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尊香炉泛起袅袅的烟雾,香气使人忘尘脱俗。
苏籍和花七置身烟雾里。
花七面『色』有些陶醉,轻轻道:“你何必收下这把刀,照我们原来的计划不好么?”
苏籍道:“只是觉得日子有些无聊,找些事做。”
花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觉得日子无聊。其实你当然不会无聊,我还记得在山庄时,你看蚂蚁搭桥去攻取屋檐下的马蜂窝,竟连续看了一天一夜。你又怎么会无聊?”
苏籍道:“你想说什么?”花
七道:“这把刀始终是个麻烦,如果青提没带出来,你自然可以照着我们原计划行事,可是青提既然拿来给你,你怎么又舍得把麻烦送回去。毕竟那是小南湖,就在公主府。你既然关心人家,为何不去见?”苏
籍道:“我承认确实有一点这个心思,因为我对南康始终有说不透的好感,但我想做点有趣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吧。”花
七道:“自己打打杀杀很无趣,我喜欢看别人打打杀杀。”苏
籍微笑道:“岂能尽如人意。”花
七幽幽道:“你想过没有,你对南康的好感,或许不是偶然。”
苏籍闭上眼眸,叹息道:“玉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和南康有关,她似有将南康托付给我的意思,并说她太苦了。”
花七道:“她身上一定有一个和你密切相关的秘密,玉真为什么要冰封自己,她一定是知道了这个秘密。”
苏籍道:“或许吧。”其
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没有或许。
苏籍看着浪奔浪流的洛水,神思幽然。花
七道:“你说第一个来挑战你的会是谁?”苏
籍淡淡道:“我但愿不是司马长烟。”…
…
晌午过后,离黄昏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炎炎夏日。但董家酒楼很是阴凉,因为这里有许多上年份的大树,毕竟这座酒楼已经有很悠久的历史。大
树能遮阴。至
于苏籍所在的天字一号房,还有冰块可以消暑。
冰块是买来的。苏
籍现在很有钱,自然会享受。
花七并不在这里享受,炎炎夏日,他去了南康公主府,他还有许多东西要教青提。当
然,花七还有别的算计。他
做事从来不会吃亏。
花七在时,苏籍会觉得有趣,不在时,他也能找到趣事。他
这次不是看蚂蚁掠食,没有看蜘蛛结网,而是在数外面花园里的叶子。
叶子虽然繁多,但总归能数清。
苏籍还差最后一拨叶子要数完,可已经没机会了。
叶子纷纷扬扬落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灰烬,整座小筑,竟在顷刻间,再没有活物。这
是一种很可怕的剧毒。“
千里无鸡鸣。”苏
籍了解这种毒,他知道世间只有一个地方能配置这种毒『药』,那就是蜀中唐门。这是一个很隐秘的组织,甚至有些时候,都会让人以为他们不过是存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唐
门很少在外面活动,更有几十年不曾出现在世间的例子。
如果不是花七去特异了解过,苏籍对他们也会所知甚少。
花七了解唐门是为了他们的暗器和毒『药』,以及传说中的云锦。云锦是取天蚕丝制作,并以特殊的手法织成,上面有传自神夏时代的巴国的巫文,制作完成后,能真的如天上的白云飘在天上,唯一可惜之处,就是不能承载重物。但
花七认为这项技术可以改进。
比如可以利用云锦做出类似热气球的工具。
苏籍脑海里装着许多不属于这世界的奇思妙想,花七都知道。以
往苏籍很少用,而花七却很喜欢用。
明月山庄能有今时今日的规模,离不开苏籍这些巧思。
现在苏籍可以确定,来的不是司马长烟。
可是好像蜀中唐门的人,比司马长烟要可怕。
苏籍知道蜀中唐门这一代有八位最出『色』的年轻人,分别以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命名。
他们取名字时,“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这两句词尚未在此间问世,不得不说,冥冥中可能自有巧合在。这
八个年轻人中,又以唐悲和唐缺最可怕。唐
