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胡夫人引路,宋瑶的位置自是靠前的,不免让许多人不满。
若是按照宋瑶的『性』子,她倒是宁愿坐的靠后一点,也不想被人用眼神戳出窟窿来。
只是宋元宝一副很享受被瞩目的小表情,宋瑶只能舍了清净陪着他。
虽说宋瑶的位置靠前,但也不是第一张桌。
能与主家坐在一处的,要么是家族里比主人地位高的长辈,要么就是一些身份高的人。
宋瑶与赫连晟的关系并未摆到明面上,故而她现在只是宋夫人,是让人想要看清底细的商人。
当然,宋瑶的才女名声并未传到鸿园县来,否则以宋瑶在文学上的‘大家’身份,便是坐在主人的位置也是使得的。
世人为文豪的尊敬程度,不是宋瑶所能理解的。
与其他人相互攀谈拉关系不同,宋瑶似乎只是带着儿子来参加酒宴,宴席期间只顾着照顾宋元宝,完全忽视其他人。
而这桌上都是官夫人,自是见不得宋瑶这般做派。
带着孩子坐在这般靠前的位置,分明就是在打正室夫人的脸面,这些可都是下人该做的事。
“宋夫人在自己府上,也都是这样亲自动手照顾孩子吗?”一位衣着艳丽的夫人,眼中透着鄙夷之『色』询问道。
“倒也不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陪伴孩子的时间便少了些。”宋瑶礼貌的回话,并未留意对方的神态。
“张夫人有所不知,这位宋夫人本事可大着呢!听说以前给人家洗碗,攒了本钱开了家面馆,被人一把火烧了之后,竟然开了家大酒楼,现在可是有银子的很。连胡知县家的千金出嫁,她送的添妆礼都比嫁妆丰厚。”一个年轻一点的夫人,掩嘴轻笑。
这番看似是夸赞宋瑶的话,却句句都是在说宋瑶不是靠真本事走到今日。
正在喂宋元宝的宋瑶嘴角微勾,轻柔的开口道:“儿砸乖,喜欢吃的食物不能浪费。上天只让人长一张嘴,就是为了让人在吃饭的时候闭上嘴巴,不要满嘴喷翔。”
“娘亲说的对,太臭了。”宋元宝小手使劲儿的扇了两下,一脸嫌恶的道。
纵然满桌的夫人不懂翔是什么意思,可有宋元宝的解释,也能猜到了,自是脸『色』都不大好看。
更有心脏之人,掩嘴干呕起来。
站在后面的红袖和可人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并询问一旁的胡家下人,记下了找宋瑶麻烦的人是谁。
“真是没有规矩,饭桌上能说这种话吗?”年轻夫人恼怒道:“这里坐着的都是官家夫人,你一个商女也敢托大,当真是不知所谓。”
将饭碗递给宋元宝,让他多吃点,宋瑶擦干净手指,这才环顾满桌的夫人们。
“规矩?”宋瑶轻笑一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有权利,谁就是规矩,就能制造规矩。这位夫人,祸从口出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你敢威胁本夫人?”年轻夫人拍桌道。
“你算什么人物?值得我威胁?”宋瑶扫了对方一眼,慢声细语的道:“刚才听众位夫人说话,都是为了与胡大人交好才来赴宴的,为的是改良山地的法子,想让自己的官老爷有机会升迁吧?”
视线了过众位夫人,见她们都默认,宋瑶继续道:“很不巧,这改良荒地的事,正是我这个商女第一个做的,要不要推广出去还得看我的心情。”
一众夫人脸『色』微变,她们长期在后宅生活,对这些事根本不关心,自是不知道宋瑶是谁。
但办不好事,回去定是要被冷落,即便是正妻的日子也不好过。
“知道你们为何只能坐在这张桌子上吗?”宋瑶盛了一碗汤,汤匙轻轻的搅拌着,浅笑道:“因为你们命好,能有机会嫁给官老爷。可你们的夫君,命就不怎么好了。常言道娶妻娶贤,这贤内助可是能撑起半边天的,可无德的妻子却是丈夫命里的绊脚石,当真是可悲啊!”
年轻夫人惊慌的朝主桌那边看去,却不是看向女主人胡夫人,而是之前在门口与宋瑶母子有争执的那位夫人。
宋瑶留意着年轻夫人的神态,无趣的摇摇头。
这种出门不带脑子的女人,只配被当做枪使。
“可人,回府后交代下去,让人把咱们买下的山地都围起来,以后除了签死契的下人,不准任何人靠近。”宋瑶声音微冷的交代道。
“是,夫人。”可人应声道。
“宋夫人何必因一点小事,便动了肝火。外界不是传闻,宋夫人是为了让穷苦百姓能温饱,愿意献出改良山地贫瘠的法子吗?莫非是谣传?”门口争执过的夫人姓郑,开口询问道。
宋瑶不曾起身,但余光却能看到郑夫人的神『色』,嘴角不由得勾起冷笑。
“圣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宋瑶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人,我高兴的时候同情心泛滥,自是想做圣母。可惜,我到底只是肉体凡胎,有着七情六欲。”宋瑶淡淡的道:“现在我心情不好,不想便宜了旁人,夫人你又能奈我何?”
