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前途的单身男人一旦到了一定的年纪,必定要给他寻妻觅偶,这是一个举世公认的真理。
这个真理早已深深扎根于人们的心中,所以每当这样的一个男子初到某地,左邻右舍即使对他的感受和想法还一无所知,也总会把他视为自己身边认识的某个女孩所应得的一份大好前程。
陈观水同志所遭遇的就是如此的一个真理。
那是我的亲妈啊!看到几个月没回来的儿子回了家应该很激动的是吧,应该说黑了、瘦了,又没好好吃饭,我已经做好了听那熟悉的唠叨的准备了,可是这气氛一下子不对啊。
当我悄悄把母亲拉到一边,看到陈观水在陪着家里老爷子下象棋下得鏖战正酣,就向她老人家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我可能在家待不了多长时间的原因。
“妈,跟您汇报个事?”
“啥事啊?鬼鬼祟祟地,有话快说,妈还要去给你们做饭呢。”
“我们可能在家里待不了多长时间,说不定过一会家里还会来客人,您可得配合着点啊。”
“咋回事啊?不是说你们有四天假吗?怎么回来了就打算要走呢,这不坑人吗这是。”
“不是的,妈您别急,你听我给你解释。”
于是我就把其中的道理跟母亲说了,我们俩虽然一起有四天假,但这假其实很大一部分是我们那个新单位放给陈观水的相亲假。
因为他们家的老太太已经闹到了公安部,连我们单位的首长都顶不住了,这不,紧赶慢赶地把他放了出来,相信陈观水应该很快就会要被他家老太太抓回去安排相亲的,而他现在,还对这将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因为单位里的制度规定了,陈观水走到哪我就要跟到哪,所以我就要搬去陈观水家和他一起住,而且更让我尴尬和不好启齿的是,就连他陈观水相亲我都要跟着一起去。
喂、喂,老妈的表情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地生动起来了啊,就像是从黑白照片一下子就进化到高清晰度的彩『色』照片一样了。
然后妈妈又悄悄把『奶』『奶』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奶』『奶』的眼睛里也散『射』出耀眼的光芒了。做媒人和做母亲是女人的两个基本欲望,钱老先生真的是诚不我欺。
也许妈妈做了我的母亲几十年有点厌倦了,所以对给“了不起的陈观水”(母亲评语)这样一个像钻石一样闪亮的男人做媒迸发出浓烈的兴趣。
以至于在吃饭的时候,陈观水就被我母亲、我『奶』『奶』的热情所包围了,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就成了餐桌上的主要话题了。家里的老林就是被烦到要拍桌子,还是给两位女干部给镇压下去了,只好郁闷地跑到沙发上去看报纸。妈妈还把自己科室的大合照拿出来,给陈观水一个一个地介绍自己手下的小护士。
好在陈观水的耐心是极好地,知道自己是在我家里做客,很有礼貌地做出倾听的样子,体贴地应对着,顺着长辈的话在做捧哏,虽然都是婉拒,但并不让人觉得生嫌,倒是让两位业余水平的媒人大人越发地对这个孩子越看越喜爱了。
妈妈做了的最没有节『操』的事情被我发现了,她居然偷偷在跟陈观水的家里通风报信。
“喂,云阿姨吗?我是淑芬啊!对对对,观水在我们家呢,挺好的,不麻烦,不麻烦,很听话的一孩子,比我们家千军不知强哪去了,知道,知道,您请说,好的,好的...”
见我在偷听,老妈挥挥手赶苍蝇一样地赶我走,然后转过身去又双手掐着个话筒在那密商大事去了。我才懒得听那些事儿呢,只是心里为陈观水捏了一把汗,好在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妈妈忘记了我还没有女朋友就好。
第一天平安无事,这是属于我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我哪都没去,就是在家里陪爷爷『奶』『奶』和母亲,父亲还在部队没回来呢。家里人很理解,一点都没有问我工作上的事情,陈观水留在我家里做客,还好,他居然也老老实实地呆在客房里,没有闹着要出去玩。
第二天起来洗漱了吃早饭,妈妈就频频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直到门铃响了,妈妈急忙跑出去开门,大家才都松了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的,这样吊着大家都累。
估计陈观水这么多年的情报生涯不是混饭吃的,对自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所以看见他那气场十足的亲『奶』『奶』气定神闲地走进来的时候也毫不惊诧,只说了一声:等我一下。回楼上拎起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包,然后礼貌地跟大家告了别,站在了『奶』『奶』面前提了三个条件。
林千军要全程陪同,这个是单位的规定;开单位的车,不坐她老人家的配车;这种事情看缘分的,不能『逼』他一定中意哪一个。
云老太太都笑眯眯地答应了。
随后三天,就是陈观水的相亲之旅了。老太太给安排得井井有条,有非常严谨的时间安排,时间、地点、人物、身份介绍、家庭背景,统统都装订在一个文件夹里。
老太太跟着『主席』战斗了一辈子,也是坚定地认为“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所以她老人家安排的每个相亲对象都是千挑百选出来的,每个都是够资格可以做他们陈家的孙媳『妇』的。
