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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明亮的阳光从天窗上照进来, 落在沉睡了许久的少年的脸上。

蓦然的, 那睫毛一动,伽尔兰缓缓地睁开眼。

熟悉的卧室景色映入他的眼底, 鼻尖隐隐萦绕着浓郁的汤药的气味。

他并没躺着,似乎是有谁将沉睡中的他扶起身,靠坐在床头上。

他侧头, 看向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 庭院的池水边,那大片大片的淡紫色风信子在温暖的风中轻轻摇摆着。

星辰女神伊斯达尔的石像伫立在庭院的中心,从她身上坠落的喷泉撒落在空中。

当伽尔兰看着窗外那被阳光笼罩着的美丽风景时,盛着漆黑药水的金色陶碗递到了他的身前。

他下意识转回头,就看到那将药碗送到他身前的女官长站在床边, 眼眸微弯地看着他。

“塔普提……”

塔普提刚刚将伽尔兰搀扶起身,然后回头去端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水。

一转身, 她就看到伽尔兰睁着眼看着窗外。

怔了一下,塔普提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她没有出声叫他,而是轻轻地走到床边,将手中的药碗递到王子的身前。

女官长目光温柔地看着伽尔兰,说:“王子,喝药吧。”

伽尔兰嗯了一声,接过药碗,将那一大碗苦涩的药水尽数喝了下去。

药水实在太苦,苦得他舌头都有些发麻, 他放下碗,那张好看的脸整个儿都皱了起来。

接过碗的塔普提笑了一下,一伸手就将一小块香甜的奶酪糕塞进了皱着脸的少年嘴里。

浓郁的奶香味在嘴里泛开,甜滋滋的,将满嘴的苦涩都覆盖了过去。

伽尔兰靠坐在床上,乖乖地嚼着嘴里的糕点。

那香甜的滋味似乎让他整个身体都放松了下来,和阳光一起带来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蓦然的,某个人的脸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塔普提。”

“是?”

“赫伊莫斯……他一直在这里的,是吗?”

“是的,王子,他一直都在您身边。”塔普提回答,“只是正好在您醒来之前,他的下属来见他,所以他刚刚去了旁边的房间。”

她问,“我现在去帮您喊他过来?”

伽尔兰摇了摇头。

“塔普提,你在这里等着就好。”

他说完,就下了床,快步走出卧室。

为了掩盖他病倒的消息,侍女和侍从都被严令待在宫外,没有允许不能轻易进来,所以此刻大厅中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伽尔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径直向大厅左侧那唯一关了门的房间走去。

就在他刚走到门前,伸手要推门的时候,一个语气颇为激烈的声音传了出来。

“您真的打算就这样放弃吗——”

伽尔兰的手已按在门上,却停了下来,没有使力去推。

他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有种进退不得的感觉。

和行宫外面巨大的门不一样,行宫内部的房门都以美观轻巧为主,大部分都是镂空雕琢出花纹,对声音几乎没什么遮挡性。

所以,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里面接下来的对话已经尽数传入了他的耳中。

“……我心疼。”

最后,那熟悉的低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伽尔兰按在门上的手顿了一下。

稍许,他收回手,转身离开,像是从来没来到这里过。

…………

让索加离去,赫伊莫斯回到卧室,一掀开那半透明的纱帘,抬头就对上那双向他看过来的金色瞳孔。

明亮的眸,就像是放在阳光下的金色宝石。

正是正午时分,太阳光最明亮的时候,整个房间都是亮堂堂的。

少年坐在床上,肤色白皙,金色的长发从他肩上散落,折射着阳光,就像是此刻坐着的少年周身在泛着金色的微光一般。

那一幕,说不出的美好。

赫伊莫斯的唇角微不可闻地扬了一下,他走上前,站在床边,俯下身。

他的手抚在伽尔兰的额头,试了一下那里的温度。

“退烧了。”

他说,扫了房间一圈。

“塔普提呢?”

