的小芽,但现在也已经蔫黄蔫黄的,看起来就快要死了。
裴擒虎急躁地围着桌子转来转去:“我说神棍,你靠不靠谱啊?你不是说那兔崽子不会有事的吗?”
“昨日卦象是如此显示……”明世隐扶额。
桌边另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此时转过了头,看着窗台上摆放的另一个花盆。那里面的植物长得相当茁壮,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摆。
“永生花的结契过程,我和师父一起看着的,肯定没有问题。”那少年说道:“想必阿离姐姐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当然知道遇上了难事,不然那朵破花能成这样子吗。”裴擒虎急得快变老虎了,耳朵和尾巴都已经冒了出来。
杨玉环仍旧抱着自己的琵琶,时不时弹一两个音符,好让暴走边缘的大老虎冷静下来。
“我再卜一卦。”明世隐道。
他点一炷香,取出一叠六十四张木牌,统一朝下,在桌上摆出八卦阵势。又取十枚铜钱,闭眼不知默念了什么,扔在桌上,看了结果,又拾起来重复两次,自言自语:“上震下兑……”
他选中了一个方向的八枚小木牌,抬头看着裴擒虎:“你选一个。”
裴擒虎心里默念着公孙离,在八个小木牌中犹豫片刻,选了第三个。
明世隐拿起来看了一会,面色阴晴不定。
“五十四,归妹卦,征凶,无攸利。上震下兑,泽上有雷,君子以永终知蔽……”
这次连杨玉环都听不下去了:“先生,说重点。”
明世隐紧紧盯着裴擒虎:“你刚才心里想的什么?”
裴擒虎一愣:“怎么了?”
“此卦极凶,若求问的是寿命,卦象,大限将至。”
此话一出,杨玉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裴擒虎却只是愣了一下。
“违反常理,其道将穷;明察事理,止绝妄念。得此卦者,困难之时,做事有违常理,灾祸不断。宜明察事理,修身养性,断绝妄念。”明世隐点了点手中的小木牌:“也并非全无生机。”
“我刚才想的不是寿命……”裴擒虎尴尬道:“我想的是姻缘。”
三个人立刻齐刷刷抬头看他,表情各异。
在大家一番“生死攸关之际你居然想姻缘”的公开处刑之后,明世隐终于妥协:“解都解一半了,我看看吧。嗯……初九爻,小吉,姻缘……木秀于林,春风自来,浓云蔽日,须以心破,曜于灼月,难见千星。”
明世隐看看眼前三张茫然的脸,心中叹了一句不学无术:“翻译过来就是,阿离最近桃花运挺多的,但她如果执着于一个人,便看不到其他的选择,需要用心慢慢体会。”
百里守约醒过来时,眼前竖着一根金橙色的长尾巴。
他想说句话,但发出的声音相当嘶哑,形不成完整的句子。沈梦溪听到身后有动静,吓得尾巴猛地一弹——正好又拍在守约脸上。
守约:……算了。
沈梦溪转过身来看,发现百里守约醒了,立刻高兴起来:“你可算醒了,快走快走,都护府不欢迎你,将军说了,让你醒了马上带你那只兔子走,你走走走……”
嘴上下着逐客令,身体却诚实地把桌上的水给百里守约端了过去。守约喝了水,终于勉强能说出话来:“阿离呢?”
“你说那只兔子吗?”沈梦溪倒是一猜就中:“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和那只兔子都昏迷不醒的。本来有人说刚好拿那兔子回去开荤,还是将军给拦下来的。”
守约微怔,打了信号弹之后,是李信亲自带队出来找他的?
“将军说,你在大漠里都没吃这只兔子,它肯定对你很重要,说不定是你养的宠物,就让我们把那只兔子也带回来好生照看。喏,”沈梦溪朝床尾扬了扬下巴:“还跟那儿睡着呢。”
看来李信还是挺有威望的,他的士兵真的把公孙离照顾得很好,用小碎棉花铺了个窝,盖着小被子,旁边还放着青菜和萝卜。
虽然这种照顾法很有小孩子过家家的感觉,守约却也挑不出毛病来。他很勉强地在床上换了个姿势,也顾不得各个关节都在疼,先去碰了碰公孙离:“阿离?阿离你还好吗?”
沈梦溪满脸古怪地看着狙击队队长动作轻柔地抱起了这只小兔子。他又轻轻唤了两声,然后摸了摸兔子耳朵。
进沙漠都要带宠物……这是什么怪癖?
沈梦溪疑惑了。他想长城守卫军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兔子忽然一口咬住守约肩上的衣服,磨了两下牙,耳朵跳了一下,又松口趴回去睡着了。
“做梦呢。”守约失笑。
沈梦溪本来就不喜欢百里守约,这会看他旁若无人地抱着小兔子,不由得更加烦躁:“你醒了就快走,将军说了,花队长催你回去做饭呢,都护府一刻也不多留你。”
以前李信跟百里守约来往不多,但也是客客气气,互相尊敬的,这次这么着急赶人倒显得有些奇怪。守约穿好衣服,下床站了起来,感觉全身的关节都在相互摩擦,哪里都疼,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还要再休息。
他想了想,找了个借口:“你们将军呢?我想当面跟他道谢。”
“将军出城去了,他说不必谢,让你下次请他吃饭就行,要你亲手做的满汉全席。”沈梦溪嘀咕道:“要不是为了这个,我才不管你死活呢。”
看来李信是铁了心要立刻赶自己走。虽然疑惑,但守约也没有办法,只好收拾收拾东西,把公孙离又揣在他披风里,忍着全身的疼痛往长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