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克将透明雨伞挂在门柱的勾子上,这才坐到台前,双手放在膝盖上:“上一次没请教,平家先生在高台桌的称号?”
光头厨师面色一正:“零。”
路克颔首:“幸会,零。”
光头零再次低首:“幸会,夜魔。”
路克笑了起来:“不,请叫我约翰。”
零倒没有介意。
做这一行的人,有怪癖的多了。
也不是没有叫其称号,立刻就杀人全家的怪胎。
他点点头:“今天想吃点什么?”
路克:“豚骨拉面就好。”
零:“请稍等。”
路克随手摸出一个老旧的银壳打火机,然后是一个金属烟盒,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根烟:“可以么?”
零笑了笑:“您随意。”
如果是其他人,他当然不会允许。
但……有本事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
况且能让夜魔专门返回,再来吃一次拉面的厨师,或许这世界上也就他这一个。
换成一年多以前,这个“荣誉”或许不算什么。
因为那时的零,并不认为自己会比夜魔差。
在杀手这行里,杀普通人大家都能做,没什么好吹嘘的。
只有杀专业人士,才能真正证明自己的地位。
而同行,就是最专业的专业人士。
互助会的名号杀手,业界默认都是“准传奇”起步的存在。
斯隆更是传奇杀手里极为神秘的一个——能在杀手这行当里活到七十岁,依然能压制住手下一大堆名号杀手,这比传奇杀手更罕见。
但就是这样一个顶级杀手组织,十八名号杀手加上头领斯隆被夜魔堵在老巢,一夜之间全部被杀,还搭上了百名全副武装的普通杀手。
这事渐渐流传出来。
夜魔也从原本“疑似”传奇杀手,变成了“疑似”超越传奇级的杀手之神。
其次最近两年,超级英雄和各种反派怪物粉墨登场,出现在全世界民众面前。
杀手行当里,公认能与这些超凡存在一战的就是夜魔。
因为,所有人都怀疑夜魔也是一名超凡存在。
面对这样的人,零能要求什么?
对方能客客气气问他一声“可以么”,他也只能说“请随意”了。
路克甩开打火机盖子,点燃香烟,抽了一口,然后就把它放在了桌边,任它缓慢燃烧。
一阵阵风从外面吹来,烟头的红点明暗不定,一点点的烟灰随风而落。
零专心地做着拉面。
这是他好几年来,做得最认真的一次。
但即便如此,不到十分钟热腾腾的拉面就端了上来。
路克随手一弹,桌沿那只剩过滤嘴的烟头就飞进门外的水滩中,最后一点红光瞬间熄灭。
拿过筷子,他不紧不慢地吃起这碗面来。
和吃其他食物一样,他动作看着不急促,却在两分钟内就吃完了它,连面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放下碗,路克点点头:“这是我在东京吃过最好的食物。”
零的眼神中流露出欣喜:“多谢阁下夸奖。”
路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帕,擦着自己的嘴:“零,看在这碗面的份上,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零的面色郑重起来:“请讲。”
路克将手帕揣回风衣衣兜,轻声问到:“如果让你从今以后绝不主动杀人,专心做一个有前途的厨子,你能接受么?”
零沉默了。
他注视着案板上的那把刀,良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接受。但是,我希望您能正式与我交手一次,拜托了!”
路克嘴角微翘:“你会死。”
零却坦然鞠躬:“请您务必给我这个机会,拜托了。”
路克:“时间地点。”
零:“现在,这里。”
路克挑挑眉:“你确定?”
零也笑了起来:“确定。”
说话间,他双手捧过一把厨刀,放在路克面前的桌面上:“这是您的武器,可以吗?”
路克视线落到这把厨刀上,片刻后点头:“可以。”
零伸出左手示意:“请。”
路克抬起视线:“你先!否则你没有拿起那把刀的机会。”
零的右手微微一动,它旁边就是他切鱼的那把小刀。
比起路克面前那把全长二十五厘米的厨刀,这把小刀看上去又老又旧,全长也只有十五厘米左右。
用人类体型来比喻,路克这把是成年型号,零那一把却是小学生型号。
但对于一个专业高手,合适与熟悉,才是最强武器。
零的眼神闪烁,口中低声到:“谢谢。”
场中陷入了安静,三秒钟后,他右手瞬间模糊。
被抓起的老旧小刀在灯光下拉出一条若有似无的灰色轨迹,切向路克的脖子。
寒光一闪而逝。
这时,零的小刀才从路克脖子前抹过。
灰色的刀身距离脖子只有一厘米不到,但这已是零攻击范围的极限。
想要再进一步,他的动作就会变形,变形就会减慢速度,减慢速度的刀更没有机会碰到路克。
零选择将这近乎完美的一刀,继续使完,直到手臂回到身侧。
他视线下移,再次看向桌上给路克的那把厨刀,它似乎一直在那里,完全没有移动过的样子,连刀刃上都没有一丝血迹。
零苦笑起来:“您,出了几分力?”
路克歪头想了下:“一半。”
“只是一半啊。”零面色坦然地叹息一声:“承蒙赐教,不胜感激。”
路克微微颔首:“撒哟啦啦,零君。”
零脸上浮现出微笑:“撒哟啦啦,约翰桑。”
随着话语声,他骤然仆倒在桌面上。
一片黯淡的红色从他脖子处涌出,在干净的厨台上蔓延开来。
路克再次拿出烟盒,点燃一支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圈。
这一世他不抽烟,但上一世是抽的。
看着烟圈升腾而起,他将这根烟放到零面前的桌沿:“黄泉路上,一路顺风!”
说完,他起身拿起门柱边挂着的透明雨伞,慢慢走进门外绯红色的雨雾中。
大排档上,再无人声,只有一阵阵带着水气的风吹进,将零光头前的那根香烟吹得闪烁不定。
突然,一阵略微强烈的风卷入。
才燃到一小半的香烟在桌沿上滚动起来,再跌落地面。
一只脚在这时踏了进来,瞬间将它碾在鞋底,醉醺醺的声音响起:“平家桑,我们又来了。嗯,你这是在睡觉么平家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