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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失败了。】

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是停止的地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那语气是极为淡漠的,毫无起伏,其中听不出丝毫感情。

那个声音并不是从一个地方传过来的,而是在这个地方的四面八方,从空中,从地上,到处一起传过来,让人分不清方位。

岔开腿坐在破碎的石阶上双手抱着头的伽尔兰抬头,一头柔软的淡金色短发已经被他插在头发里的十指搔得乱糟糟的,凌乱地散落在他额头上。

听到这个声音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无奈。

是的,他又失败了。

光是这句话,加上这一次,他已经重复听了足足四次。想起第一次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保证搞定的自己,他恨不得穿回来给当时的自己一耳光——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他很想指着当时的自己如此痛骂。

伽尔兰站起身来,他转身,目光从身后灰白色的祭台上扫过,心脏陡然一跳。还是那个熟悉的祭台,但是与他第一次看到的模样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别。虽然一开始这个祭台上就有不少细小的裂纹,但是并不严重,反而令祭台更显得古老沧桑,别有一种时间沉淀的美感。

可是此刻,四道深深的裂痕劈在上面,尤其是刚刚出现的一道几乎将它劈裂成两半的裂痕,让它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成为一摊毫无作用的碎石。

——你有五次重来的机会——

那个声音曾经说过的话再一次在少年耳边响起,他下意识攥紧了拳。

五次。

只有五次。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次了。

若是这次再失败,那么……

伽尔兰深吸一口气,将那可怕的后果从脑海中驱散掉,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开始,他不过是将这个所谓完成天命的任务当做一场可以不断重来的游戏,死了两次之后,他才开始紧张起来。可是,第三次,第四次,他已经很努力、甚至说是很拼命地去做了,最后仍旧败在那个人手下。

那个人……太可怕,几乎是毫无破绽。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那个人对他都是绝对的碾压。

哪怕是到了现在,伽尔兰也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赢过那个可怕的家伙。

那家伙下手真的是毫不留情。

不过这一点伽尔兰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就算是亲兄弟为了争夺王位也会翻脸,更何况是往上翻个祖宗八代也毫无关系的他与赫伊莫斯?

自己被立为王弟,虽无直系王室血脉,却拥有了名义上的王座继承权。

而赫伊莫斯虽然并未被立为王弟,但是他的外祖母拥有王室直系血脉,因此,他也有王座继承权。

只是赫伊莫斯的继承权低于拥有王弟名义的自己。

所以,只有杀死自己,赫伊莫斯才能坐上王座。

“你所谓的众神真的没弄错吗?”

他忍不住询问。

“天命之子真的是我,不是赫伊莫斯那家伙?”

【神是不会出错的。】

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回答。

那为什么会让天命之子被杀死?

伽尔兰下意识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然而,在这个地方,哪怕他没有说出口,对方似乎也能听到他心里的话,那个声音立刻冷冰冰地怼了他一句。

【就算身负天命,也不能改变本人的愚钝,和无可救药。】

伽尔兰:“…………”

你作为神的使者应该无情无欲四大皆空不动如山才对,这种嘲讽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被怼得憋屈的少年忍不住开口抱怨。

“那也不能全部怪我啊,我每次都只有一年多的时间,能做什么啊?”

他觉得他回去的那个时间点很不好,那个时候,他十五六岁,对方还大他几岁,双方的势力都差不多已经成型了。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做的,反正他的势力比赫伊莫斯要弱很多,只有一年的时间根本不够他改变双方的势力对比——尤其是在对方根本不犯任何错误毫无破绽的前提下,他完全无从下手。

他每次都活不了多久就被弄死了,这一次好歹坚持了一年半,比第一次一年都坚持不了进步多了是不?

他在心底如此安慰自己。

显然那个声音又听到了他自我安慰的心声,然后再次做出的回应。

【呵。】

伽尔兰:“…………”

我错了,求不嘲讽。

脑子里想一想,少年心里咯噔一下,糟了,这句话估计又被对方听到了,恐怕还要被嘲讽一顿。

然而,这一次对方像是没听到他的心声一样,那个声音半晌没有出现。

伽尔兰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迟迟不说话,是不是觉得他太废物了,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所以连最后一次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了。

那个声音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站着,盯着那个眼看就要四分五裂的灰白色古老祭台发呆。微风掠过高大树木的碧绿树冠,摇晃着枝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横七竖八的残破方尖石碑环绕着他,无数巨大的阴影投落在他身上,虽然尽是风化的痕迹,却不见一粒细小碎石滚落。

良久之后,那个声音终于再一次响起。

【准备重新开始。】

话刚一落音,伽尔兰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像是被重物狠狠撞上,眼前瞬间一黑。

残破的祭坛上,少年的身影陡然消失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灰白色的祭台突如其来迸裂,下一秒,整个儿炸裂开来,碎石四处飞溅了一地。而那无数环绕在四周的气势磅礴的高大方尖石碑也紧跟着崩塌,碎裂,一座座轰然倒塌,砸在地上,砸得大地一下一下剧烈地颤抖着。