“……她守了我两天,太辛苦了,我让她去休息。”

因为想要和赫伊莫斯单独说话,所以伽尔兰特意将塔普提支走了。

赫伊莫斯随意嗯了一声,没有追问。他其实并不在意女官长的去向,之所以问,纯粹只是看不得伽尔兰这边没人照顾而已。

他收回手,突然眼角瞥到自己手指上染上了一抹绯色。

他抬手看了一下,又抬眼看了伽尔兰一眼,忽然一笑。

伽尔兰还在奇怪他突然笑什么,赫伊莫斯已经对他举起了自己染上绯色的手指。

“看,你烧得额头上的沙玛什符文都融化了。”

因为一直低烧着,伽尔兰额头的温度不低,又不断地渗着汗水,竟是将那不易掉色的绯色颜料都弄得晕染了。

赫伊莫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说:“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染上。”

赫伊莫斯这么一说,伽尔兰就下意识向赫伊莫斯的额头看上。

漆黑的额发被赫伊莫斯自己的手指拨开,露出额头上描绘的青色的战神符文。

那一看,伽尔兰就窘迫地发现那青色符文上的确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色。

模糊的绯色痕迹和青色线条交错在一起,顿时就让伽尔兰想起昨晚。

那个时候,他控制不住掉泪的时候,赫伊莫斯一直轻抵着彼此的额头,仿佛将力量传递过来。

他的手一直捧着他的颊,像是在无声地支撑着他。

越是被呵护着,反而越是脆弱。

或许是因为那抚着他的头的手太过于温柔,才让他怎么都停不下自己的眼泪。

【从此之后,您只能屈居人之下——本该俯视众生的您从此只能跪在那个人的脚下,卑微地仰望着他。】

这句话突然再一次在耳边响起,让伽尔兰胸口蓦然一紧。

“赫伊莫斯。”

“嗯?”

“你说过,你想要王座。”

“是的,我说过。”

“……”

伽尔兰沉默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赫伊莫斯对王座的执着,他非常清楚。

这个强大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愿意屈居他人之下的人,身体中那深不见底的野心和**让这个男人渴望着王座。

哪怕自己已经成为王太子,赫伊莫斯也从未放弃过想要得到它的念头。

这次本来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因为主持了王城守卫战的缘故,整个王城的兵力都完全掌控在赫伊莫斯手中。

自己虽然率领大军归来,但是一时半会难以接掌王城,王城依然在赫伊莫斯手中。尤其是他一回来就立刻病倒,陷入昏迷中。

那时,只要赫伊莫斯直接公开自己的病情,紧接着以养病的名义将病中的自己囚禁起来——无比正当的理由,就难歇牧尔他们也无法反抗。

那时,对赫伊莫斯而言,王座唾手可得。

可是,赫伊莫斯放弃了这个机会。

最好的机会。

或许也是唯一一次机会。

而那理由……

伽尔兰仰头,看着赫伊莫斯的眼。

那双金红色的眸,就像是在火焰中焚烧着的宝石,美丽的,却也是极为危险的。

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那簇危险的火焰吞噬,焚烧殆尽。

可是那双危险的眼,在看着他的时候,目光总是很温柔地包裹着他。

【您为那人放弃了王座,在未来却不一定能得到那人——您不会不甘心吗?】

“赫伊莫斯,你对我的…………我知道。”

伽尔兰的手指稍稍攥紧了身上的薄毯,他垂下眼,不知为何,不敢再与赫伊莫斯的目光对视。

“可是,我现在还……”

他低声说,

“我还……”

这个男人为了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王座。

要说他心里对此没有一点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这么久以来,无论是前世的畏惧和恨,还是这一世的释怀以及对其逐渐升起的在意,他和赫伊莫斯始终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他对赫伊莫斯的感情实在是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太过于复杂,以至于他自己也看不懂了。

所以他的选择是止步。

他选择停在一个安全的距离。

可是,相对他的止步,赫伊莫斯却是一直都毫不保留地将所有热烈的感情奉于他的身前。

被那种热烈的感情所感染,偶尔的时候,他似乎也有了一点心动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那只是一点。

