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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摇摇晃晃地靠在柱子上,眼睛简直已经快合上了,一走近他就闻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头发有些凌『乱』了。

“嘿,过来。”阿尔多拉了他的胳膊一把,卡洛斯就像一个瘸腿的人形娃娃,勉强保持的平衡立刻被破坏了,一头栽了下去。

“好了漂亮先生,你这到底是喝了多少?”阿尔多无奈地看着吊在他胳膊上的卡洛斯,轻轻地在他的头发上撸了一把,小声问。

卡洛斯大概是晕晕乎乎地感觉到有人在拉他,在阿尔多的肩膀上扶了一把,扶着额头小声说:“好多了,你们别……别再灌我了。”

听起来还挺有条理——阿尔多以为他还有神智,于是把他放在了椅子上,让他自己坐好:“我这里刚刚弄出了一点头绪,它不应该是凭空产生的,肯定有某种蛛丝马迹的记载,只是我们一直没注意到,你先坐一会,醒醒酒,然后一起回去。”

没人回答。

“卡尔?”

阿尔多偏头看了他一眼,却发现这醉鬼一脸严肃地盯着他胸前两颗紫水晶的扣子——戏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去,他那件“撒旦”的袍子实在华丽得让一众猎人们羡慕嫉妒恨。

卡洛斯开始抓耳挠腮地四处翻。

“找什么?”阿尔多问。

“紫『色』的……”卡洛斯吐字不清地说,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戳着他那两颗灯下闪来闪去的扣子,“紫『色』的,两个……再、再连一个就可以消除了……”

阿尔多:“……”

什么跟什么?莉莉和迈克每天缠着他玩什么呢?

他摇摇头,伸手去拿桌上的一瓶果汁饮料,想倒给他醒酒,随口问:“你还知道我是谁么?”

“嗯……”

似乎对准焦距对于卡洛斯而言就是个大工程,他皱着眉盯了阿尔多半天,似乎想把视线里一直晃动的人稳住似的,横看竖看左看右看,好半天没言语。

算了吧,看这德行,能记住他自己是谁就不错了,阿尔多不准备指望他回答。

然而就在这时,卡洛斯却弯起眉眼,轻轻地笑了一下:“里奥……”

阿尔多手里的纸杯“啪”地落了地,暗红『色』的蓝莓汁流了满地。

他猛地抬起头来,那一瞬间,表情近乎凄惶。

只有醉得南北不分的卡洛斯还自得其乐地坐在那里,双手撑在身边,帽子歪歪斜斜地遮住了一边的眼睛,只『露』出一只眼,在一片氤氲不明里,是触目惊心的绿。

阿尔多慢慢地跪下去,手指颤抖地按在卡洛斯的膝盖上。

“再叫我一声。”他说,他等这个人亲密地叫他的名字,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活着的……和死了的岁月,久到他几乎以为这是个幻觉,或者只是在这个万家灯火的节日里,被远处的人声混淆的错觉。

“再叫我一声,求你了。”

卡洛斯烂泥一样地靠在椅背上,眼睛已经快合上了,他小声说:“里奥,我困了……”

阿尔多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他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可是没有。

传说人的一生,是一个心从软到硬,再从硬到软的过程,阿尔多觉得自己的心在那样漫长而艰难的岁月里变成了一块石头,然后风吹雨打,把它雕刻成一座斑驳而写满说不出的话的碑。

“你刚刚离开后,就在我从莫卡洛斯老师那里接过权杖的第一年,就遭遇了南拉尔斯州的‘黑沼泽爆发’,”阿尔多轻轻地说,“我们一夜之间损失了二十几个最优秀的猎人,圣殿老一辈人,能给我指导和建议的精英们差不多损失殆尽,只剩下一些年轻的、几乎没有出过几次任务的愣头青,甚至一度连没有毕业的实习生都被拉去顶上。你知道么,当时有很多人说,圣殿就快要完了。”

卡洛斯已经彻底昏睡过去了,只有睫『毛』轻微地颤抖着,不知道在做着哪个时空的梦。

“那大概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圣殿管理人员要亲自出任务的年代,”灯光打在金发男人的脸上,他那被艾美倒腾得能吓哭小孩子的脸却显得分外柔和,“最要命的时候,我带着两个年轻的猎人,三个实习生,在野外足足七天,一边被迪腐追杀,一边追杀迪腐,大家轮换着休息,只有我不敢合眼……他们是我带出来的,在最艰难的时刻,依然相信着我,跟我一起做着最艰难的工作,我得把他们活着带回去。”

阿尔多顺势坐在地上,轻轻地把头靠在卡洛斯的膝盖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足足三年,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我足足过了三年,圣殿才慢慢好转,可是帕若拉却回来了,我本来以为最坏的日子已经过去,没想到最坏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教科书上有整整一章都在描写阿尔多大主教所在的时代,直到今天,它依然被称为“最黑暗的时代”,可他已经变成了众多需要背诵的复杂的历史事件的代名词,变成了考试的时候最不受人欢迎的一段,没有人能再体会那时的举步维艰。

赞颂实在太过虚无,远远弥补不了这个男人没有享受过一天安稳日子的一生。

卡洛斯似乎觉得冷了,慢慢地蜷缩起来,帽子掉下来,一直压到他的鼻梁上。

“我不该抱怨——走,我们回去。”不知过了多久,阿尔多忽然自嘲一笑,站起来,解下身上的外袍,裹在卡洛斯身上,半扶半抱地带着他离开后殿略显冰冷的图书馆。

卡洛斯皱皱眉,似乎被强行扶起来走动对他来说实在太痛苦了,略微挣扎了一下,不过很快被袍子里遗留的温暖的体温征服了,不情不愿地被阿尔多拖出了圣殿,二十分钟以后,一辆车驶出了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