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明灭间,一条刀鱼船正快速冲来。
王平安摘下后背猎枪,就要把船上的元兵打下来以便夺船。
施扬眼力甚好,一眼看出正是送他们穿越封锁线的黑鸦内应,急忙托住枪口:“别开枪,自己人。”
赵猎早已奋泳而近,扒住船舷,对牌子头道:“找到文丞相了。老哥,我们需要船。”
这会正有一个落水的元兵扒着船舷翻滚上船,闻言一愣,腾地坐起。
牌子头眼神一厉,手腕倏翻,寒光一闪没入元兵脖子。
元兵双目怒凸,捂住脖子,指缝间大股鲜血涌出,嗬嗬数声,慢慢软倒。
牌子头抬脚一蹬,将元兵尸体踹下海里,然后向赵猎一挑大拇指:“小哥儿,整出恁大动静,硬是要得。来,上船!”
赵猎却扒舷不动:“老哥,这样你们会暴『露』的,我们只要船,给船就好。”
牌子头豪笑一声:“但能救得文丞相,便是暴『露』十回也值当。这劳什子牌子头也没啥好当的。”
人家那么爽快,赵猎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当下回头招呼施扬与王平安上船。
赵猎边撕开油纸包,『露』出雷明顿霰弹枪,边正式自我介绍:“在下赵猎,那是施扬,那位是王平安。”之前执行任务,为了减少暴『露』风险,彼此不通姓名,现在则没有这个顾虑了。
“叫俺老石就好。”牌子头按赵猎指点的方向,招呼手下六个同伴,奋力向前划去。
前出十数丈,隐约见到张珪所乘刀鱼船。此时船已停下,船上几个军士正用竹篙在海里捞着什么。另有几人张弓搭箭对着海里扑腾想扒船的元兵,不断发出警告。
老石手一慢:“是……是总管。”倒不是老石的眼力好,而是那船上不知何时挑起了一面大旗,旗上清清楚楚写着个“张”字。这是张珪的将旗,其意在告之所有元兵,帅船虽沉,本将犹在,以安军心。
喀啦!赵猎一拉枪机:“靠上去!管他什么总管,老子要把他打成大内总管。”
老石显然听不懂这个梗,急促道:“总管身边的是‘连珠士’,都是以一敌十的强弓手,个个能『射』连珠箭,不可接近!”
赵猎立刻对同伴道:“靠上去后,先集中打盾牌后面的弓箭手,然后使劲朝张珪招呼。”说罢屈左膝蹲跪船板,举枪瞄准,大声道,“准备完毕。”
施扬双管猎枪一卡:“准备完毕。”
王平安独目朝三连发单管猎枪缺口一凑:“准备完毕。”
老石与同伴们面面相觑,不知这三人在搞什么幺蛾子。不过三人刚才只凭一个百来斤的木箱子就炸沉了一条船,给他们的感觉太过震撼,此刻看三人认真专注端着铁管子的模样,怕是真有几分把握。眼下已是箭在弦上,由不得不发了。老石等人一咬牙,俱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摇桨。
此时不光老石这条刀鱼船,四面八方巡逻的刀鱼船在震惊过后,都纷纷赶来,只是速度有快有慢,因此老石这船一时间并没引起张珪及其护卫的警惕。
张珪的船只停下捞人,老石的船只急速前进,两船距离越来越近。赵猎在船头看得清楚,那船上几个军士用竹篙并不止在救人,更在杀人。落水之人,便是抓到一根稻草也视为救命,更何况是竹篙。然而军士们接到的命令是只救一人,其余人但凡抓竹篙的全摁压下去。非但不能救,甚至自行游来的都被弓矢威胁,因为刀鱼船快超载了。
赵猎不认识文天祥,施扬、王平安包括老石都不认识。在如此混『乱』危险的情况下,想救人只有一个法子——让敌人帮忙。
所有试图抓竹篙或靠近船只的元兵都被驱赶,只有一个发髻散『乱』、在海面浮沉的人被一根竹篙挑住衣领、一根架在腋下,使劲往刀鱼船拖,偏偏那人还不配合。
文天祥!
