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苏籍决心去见一见南康时,他才知道,自己真正要面临的挑战是什么。炽
烈的阳光似要刺透湖水的表面,莲叶在风中摇摆,青碧可人,荷花映日,红彤彤一片。这
一派景象,何其生机盎然。
但湖心亭坐着两个迟暮的老人。苏
籍在离湖心亭一百丈开外的湖畔,隔着数之不尽的莲花。
阳光从杨柳的缝隙里钻进来,似金子一样,铺在苏籍素淡的衣衫上。
他和杨柳,还有阳光,以及午后的微风,都浑融在一起。并
未看向湖心亭,因为一看就会被发现。
两个老人,两个特别的老人。每
一个实力都绝不会在太华峰那个老者之下。一
道无匹的剑意自湖心亭发出,冲向天上烈日。如
白虹贯日!
如此嚣张,如此霸道。又
如此教人觉得理所当然。
发出剑意的老者猛地往苏籍这方向看了一眼。
可是苏籍所在的位置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他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
花
七见苏籍回来得很快,有些意外。
苏籍正『色』道:“这次很麻烦。”花
七道:“什么麻烦?”
苏籍道:“我到了小南湖,心头生出一股极度的危险感觉,所以我立刻停下来,你猜我在湖心亭看见了谁?”
花七沉『吟』道:“难道是你的老熟人,清微五子中的某一位?”
苏籍道:“不错,湖心亭里有丹阳子,以及一位剑客。”花
七道:“能和丹阳子一起的剑客自然不普通,那他又是什么来历?”苏
籍道:“太华的剑法为天下诸派之冠,所以有‘剑归太华’的说法,但有一种剑道,超脱了太华剑道的藩篱,甚至是有形之剑的极致。”花
七若有所思道:“难道是蜀山的剑仙?”苏
籍道:“不错,当时我离他还有百丈,可是那种剑气,已经迫近我的眉睫。这还是他无意散发的剑意。若是我再往前走一步,定会亲自领教一下蜀山的飞剑之道。”花
七道:“如果是平常时候,你可能就忍不住去尝试了,但他身边还有一个丹阳子。你幸好没有踏出那一步,否则就已经死了。”蜀
山修炼的不是普通的剑,而是飞剑。
千里杀一人,十步不留行的飞剑。所
以他们是剑客的极致,甚至被许多人尊称为剑仙。还
好这一脉的传人向来稀少,否则五大剑派当以蜀山为首,甚至连清微都有所不及。仅
一个丹阳子,都要叫仙籍中人头疼不已,甚至无可奈何,何况还有一个蜀山剑仙在伺。只
要这两个人在一起,三招之内,都可以叫苏籍魂断黄泉。
这两人为何会出现在小南湖,难道他们已经知道苏籍会去南康公主府?
花七沉『吟』道:“丹阳子有什么弱点?”
苏籍道:“仅从武功上,他着实没什么弱点。他修炼的是清微五大神功之一的无极功,无极功共有九层,二十年前他已经修炼到了第八层,一身无极真气练就的护体气功,只怕除了金刚不坏神功外,再无任何一门护体气功能胜过他。若是他将无极功已经练到第九层,那便是坐照中人,即使离老头子当年,也相去不远了。”花
七道:“我现在无比怀疑,你当年是怎么从罗浮山活下来的。”苏
籍道:“只能说当时他们对我杀心不重,而且阴曹地府的手段也太过惊人。”花
七皱起了眉,道:“他们出现的时机很微妙,不得不说,他们很可能是在针对你。”苏
籍道:“我去太华见过玉真,而太华离神都不远,他们料到我会来神都,怕是不足为奇,若我来神都,当然很有可能去见南康。”花
七道:“你终归不愿意怀疑是南康出卖了你,要知道她可是连自己丈夫家都出卖过。”
苏籍道:“那件事必然有另外的隐情。”
花七道:“但她也没法洗清嫌疑。”
苏籍道:“是的。”过
了半日,苏籍和花七才知道丹阳子和蜀山的剑仙为何会出现在小南湖的湖心亭。原来是为了一把刀。一
把叫做别离的刀。以
两人的身份,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大都不会被他们放在眼中。别
离虽然可以切金断玉,但还不值得清微五子和蜀山剑仙这样的大人物出动。
但因为某种原因,两人接下了守护这把刀的重担。别
离原本的主人是玉真公主。这
把刀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凭此可以真正接管玉真公主留下的产业,以及一些大人物的私隐,可以说任何势力一旦掌握这个秘密,短时间就能有飞跃的发展。很
难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因
此别离带来的麻烦可想而知。
只是南康公主为何能请动丹阳子和蜀山剑仙?“
那位蜀山剑仙据说是丹阳子的至交,已经年岁过一百五,自七十岁后,就再没有同人动过手。对于这种人而言,名利怕已经淡薄了许多,唯有交情和人情才能说动,看来是丹阳子请他出山的。丹阳子又为何会接下这桩苦差事,除非这把刀本来就是玉真留给你的。”花七分析道。
苏籍淡然道:“确实有这种可能。”
其实他不是表面那般淡然,而是体会到了南康的良苦用心。
别离正是他和玉真的难解之处,此前南康派沈力传信,请他相会,怕是早已知道玉真的结局。而
玉真冰封自己之前请求苏籍照顾南康,恰好也印证了这一点。
南康希望的是苏籍能堂堂正正做回苏子思,所以别离恰是一个考验。他若能从丹阳子和蜀山剑仙手中取回别离,自是有资本做回苏子思了。若
是苏籍做不到,还不如暂时不相见。
丹阳子应当也是知晓这一点的。
而别离的消息传播出去,怕也是丹阳子有意为之。毕
竟丹阳子是计之深远的人,近年来清微声势渐颓,正需要做一件大事,来显示清微教的威风。那
些对别离动心的势力,怕都要被丹阳子杀鸡儆猴。
不是那些人太蠢,而是世间有太多人,看到利益,都会奋不顾身扑过去。这
一层层算计下去,棋子和棋手,都难以分辨了。
花七道:“即使你我联手,也不能把那别离弄到手。”
如同许多人都会动心一样,花七也不例外。而
且他是势在必得。苏
籍道:“你打算做什么?”