悲是唐门里如今最出『色』的暗器大家,他的暗器甚至是一种艺术,花七的情报里甚至提到过,有人见到唐悲暗器的绚烂后,竟甘心情愿死在这样的暗器下。
唐悲虽然是暗器大家,却不屑于用毒。所
以来的不是唐悲。另
一位足以和唐悲并肩的人物唐缺却和唐悲相反,他不懂暗器,甚至不会使毒。唐悲只是不屑于用毒,可是天下的毒,只有几种真正无『药』可救的毒『药』他没法解。而唐缺擅长什么呢?没
有人说得清,因为凡是得罪唐缺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死掉。
且死状毫无规律可寻,有些都会让人觉得是一场意外。但
花七推断唐缺的能力应该跟他有极强大的精神力有关。
至于具体,倒是得亲自领教后,才能分析出更多。所
以来的也不是唐缺。
苏籍还记得一件事,夏天的暴雨梨花针也是唐门的标识。夏
天虽然姓夏,可她的母亲或许姓唐。
唐门这样神秘的门派,当然有办法请黄山道人教导夏天绝艺。但
来的绝不是夏天。
苏籍微微蹙眉。不
是在思考敌人究竟是谁,而是剧毒带来了恶臭。确
切的说是尸臭。
腐朽的味道。周
围虽然没有死人,却称得上生灵涂炭。苏
籍虽然讨厌这种味道,并未急着走。他
像是一个高明的猎手,在静静等待猎物『露』出破绽。他
能看蚂蚁掠食一天一夜,自然也有耐心等到对方自己『露』出破绽。苏
籍站在阁楼上,俯瞰下方,眼皮子都没有眨一下。他
好似木雕一般。
流水也无生气,变成了臭水、死水。苏
籍的『毛』孔都闭住,不同外界交换气息。
他静默立着,似要站成永恒。
董家酒楼的新掌柜李燕子本来在大厅里算账,忽然觉得不对劲,后院似乎也太安静。往日的蝉鸣突然间就消失了。他
是统领太行山的大盗。
天不怕地不怕,此刻竟生出一丝心悸。他
想了想后院那个人,有些释然。毕
竟那位最近麻烦会不断。说
实话,他可不希望那位呆的太久。只
是主人说他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所以李燕子就听之任之了。现
在麻烦来了。他
既然不能赶走,便只剩下好奇。
吩咐下人都不要去天字第一号房,更不要客人去。李
燕子才开始往后院走去。
刚到后院门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
往前一步简直是死界,退后一步又是鲜活的人世间。如
此分明!
如果有人不懂生死,站在他的位置便该懂了。
李燕子杀过许多人,可从没有如此刻这样觉得生死之别是如此分明。他
抬头,更看到了静默无声的苏籍。
如同一尊雕塑。
可李燕子又不知不觉想起了走过天津桥便可见到的那座丰碑。“
墓,都是有碑的。”他
耳朵里似乎响起这样一句话。瞬
息间,原本死寂的小筑,突然活了过来。当
然,不是那些死物复生,而是一种感觉,如同春风吹过,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夜之间,春便来了。苏
籍动了,他一挥手,竟有无数气丝吐出。黏
在屋檐的角落上,以及枯死的草地里。
整个小筑都被气丝网络。这
些气丝本来看不见,可是被死气侵染,竟可以肉眼看到无数有些透明的黑『色』气丝。李
燕子突然意识到,苏子思怕是要发动雷霆一击。果
然,一声爆响,整个小筑都死要塌陷下来。苏
籍从楼上飘落,身前竟涌起一层无形的气膜,在黑气的熏染下,隐约可见。形
同泡在一个气泡里。崩
!
苏籍落在地上,立时是一个弧形的大坑。
天,一下子变黑了。
因为黑气越来越浓烈,将小筑全数笼罩进去。李
燕子闻到丝丝香甜的气,随即胸闷眼花,几乎喘不过气来。他
知道这是剧毒。忙
运功抵抗,驱散毒气。可
是想到身处毒气中心的苏子思,心下不由骇然。若
他在那个位置,怕是连一刻钟都撑不下去。
随即一声清冽的剑『吟』响起,所有的毒气,在刹那间往苏籍身前汇集,确切的说都集中到了苏籍腰间悬挂的宝剑上。
那宝剑好似饕餮进食,将所有的毒气都吸纳殆尽,点滴不剩。李
燕子看得一呆,这真是神物。
在所有毒气都被吸尽的时刻,终于现出一个人影。飘
来飘去。
猛地从他的方向爆发出一蓬飞针。天
绝地灭暴雨梨花针。李
燕子是老江湖,自然认得这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
可是苏籍不疾不徐,掐捏了一个手印。
那些飞针到了苏籍身前,竟被一层气墙彻底挡住。这
天绝地灭暴雨梨花针再恐怖,都不能前进半寸。
“九字真言手印?”影子发出飘渺不定的声音。
李燕子听出,这也是他刚才听到的声音。影
子说完话,竟散出无数条,往四面八方逃遁。立
影分形!