“快快!捞他上来!”张珪语气急促、一反常态。因为此时被“掏腹”的帅船已沉没到甲板处了,很快就要没顶。一旦战船完全沉没,附近大小船只及落水人员有多远跑多远,否则沉船瞬间会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将周围一切都吸进去。这也是帅船被袭,周围两艘战船却没赶来救援的原因——如此剧烈的爆炸及所造成的破坏,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船没救了!
“准备竹篙,把文丞相捞上来。”赵猎也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同时他手里的霰弹枪也在两个目标间游移:一个张珪,一个连珠士。这是他取近解决的目标,施扬、王平安各有目标,帮不上忙。
张珪没有弓,连珠士有弓箭;但张珪被几面盾牌护住半身,而连珠士完全暴『露』。如果先打张珪,有盾牌掩护,命中率降低百分之五十,并有可能被连珠士反击,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三箭连珠,堪比三连发猎枪。先打连珠士可解除被反击的隐患,但放过这大目标又不甘心……
究竟先打谁?
与此同时,张珪似乎心生警兆,朝这边看了一眼,突然抬手,他的手里居然有一张大弓!只是他双手下垂,被盾牌遮挡,加上天黑,居然一时没发现。
“我『操』!”赵猎只来得在心里大骂一声,用力扣动板机。
张珪手里像变戏法一样夹取一箭搭在弓把上,直指赵猎,引弦而『射』。
嘭!
嗖!
枪响弦动,几乎不分先后。与此同时,一股激浪狠狠拍来,将两条刀鱼船打得向一侧倾斜。
张珪大叫一声,额角迸出一朵血花,仰面栽倒。用盾牌挡在他身前的护卫也惨叫着捂脸扔盾,摔下海去。那名连珠士亦痛呼丢弓,显然手部中弹受伤。
一枪死伤三人,也只有霰弹枪,也只有在这拥挤的环境下才能做到。
赵猎也往后倒,他没有中箭,纯粹是本能做规避动作。劲矢从他耳边三寸掠过,箭矢特有的强劲啸声令人头皮发麻。身后传来闷哼,却是一名军士被误伤,箭矢穿透小腿,鲜血淋漓。劲道之强,令人咂舌。
赵猎知道,他这条命其实是那股海浪救的,然而救了他『性』命的海浪却没能救张珪三人。这并不是海神或龙王爷偏心,而是因为双方武器属『性』不同所致。
张珪再神『射』,箭矢也属于精准『射』击,船身一倾必定偏离目标。而赵猎的霰弹却属于漫『射』,十二颗钢珠是呈扇形打出的,偏三寸也好偏五寸也罢,总有一颗钢珠会击中你。
海上对『射』,枪械vs弓箭,枪械胜出。
赵猎枪声一响,施扬的双管猎枪、王平安的三连发猎枪一齐开火集『射』。
嘭嘭嘭嘭嘭!
五枪爆『射』,霰弹『乱』飞,刀鱼船好似下了一场钢雹,拥挤在船上的元兵身上溅起一蓬蓬血雨,噗嗵嗵掉进海里,眨几下眼的工夫,几乎被一扫而空。
等赵猎翻身而起,端枪欲『射』时,对面刀鱼船上已经没有能站起来的人了,仅剩的几人不是蹲就是趴,全靠盾牌抵挡才捡了条命。谁也不敢再『露』头,瑟缩在盾牌后发抖。
老石及同伴们早忘了划桨,更忘了拿竹篙捞人,俱被这惊人的杀戮效率惊呆了。
四周海里船上的元兵见此情景,无不惊呼一片。
赵猎连唤老石几声,这位老兄还在发呆。事不宜迟,时不我待,赵猎把枪往船上一扔,一个猛扎子跳下海。
等赵猎再从海面浮起时,胳膊肘里已挟住一人,拚命往回游。
醒悟过来的老石也跳下海,与赵猎一起将那人架上船,立刻『操』桨拼命向外划去。
帅船已淹没到楼台了。
赵猎都没来得及上船,只扒在船舷边,大口喘气,眼睛一霎不霎盯住那同样伏在船舷的人:“看我有没有救错人——兄台贵姓?”
那人抬头,须发散『乱』湿漉,浑身滴答淌水,脸『色』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长时间不见阳光,显得异常苍白,黑暗中望之如厉鬼。虽然形貌狼狈,但声音却与目光一样平和:“免贵,姓文,名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