对赫伊莫斯复杂的感觉压过了那一点心动。

到了现在,又还多了些许愧疚。

“抱歉,我无法回答你。”

伽尔兰低声说。

“我不知道未来会变得怎么样,我不知道我未来会不会有和你一样的心意……这一切,我都无法保证。”

“所以,我现在还是不能……”

赫伊莫斯为他付出了很多,多到让他都有种难以承受的感觉。

他有时候也忍不住想,或许接受赫伊莫斯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那念头也只是一转而逝。

他很明白。

他那想要接受赫伊莫斯的理由的确有一分的心动,但是更多的是因为愧疚,想要对赫伊莫斯的付出去弥补。

他并不想做这种愚蠢的事情。

若是他真的以这种理由接受赫伊莫斯,那才是最残忍的行为。

伽尔兰摇着头轻声说,他低着头,看不见赫伊莫斯此刻的表情。

可是现在他有一种难以呼吸的感觉。

“你听到了我和索加的对话?”

赫伊莫斯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伽尔兰顿了一顿,依然没有抬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是吗,你听到了啊,所以你觉得抱歉,因为我为了你放弃了王座,你对我感到愧疚了,是吗?”

“…………”

少年抿紧唇,手指攥紧身上的毯子,没有吭声。

“伽尔兰。”

赫伊莫斯深深地俯身,他的双手按在床沿。

他向前倾身,注视着低着头的伽尔兰。

“你有没有想过……”

他的唇角忽然扬了一下。

“你能听见门里的声音,而门里面的人也……”

他说,眼底溢出一点笑意。

“别忘了,我的听觉远胜于普通人,包括你。”

一句话,让伽尔兰猛地抬头,他睁圆了眼,错愕地看着赫伊莫斯。

“你、你……知道我、我……”

他错愕得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嗯,我知道你在门口,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赫伊莫斯干脆地承认。

他看着少年呆呆的模样,将脸凑过去,唇凑到那带着粗糙青金石耳环的耳边。

“……‘我心疼’。”

他轻声说。

低沉的、透着一点沙哑的声音,反而越发蛊惑人心。

男人那莫名危险的声音伴随着薄唇中吐出的气息,仿佛能渗入耳膜最深处,让大脑都为之麻痹了一瞬。

伽尔兰整个人顿时就是一僵。

下一秒,他几乎是反射性地一把捂住耳朵,向旁边缩去。

“别在我耳边说话!”

他捂着右耳,怒视那个故意凑近自己耳边用那种极具诱惑性的语气说话的家伙。

他恨恨地咬牙,右手的手指紧紧地将被对方唇中吐出的热气熏得发烫泛红的耳尖捂住。

“你那个时候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其实也不算故意。”

赫伊莫斯耸了下肩,毫不遮掩地回答,“只是没有隐瞒而已。”

伽尔兰来或者不来,他回答索加的都是那句话。

他看着伽尔兰,说:“我只是觉得,反正是真心话,说的时候没必要刻意地避开你,不让你听到。”

赫伊莫斯这话让伽尔兰怔了一下,他犹豫地想了想,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付出了却偏要特意瞒着对方,让对方不知道自己的付出……这种只会感动自己的蠢货,你觉得我会做吗?”

“……”

绝对不会。

“所以,我把我心里所想的坦白地说出来,让你知道,这有什么不对?”

“…………”

呃,好像……的确……没什么不对。

伽尔兰总觉得自己的思维好像就这么被振振有词的赫伊莫斯给扯得跑歪了。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脑子清醒一点。

他说:“可是,赫伊莫斯,你……”

伽尔兰的话才刚起了一个头,就被对方伸来的手打断。

赫伊莫斯俯身在床边,他的眼和伽尔兰平视着。他的手伸过去,抚过伽尔兰的颊,指尖探入耳后金色的发丝中。

“伽尔兰,放弃王座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说,神色平静。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既然做出了选择,那么,无论未来会如何,我是否能得到我想要的,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金红色的眸深深地映着伽尔兰的影子,他说。

“我的决定,不需要你负责。”

