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冬风更凉。
苏云泽没机会见到秦紫玉,但听秋月说,秦紫玉咳得已经声音嘶哑,这几天食不知味,吐得比吃得都多。
而昨晚三更,发生了一件让秦紫玉病情加重的糟心事情。
秦紫玉素来不喜欢身边有人服侍,所以就算现在情况特殊,床前也没有留人,守夜宫女在门口值夜。但昨夜天格外冷,宫女比往日睡得沉些,秦紫玉半夜烧得口渴,唤人喝水,声音嘶哑的她叫了半天门外也没有动静。
口渴到难以入眠的秦紫玉没办法,只能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走到桌边喝水。一不小心,脚被凳子腿绊了一下,她本就没多少力气,这样一来,她身子一软,顿时从桌边砸了下去。
手打翻了桌上的瓷杯,割破了她的手指,她的脸也重重磕在地上。
事后,因为公主受伤,值夜宫女受了责罚。秋月问秦紫玉,能不能让宫女进来伺候,秦紫玉还是拒绝了。
因为那件事,她始终不能接受睡眠时身边有人,哪怕伺候的宫女动作极轻,她也会因为呼吸声而惊着。
秋月也不想勉强她,只有反复叮嘱其他守夜的宫女,在这段时间警醒些。
又至夜深,窗外悠悠飘起小雪。
苏云泽站在门畔半晌,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木兰正在秦紫玉屋门前裹了厚棉被昏昏欲睡,她头靠着门框,一点一点的,看得出白日里的事务让她困倦。
苏云泽低咳一声,她当即惊醒。看清眼前人尸苏云泽时,脸上『露』出不解。
“驸马,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吗?”
“你去休息吧。”
“啊?”木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苏云泽重复一遍:“你去休息,玉儿这边,我来守着。”
木兰睡意全无,哆嗦着,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行?这是奴婢的应该做的,怎么能由驸马代劳?”
苏云泽抬手一摆,道:“不存在代劳,这是命令,去休息吧。若有人问起,让他只管来找我便是。”顿了顿:“还是说,你想违抗?”
难得见苏云泽有脾气,木兰明白他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得改主意的,也只能点点头,怯怯道:“那,奴婢去了……”
“嗯。”
木兰抱着自己的被褥,一步三回头。
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小屋前,苏云泽已经在门口放好自己的被褥,靠墙坐着了。
雪似乎下得更急了些,木兰想了想,转身去了秋月房间。
“秋月姑姑,秋月姑姑。”她在门口小声。
秋月带了两分睡意,起身问:“公主有事了?!”
“不是不是,秋月姑姑,这……您说这事儿怎么处理啊……”木兰把苏云泽所言所做告诉了她。
秋月听罢,陷入沉默。
半晌后,她走到门边,撩起厚重的门帘。
在簌簌雪中,苏云泽双唇紧抿,看得出没有暖壶的他被冻得不轻。
秋月叹了口气,道:“驸马这般,是下了决心的。我们去劝,怕是劝不动,而且也可能扰了公主安眠。”
想了一阵,又道:“木兰,你还是去睡吧,这事儿我们再看个几天。”
五日后,天初放晴。
一早,秋月就带了木兰、红鸢去伺候秦紫玉。
洗漱完毕,秋月发现秦紫玉的脸『色』好了些。
“公主气『色』不错,许是病要好了呢!”她捡着好话说。
木兰和红鸢也跟着附和。
秦紫玉指尖掠过耳畔一缕鬓发,道:“今日确是身子清爽了些。”朝窗外看了一眼,见阳光透过窗户,懒洋洋地撒在地上,又道:“难得太阳出来了,待会儿去院子里晒晒罢。”
“那自然是好!太医也说了,公主虽是风寒,但也不能时常闷着。”
红鸢『摸』了『摸』牙梳,道:“既然公主要出去晒太阳,那奴婢给公主梳个梅髻可好?也好应应景。”
秦紫玉颔首,抿唇一笑。
木兰也道:“红鸢都说要应景了,那奴婢去把去年那套没来得及穿的‘踏雪寻梅’拿出来!这才更是相映成辉呢!”
“我也去我也去!梳梅髻得要梅花呢!奴婢去采些来。”
看着两个丫头喜滋滋的模样,秦紫玉心情不禁开朗了几分。
眼瞧着房间里再无他人,秋月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给秦紫玉挑起了合适的发簪。
她拿起一支素青玉簪喃喃:“奴婢记得,踏雪寻梅是套绛红『色』的衣裙,领边用雪狐『毛』裹了……这支寡绿的,不配。”
拿出支翠玉簪:“这支太绿了,也不配。”
再换东珠攒梅花流珠钗,在秦紫玉的乌发上比划:“这支是绝配了!”
“秋月姑姑,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秦紫玉看穿她的把戏,淡淡拆破。
秋月抿唇一笑,道:“奴婢有什么,都瞒不过公主的眼睛。”说着,把这几夜苏云泽守夜的事原封不动转告给了秦紫玉。
秦紫玉听后脸『色』微有变化,不过没说什么,低头用牙梳一下一下,梳着头发。
秋月试探道:“公主,您和驸马成亲也有大半年了,这段时间驸马对您有多迁就,您心里也有数。就算……就算不想和他做真夫妻,可也犯不着让他冻了身子不是?”
秦紫玉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说他也不见得听,何况我说什么,岂不是给了他希望?”
秋月笑了一声,道:“公主莫怪奴婢多嘴,您给的希望还不够多吗?那一盒……”察觉秦紫玉神情一沉,岔开:“不管怎么说,驸马可从未因您的言行举止,放弃过您啊。这份真心,在奴婢看来,是很难得的。”
秦紫玉见她话里有话,瞥她一眼,问:“那秋月姑姑觉着我该如何?”
秋月连连摆手:“奴婢自然不能决定公主该如何,只是奴婢作为人,看着有些心疼驸马罢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他父母若是知了,自己这般优秀的儿子,天天夜里在寒风里冻着,白天还要强撑上早朝,那得多心疼,多难过!”
“五日而已……”秦紫玉心里有些发堵。
“公主,咱们做奴婢奴才的,都是轮番着守夜。驸马一连五日都没休息好,这五日可真不是说说而已。”
秦紫玉蹙眉,把牙梳拍去了妆台上。
她转身看向秋月,眸中情绪明显。
“姑姑你一直替他说好话,意欲何为?”
见秦紫玉确实发怒了,秋月不敢再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说下去,跪下低头道:“公主息怒!是奴婢失言了!”
秦紫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听到门口传来木兰和红鸢的声音,她拧着眉转身,道:“你起来。”
“……谢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