相亲对象一共六位,分别是一至六号,我陪着陈观水每天出入于创建于1954年的莫斯科西餐厅、和平饭店、后海公园、首都博物馆之类的地方,和各式各样的女孩子见面,有的以前大家就认识,没想到现在还没嫁人的,有的还是第一次见面。反正我就装作是陈处长的司机,负责给他开车,还装模作样地开开车门,做出一副小跟班的样子给他撑面子。
好在姑娘们来相亲,大多都腼腆地要带个朋友一起来,所以倒也不是很无聊,陈观水也很坦『荡』,一付积极主动的样子,他本来就是花丛中的老手,倒是搞得场面也不沉闷,姑娘们笑得蛮开心的。
姑娘们条件都不错,对陈观水也大都很满意,但陈观水却一个也没表态,估计是心里对相亲还是排斥的,但那是他的事,与我没有多大关系。
这三天和我有关的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是二号姑娘是某位中央首长的亲孙女,她没看上陈观水(喜闻乐见),但是陪她一起来的表妹居然认为边上那个男人不错(也就是我)。
人生何处不相逢,在北京饭店里相亲吃饭的时候遇见了刘澜了,就是以前在院子里一起长大的一个女孩子,她刚从外面留学回国了,遇见了打了个招呼,她有事要忙说了声以后再联系就走了,倒是让我怅然了一会,害得被陈观水笑。我就笑他无法给女孩子们留联系地址,难道留信箱?还是留国安部?留军干所也没有办法找到我们,即使真的相中了也要牛郎织女一阵子了。
讲正事!放假到了第四天中午了,陈观水总是要出点幺蛾子才对得住他的名声,比如说现在。
“千军,去日报社。”
“不对啊,约好的是和五号去红楼电影院看电影的,失约可不好吧。”
“五号临时有事,打电话来取消约会了。”
“我怎么不知道啊!”
“要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啰里啰嗦的不干脆。”
“咳咳,我怕你『奶』『奶』。”
“你不说,我『奶』『奶』怎么会知道。”
无聊对话省略一二三,反正最后陈观水还是说服了我,而且万一穿帮了还需要我去背黑锅,说是为了工作的原因不得不为之。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千军,我是一个爱好文学的青年,我有个笔名叫做卡巴树,还记得吗?我曾经在日报上发表过一篇短篇小说,叫做《危险,让孩子走开》,据说在社会上还引起了一定的反响。
在歆县的时候我们遇见了日报社的资深编辑秦晴老师,她告诉我有很多读者给我来信,信帮我收在她办公室里了,所以这次放假正好有时间,我就要去找秦晴拿我的读者来信,而不是陈观水要去找秦老师有什么私情,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还是信了。
反正陈观水见到了秦老师,两个人就跟老情人闹别扭似的在那拗来拗去的,我的牙都酸掉了,我还是忙我的正事,就当他俩不存在,开始拆阅那些写给我的信。真的有一扎信是写给我,不,是写给卡巴树老师的,都是日报的读者关于那部小说的意见,秦晴真的不错,都一一帮我收好并捆扎好了的。
有的读者把见义勇为作为我们民族的传统美德,连碰都不能碰一下,认为“我的”小说是否定见义勇为中所包含的正义、向善和胸怀他人等精神内核。有的人从《中小学生守则》讲起,洋洋洒洒把我批判了一通,有的人和我抠字眼,认为我是助涨惟我独尊、集体观念欠缺和社会责任感淡薄等社会疾患。
当然,也有几个读者认为无论从实际效果来看,还是未成年人本来就是社会应当给予特殊保护的对象来说,孩子们既不应当负有舍身救人的法定义务,也不负有舍身救人的道德义务,所以小说呼吁了社会多一些科学和理『性』,少一些盲目和狂热,是近年来少有的敢讲真话的一部非常难得的好小说。
我有点脸红了,因为书不是我写的,但是我不能说,只能是我写的了,所以我也就要真的很认真地对待这些读者的来信。
再接着看几封吧,反正陈观水还在和秦晴在那边黏黏糊糊的,其中一定有什么暧昧的故事,但关我什么事呢?
但是我目光一凝,定格在其中的一封来信上!我左右扫了扫,没人注意,然后我把那些拆开的信拿过来,装作不经意地把信归拢归拢,又拿拆开了绳子重新捆好。
把那扎来信放在身边的桌子上,然后装作没事人人似的开始翻阅桌上的报纸,反正陈观水不说走,我也不催,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情长路更长,总有分别的时候,终于等到从日报社出来,我考虑再三,还是没有做声,就看着陈观水怎么去骗他『奶』『奶』,让她相信自己已经改邪归正,愿意谈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如何计划着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蜜月旅行。把老太太哄得很开心,要求他和相了亲的姑娘们多处处,早日找到自己的新娘子,然后就放我们回基地了,工作重要嘛。
在回去的路上,陈观水问我:
“怎么了?”
我回答说:
“很明显吗?”
他说:
“还好,你紧张的时候爱玩手,一般人看不出来。”
我们的车开出来好几天了,虽然理论上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但是还是怕有一丝可能,所以有什么事我也不能在车上和他明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陈观水也就没有再问。
一直到了基地,我随意地拎着背包拉着陈观水去找李晨风,见到李晨风我的第一句话就是:
“组长,蝴蝶给我来信了,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