……

他一直心思重重,从洛玛尔平原那一战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处于挣扎和徘徊之中。

大战落幕,接下来必定是要决定王座的归属。

要么他,要么伽尔兰。

他如果真的发狠,未必不能从伽尔兰手中抢来王座。

他了解伽尔兰,虽然伽尔兰现在已经下定决心坐上王座,但是他如果一定要争夺,不愿意历经磨难的亚伦兰狄斯再因为内斗而动荡的伽尔兰会放弃王座。

但是,王座是伽尔兰对逝去的卡莫斯王的承诺。

如果说以前的伽尔兰对王座并不太在意的话,那么在卡莫斯王离开后,王座在伽尔兰心中已经等同于卡莫斯王的存在。

如果他夺走王座,伽尔兰虽然会放弃,但是对他的感情恐怕会一朝尽丧,再不复当初的亲近。

伽尔兰或许会为了亚伦兰狄斯暂时留在他身边,辅佐他治理国家。但是当王国完全稳定下来之后,他就一定会离他而去。

除了强制的手段,他没有任何办法让伽尔兰留在身边。

可是若是真的用了强制的手段……从那一刻起,他就会彻底地失去伽尔兰。

永远的。

无可挽回的。

这个时候,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梦。

漆黑的夜幕下,那支闪着寒光的利箭狠狠地贯穿了骑在马上的少年的后心。

少年从马背上掉落,金发浸入污泥,鲜血渗出来,身体一点点变得冰冷……

伽尔兰死在了那个黑夜中。

……

他渴望着那至高的王座。

他想要得到它。

他虽然恋慕着伽尔兰,但是一直以来,他也从未想过要为了伽尔兰放弃王座。

直到在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中,他亲眼看到少年那具冰冷的尸首的那一刻——

就如同当初他不顾一切选择从北境返回王城时,对阻拦自己的索加说的那句话。

【如果他不在了……这世间的一切对我再无意义。】

【……包括亚伦兰狄斯。】

…………

“赫伊莫斯?”

见赫伊莫斯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伽尔兰困惑地喊了他一声。

从回忆中醒来,赫伊莫斯抬眼,坐在床上的伽尔兰睁着眼和他对视。

他此刻所碰触着的少年的身躯是如此的柔软而温暖。

金色的瞳孔,明亮而有生气,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那是比天下所有的宝石都更加美丽的存在。

赫伊莫斯的眼轻轻弯起来。

王座。

伽尔兰。

从一开始,这两样就不是对等的存在。

王座是他的渴望,是他想要抓到的手中的东西。

——但那也终究也只是一个东西罢了。

而眼前睁着眼看着他的少年,却是他全部的世界。

“嗯。”

赫伊莫斯嗯了一声,回应着伽尔兰喊他的声音。

“不需要担心,也不用着急,我们还拥有很长的时间。”

他说,目光温柔。

“未来还很长,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我会一直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

伽尔兰犹豫了稍许,低声说,“如果我一直没办法接受……不,如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能接受你的话……”

“我会等。”

少年看着他,目光透出些许迷茫。

“就算……也一直等下去?”

赫伊莫斯笑了一下。

他俯身,吻了吻那有着绯红符文的眉心。

他双手拥着伽尔兰的头,低着头,唇埋入柔软的金色发丝中。

他开口,低低的声音近乎呢喃一般。

“‘我的心脏因你而跳动’……”

“……‘我的灵魂因你而存在’……”

这两句话,来自于传说中和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朵弥尔一同诞生的、流传于亚伦兰狄斯大地的歌谣。

那是阿芙朵弥尔向那位夺走了她全部爱恋之心的美少年求爱的歌谣。

女神疯狂地恋慕着那个美丽的少年,甚至愿意向其奉献出自己作为神只的永恒的生命。

“我会等下去。”

赫伊莫斯对怀中的人轻声说,

“一年,十年,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也无所谓……”

男人冷厉的眉眼在这一刻是甚于一切的温柔。

“我会一直等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吃完糖糖

开开心心睡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