随着轰隆轰隆的崩塌声,很快,原来那个宏伟壮观的巨大祭坛彻底成为了废墟,只剩一地碎裂的巨石。

【……最后一次。】

那个声音也跟着崩塌的祭坛一起湮灭。

【你好自为之。】

…………

…………………………

当有意识之后,伽尔兰一手按着头,缓缓地睁开眼。按照他的记忆,他睁眼就应该看到他华美的寝宫,雪白的丝绒床纱,还有跪在旁边举着金丝绣成的碧绿孔雀羽扇在轻轻帮他扇风的身姿妖娆的美人侍女。

风掠过他的颊边,掀动他的额发。不是打扇出来的轻柔的风,而是只会外面呼啸而过的风,带着水的气息。隐约能听到棕榈树大大的叶子摇晃时发出的沙沙响声,还有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莲花的清香。

觉得不对劲的伽尔兰一抬头,顿时怔住。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地方,那巍然而立的古老而巨大的白色城墙,一排排竖立在大地上的绿色棕榈树,不同颜色的鹅卵石铺成的有着漂亮图纹的石子路蜿蜒而来,他站在白石砌成的池边的奇石石雕旁,目光发直地看着那浅蓝色的莲花竖立在碧绿的荷叶中,微微晃动。

他这该不会是回到要死的前一刻了吧!

开局就死,这要怎么玩?!

被吓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的伽尔兰再一看,又觉得不对,天空中火热的太阳照耀着大地,让这个后花园明亮到极点。

他死之前明明是暴雨倾盆,那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生疼,都快把他砸趴下了。

又是一阵风掠过,腿上凉飕飕的,伽尔兰越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劲,只能一手扶在身边比他还要高的奇石石雕上,迷茫地向前走了几步。

等等。

比他高?

他记得这个石雕以前明明只到他腰部啊,怎么会比他高?

伽尔兰下意识一转头,自然而然就看到自己搭在石雕上的手。那只手小小的、白白嫩嫩的,被明亮的阳光一照,那手背的肌肤白得几乎像是在发光一样。

不不不,他的手不是这样的,他记得不是这样的,他的肤色应该是偏黑的,而且他的手也不可能这么小。

小到这种程度,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

伽尔兰猛地向前几步,一脚踩进池水中。

一低头,他看着微微晃动的清澈水面上的倒影,陡然睁大了眼。

水面上倒映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孩。

一头淡金色的头发,软软的,毛绒绒的,裹着那张巴掌大的懵逼小脸。那小胳膊小腿,像是莲藕一般,圆滚滚的,嫩生生的。

不,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搞错了?让他不小心重生到别人身上了?

孩子盯着水中一时间傻了眼。

可、可是,虽然年纪很不对,可这张脸、这个相貌,稍微长大一些,好像、的确、真的就是小号的自己没错啊。

伽尔兰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对那个声音抱怨过,每次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根本不够自己做什么。

莫非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个神的使者特意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重生到小时候?

又是一阵风从水面刮过,掀起涟漪,小小的孩子一抖,只觉得下身被吹得凉飕飕的。

……

伽尔兰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浑身都觉得不对劲了!

他飞快地把双膝一并拢,几乎是以狼狈的动作一把夹紧了大腿。

那大腿被风吹得凉飕飕的。

以前每一次都是重生到十五六岁的时候,所以他刚才一下子没有想起这一点。现在,被风吹得凉飕飕的大腿,还有同样凉飕飕的不可描述的部位让他想起来了。

在这里

在这个王朝

按照这里的习俗

小孩子……是、不、穿、内、裤、的!!!

伽尔兰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夹紧大腿,用小手捂着只能盖住一半大腿的衣服下摆,什么恩怨情仇什么年龄大小什么只剩下一条命全部甩到了脑后,满脑子都是无论如何都要先找一个内裤穿上的事情。

就在他转动着脑子努力思考着要去哪里弄内裤的问题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下意识转头,一眼就和一双无比熟悉的金红色眼眸对上。

一瞬间,不久前,就在这个地方,刚刚才发生过的事情陡然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仿佛又一次回到了不久前这双眼的主人用利剑狠狠地贯穿自己的心脏,将自己整个人钉在墙上的那一刻。

心脏剧烈地一抖,脑子嗡的一下,死亡的阴影和记忆瞬间将他全部的意识笼罩。

他的身体本能地想要躲避开身边的这个人,几乎是踉跄一般向后退了一步。可是他忘记了水池旁边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子,惊慌失措后退的一步,让他一脚踩在了一个大石子上。

一绊。

伽尔兰一下子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摔下去,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上。而偏偏就在他向后摔倒的时候,正好一阵风吹来,将他那只能盖住一半大腿的衣服下摆吹起来,向上掀开。

于是,当他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摔在那个人面前……他几乎是本能地用他平生以来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将那被风掀起来的衣服下摆往下一按。

于是,当他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就摆出了一个双手按在衣服下摆上挡住关键部位的诡异而又可笑的姿势。

摆出诡异的倒地姿势的伽尔兰:“…………”

金红色眸的少年:“………………”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