花七道:“你的伪装怕是难以瞒过丹阳子和那位剑仙,所以我就吃点苦头,亲自去南康公主府打探消息。”
苏籍道:“你怎么进去?”
花七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他说完话,便一溜烟跑了。苏
籍不知道花七憋出什么坏主意,但知道花七要做成的事,大都能做成。
…
…
花七只是去找了一个人。苏
如是虽然有靠山,更是人人追捧的苏大家,可她自己仍是住在朝阳观。
这处简陋的道观,是她灵魂的安放处。
即使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她也要自己牢记住,她今日的一切究竟是靠谁来的。
“苏大家好,这是卑职同僚从西洋捎回来的人参,听说有补气养颜的功效,特意拿一点来给你。”五年过去,钱赤城非但没有岁月侵染的风霜,反倒是比当年看着更年轻,脸上也掩饰不住那丝春风得意。只
是他在苏如是面前,依旧保持着恭谨。
任谁都料想不到这数年来在京城名字可止小儿夜啼的钱千户,竟会在除魏凌云和皇帝陛下之外的人面前,有如此一面。苏
如是知道这是因为钱赤城把她当成朝阳观的女主人。而
朝阳观的观主,在钱赤城这帮人心中永远是沈道子。
自从知道沈道子是苏子思后,这群人并未急着撇清干系,而是颇为自豪。其实苏籍虽然带着这一百人的时间不多,可是他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这
仍是讲家臣恩义的时代。钱
赤城等怀念苏子思,实际上是符合时人的道德观。
“苏姑娘,我能进来么?”
苏如是面带感激地接过西洋参,然后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随即面『露』惊喜。钱
赤城瞧得意外。
却见一个相貌阴柔美丽的男子走进来。这
本是大热天,偏偏男子进来后,整间屋子,都感觉温度陡降了许多,有深秋之感觉。花
七瞧了钱赤城一眼,又对苏如是笑道:“苏姑娘,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苏如是只好看向钱赤城。钱
赤城干笑道:“苏大家,我这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他
临去时,看了两人不止一眼,心里也似乎在琢磨么。花
七在钱赤城离去后,笑道:“这家伙怕是以为咱们有私情。”
苏如是道:“七爷找我有什么事?”花
七的白眼让她断定对方即使不是自己朝思暮想那个人,定也和他脱不开干系。她不奢求能知道苏籍的下落,但求能从花七嘴里得知他还安好。花
七道:“此事同苏子思有关。”苏
如是道:“什么事?”
花七道:“苏子思不是收了南康公主的儿子青提小侯爷做徒弟,现在小侯爷已经长大,正四处寻找名师,使学业更进一步。花七正想自荐,却没有门路,听说苏姑娘和公主府十分要好,便想请你引荐一二。”
苏如是不免失望,可是转念一想,花七这么关心青提,怕真的是他。
即使不是他,怕也是他的授意。
苏如是道:“正愁没有报答七爷的机会呢,还请七爷放心,此事定给你办妥。”花
七笑道:“我知道苏姑娘不会让花七失望,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咱们晚上便去?”苏
如是道:“要不明早吧。”
花七道:“好。”
苏如是提议明早时,其实多少有些忐忑,若是花七非要今晚去,她自是不会拒绝。可她没想到这位如此好说话。她
想起了那个人,也是这般好说话啊。花
七既然得了苏如是的答复,自不多留,径自从朝阳观离开。
他走到观外,朝远处的一株看过去。
瞬息间就到了树旁边。
花七拍着一个人肩膀,将其吓得六魂无主。
只听他笑道:“钱千户怎么还没走?”钱
赤城惊魂未定,他近年来武功略有小成,可是花七这神出鬼没,实在吓人。他满头冷汗未干,支支吾吾道:“我忘了东西,正在找。”花
七笑『吟』『吟』道:“放心,我和苏姑娘没有那回事。”钱
赤城被花七窥破心思,十分尴尬。
说来也怪,他虽然不是位高权重,可是跟着魏凌云,也审问过不少朝廷显要,哪里会被人轻易吓住。
可是这花七,他越是接触,心下越是敬畏。甚
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花七拍了拍钱赤城的肩膀,然后笑着离去。钱
赤城『摸』不着头脑,可想着花七这么快就离开朝阳观,看来他和苏如是的关系不是他想的那样。他
把苏如是当做朝阳观的女主人,自也不希望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天下的男人都是自私的,钱赤城是替沈道子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