李燕子认出这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一门绝学,不过他也认出对方的来历,会这门绝学,实在不足为奇。只
是没想到蜀中唐门也掺合进来。他
暗自心道:“主人说真正的大『乱』即将来临,世间之人,都在网中,没有谁能独善其身,看来这话是真的。”
如唐门这种极度隐秘的组织,都要开始在京城显『露』踪迹,接下来怕是还会发生更多离奇的事来。苏
籍并未去四散逃离的影子,而是看向李燕子,带着些许歉意道:“却是将你们这里毁了,明月山庄会赔付你们损失的。”李
燕子抱拳道:“苏侯爷不必客气,刚才那一战,我所获得的经验,远胜过酒楼的损失,所以该我来替你赔付。”
苏籍一笑,也不说好和不好,飘飘然离开。
李燕子暗自琢磨,这苏侯爷一场大战后,居然这样轻松。他
接下来会去哪?
这也是京城里许多人的疑问。
因为苏籍接下来一连消失了三天,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可三天后他出现了,还下了一封战书。
“某三日不出门,苦心孤诣,就别离之情,创出一刀,闻君刀法精妙,天下罕见,定能替我试刀。明夜月满,正是好时,愿与君天津桥一晤,不见不散。”
战书是给司马长烟的。
写战书的人自然是苏籍。
战书一出,整个神都都哗然一片。
因为苏子思的战书未免也太过狂妄,那可是当代的刀法大家司马长烟,且是兽神的得意门徒。苏
子思纵然冠盖京华,可是用三天创出的刀法和司马长烟去比划,未免也太过瞧不起人。同
时,正因为如此,司马长烟,简直没有拒绝的理由。…
…“
哼,我正准备向苏子思下战书,没想到他居然抢先一步要和司马兄比刀。”赵无忌佯装惊怒道。司
马长烟面『色』不改,他淡淡道:“赵门主还没说那日去见了什么人。”赵
无忌微笑道:“我的亲弟弟。”
“谁?”
“中郎将,赵无舟!”
司马长烟道:“此人居然是你亲弟弟,可你从未提起过。”
赵无忌道:“因为我是私生子,平原赵家当然不会认我。”
司马长烟道:“你找他去做什么?”
赵无忌道:“我只是请他帮个忙,圈个没有外人打扰的场所,让我好好会一会这道庭玉树,不过既然苏子思决定先挑战你,那么明天就让你们的交锋变得无人打扰吧。”
赵无舟现在控制着部分禁军,若是在决战时,清个场,确实能将一些宵小之辈排除掉,毕竟不是谁都有胆挑战禁军的,因为禁军的背后是皇权。
都说天下即将大『乱』,可是大晋的声威根深蒂固,且当今天子登基超过一甲子,威加海内,明面上冒犯天威,是谁都难以承受的代价。至
于赵无舟私动禁军会不会受到惩罚,自不会在赵无忌考虑。
但他确实能驱动赵无舟为他办下这件事。这
就是魔门行事的作风。司
马长烟道:“若是苏子思胜了我,你也会立马下手去夺别离吧。”
赵无忌道:“当然,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到底在京城没有扎下根基,至于他是南康公主的心上人也好,还是大晋的康乐县候也罢,归根到底管不到我们。毕竟我们要回草原的。”
司马长烟蹙眉道:“你不担心如此一来误了四王子的大事。”赵
无忌冷笑道:“大晋没有理由拒绝同四王子的合作。”
司马长烟道:“若是事情办砸了,我绝不会替你说半句好话。”
赵无忌淡淡道:“你还是好好养精蓄锐,虽然苏子思对你胜面颇大,但你并非无一战之力。”
外界以为苏子思是托大,可是真正见过战书的司马长烟和赵无忌,却从战书中,看到了苏籍的刀意。仅
凭这股刀意,他们便可揣摩出苏籍的刀法境界,确实隐然凌驾在司马长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