“宋夫人就不在乎名声吗?”郑夫人询问道。
“名声有几斤几两重?价钱几何?做了善事,却要被道德绑架,这样的名声不要也罢,我宋瑶宁愿随心所欲,过的开心就好。”
宋瑶无所畏惧的道:“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有人什么都不用做便能穿金戴银,给路边的乞丐几文钱就是善人。”
“可有些人辛苦劳作却要饥肠辘辘,念着曾经的疾苦而不忍底层百姓受苦,却不小心成为别人的踏脚石,还非要践踏出几个鞋印才肯罢休!”
顿了一下,宋瑶讥笑道:“很抱歉,我宋瑶做不来大公无私的人,天生就是小家子气,就是爱记仇。”
郑夫人没想到宋瑶会当面这般说,一时间竟难以接话。
尽管郑夫人的母族有些势力,可出嫁从夫,她今日若因为一己之私而把事情办砸了,只会把丈夫推倒小妾的屋里去。
“宋夫人误会了,大家并无恶意,只是生活的环境不同,难免有些不习惯,宋夫人又何必因为这点小小的摩擦,而改变了心意,让那么多穷苦人希望落了空呢?”郑夫人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开口道。
“郑夫人不是我,怎知在你们看来是小事的事,在我心里不是头等大事呢?”温柔的为宋元宝擦拭着嘴角,宋瑶轻笑道:“在你们眼中,利益、地位高过一切,子女也是与妾室争宠的手段。可在我宋瑶心中,儿子便是我的命,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在我儿子面前羞辱我,让他无法抬头做人。”
“宋夫人这般失信于大众,难道是教育令郎的方式?”郑夫人改变方式劝道。
“男子汉自当宁折不弯,却也需懂得变通。我宁愿儿子学会生存之道,也不要他梗着脖子送死。更不希望他被所为的道德道义束缚,完全没了自我的底线。”
宋瑶放下锦帕,抬头望向郑夫人,看的郑夫人头皮有些发麻后,视线才扫过其他人。
“在座的各位夫人,你们都是接受过教育的大家闺秀出身,大道理比我宋瑶知道的多。可扪心自问,你们会为了别人而一再让自己不好过吗?你们大多数人也都是为人母的,敢问你们会让自己的孩子,宁可委屈了自己,也要成全别人吗?”
宋瑶大声的质问着,却无一人应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大家都做不到,又有何权力来要求我宋瑶做到?”宋瑶再度出声,语气充满不屑的意味。
视线再度的掠过众人,却没人敢与宋瑶对视。
牵着宋元宝的手来到胡夫人身边,宋瑶欠身行礼道:“伯母,抱歉了。”
“你没错。”胡夫人轻笑,拉着宋瑶的手轻轻拍着,语气极为认真的道:“若你不愿意,便是你伯父也会站在你这边,绝不会让你难做。”
“多谢伯母。”宋瑶回以浅笑,搂着儿子的肩膀道:“改日请伯父伯母过府赴宴,宋瑶再行告罪,今日便先告辞了。”
“我送你们。”胡夫人站起身来。
“伯母不必相送,这府衙后宅的路,都快和自己家一样熟了,有下人引路便可。”宋瑶笑着拒绝。
“也罢,咱们改日再聚。”胡夫人点头,又坐回了主位。
宋瑶临走之前,特意看了郑夫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可郑夫人对待宋瑶的态度,却像是早有仇恨,倒是值得调查一番。
待宋瑶母子离开后,郑夫人端起茶盏,半垂着眸子询问道:“胡夫人也是书香世家出身,怎会与一个商女走的如此亲近。”
“自从成亲以来,接触的人更多,却不曾遇到如宋娘子这般懂得感恩,敢活出自己的女子。”胡夫人望向宋瑶离开的方向,感叹道:“若非年岁在这里,我倒是真想如她一般,做想做的那个自己。”
郑夫人皱了下眉头,没有再问什么,却也明白胡夫人对宋瑶的那份心意,不是他们这些利益相交的夫人能够相比的。
不同于郑夫人的镇定,刚才与宋瑶同桌的几位夫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她们是真的怕宋瑶说到做到,不透漏土地改良的法子。
尤其胡夫人的态度以及很明确,胡家是支持宋瑶的。
宋瑶并未真的动怒,只是不想吃冰冷的酒宴,不想和那些所谓的夫人们再相处。
“儿砸,你以后可要好好念书。就算你不愿意做官,也要做个有出息的人,让你娘我有机会做个老太君,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见到我只能行礼问安。”马车上,宋瑶教育儿子道。
“嗯,那我就做个大儒吧。”宋元宝点点头,一脸臭屁的道:“就像白胡子老爷爷那样,想做什么事都没人敢管,像个老顽童似的也被说是世外高人与众不同,还得捧着敬着,学生遍布天下。”
想到容川先生,宋瑶笑出声来,拍着宋元宝的肩膀道:“我儿子有志气,就该有先生的本事,届时世俗的枷锁也奈你不何,真正的活出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