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城,北倚青龙山,南通省府泰兴城,东有墨湖可通海,西接皖州上京城。这陵州城不大,却是个繁华富庶之地,南门一带很多酒家客栈都是宾客盈门。
在南通街有家名为“鸿宾楼”的小客栈,比起那些热闹的客栈酒楼显得冷清许多。
鸿宾楼当家的是小姐胡仙仙,她正在三楼晾晒客房用的床单被套,她一边做着事一边骂伙计。
她有四个伙计,管账本和管库房的亲戚三叔公,厨师大牛,跑堂的二胖,打杂的三花。
她主要骂的就是三花,嘴又笨人又懒还成天往外跑,弄得她这个大小姐成了打杂的丫鬟。
胡仙仙想着自己也算是大小姐,不由自嘲的笑了。她爷爷在世时,胡家有上千亩地,还有织布作坊,鸿宾楼的生意也是城里最好的。
那时候胡家主人不仅不用亲自打理生意,日常生活还有仆人丫鬟伺候,那时确实是大小姐。
胡仙仙三岁多时,她爷爷就亡故了。她父亲不如爷爷精明,他打理不了那么多产业就卖了地和作坊,专心经营鸿宾楼。这时候家境也还殷实,鸿宾楼也还有近二十个伙计供使唤。
胡仙仙八岁多的时候,哥哥胡发发被人拐卖,父母为此整日愁眉苦脸无心打理生意,经营状况越来越差。在她十岁的时候,父亲胡大仓听说有胡发发的消息,就去找,结果哥哥没找回来,父亲还从此失踪。
胡婶艰难支撑着鸿宾楼,到胡仙仙十八岁时,经营状况更差,就贱价卖了大半客房给车家酒楼。车家酒楼从此改名鸿真记酒楼,生意极是红火。
胡婶遭受一连串打击,眼睛本来就不好,后来几乎全瞎。经过治疗后,胡婶恢复了点光感,但也只能看到点光晕。无奈之下,胡婶在去年将鸿宾楼交给女儿打理。
胡仙仙想着想着,心里一阵内疚,因为这鸿宾楼在她手中濒临倒闭。
她晾好床单,正想上街给母亲抓『药』,忽然听到隔壁的鸿真记酒楼传来阵阵叫好声。那是他们请了杂耍艺人为客人们喝酒助兴,这几天鸿真记酒楼的生意十分火爆。
胡仙仙想,鸿宾楼要是也能请艺人来表演,也许生意会好点。
胡仙仙这么想着,就顺着杂物的缝隙朝街边望去:她看到鸿真记酒楼的门口拥满了人,也看到鸿宾楼门口空无一人,还看到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青年男子在街口张望。
她觉得这青年男子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他,就定睛细看,可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胡仙仙暗笑自己无聊,居然和三花似的盯着街上男人犯花痴。她正准备下楼,又见二胖走到街边和那蓝袍道人说着什么。
胡仙仙赶紧下楼,走到二楼通向底楼大堂的拐角处时,她侧身藏起来。
胡仙仙这么做的原因是,二胖有一次拉了一个望风的贼进来。
那贼倒不用躲躲藏藏的东张西望,而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鸿宾楼里。他把周围地形看得一清二楚,然后喝光了茶水,没点一样菜就走了。
不几天后,周围的商户被偷,其他贼没抓住,就这个望风的贼被抓。
周围的商户听他交待出是在鸿宾楼探的地形,都埋怨胡仙仙光想挣钱,什么人都招徕。
胡仙仙可根本没从那贼身上挣着一分钱,还搭进去一杯茶,这冤屈向谁诉?
她今天得仔细看看,这二胖又拉个什么人来。
大堂里,二胖在招呼那人喝茶,“道长,你是吃荤还是吃素?我们这儿的羊肉、鲜鱼、青菜、蘑菇,都又新鲜又美味。”
那人容貌不算出众,但他剑眉星目,气质淡然出尘,倒确实像修道之人。
他淡淡答道:“皆可。”
他又看着二胖说:“冒昧问一句,你是因这店里的生意冷清才上街招揽顾客?”
二胖『摸』『摸』后脑勺,讪讪一笑:“这些日子生意是不太好。可我们鸿宾楼的酒食鲜美,客房的被褥也整洁,就是……就是……”
蓝袍道人接话说:“就是要价太高?”
二胖忙摆手,“我们鸿宾楼可不是宰人的黑店,就是有些『乱』嚼舌根子的人说什么,说住了我们这儿会沾上霉运。”
蓝袍道人轻笑:“无稽之谈。”
二胖高兴地说:“道长不信这些闲言碎语的就好,那些人就是惹不起我家小姐才『乱』说的。”
蓝袍道人面『露』疑『惑』,“你家小姐?怎么惹不起?”
二胖小声说:“我家小姐人长得好看,厨艺又好,还识文断字,就是眼里容不下沙子,又爱管闲事。还有呢,先是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都不肯嫁,这会儿想嫁都嫁不出去了。”
胡仙仙听得心头火蹿,几步走下楼来,冷声问:“你说谁嫁不出去?”
二胖吓得头一缩,“没说啥,我去让大牛做菜。”
蓝袍道人看着一身蓝底小白花衣衫的胡仙仙轻摇头,“容貌虽算秀丽,仪态却很粗俗,不像,不像。”
胡仙仙听得冷冷一笑,“你是不是来吃饭住店的,要不是,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蓝袍道人起身就走,“不仅粗俗,还言语恶毒,这种客栈不住也罢。”
胡仙仙一步跨上去拦住他,她终究不想放跑这个难得的客人,“恶毒?姑『奶』『奶』就真恶毒给你看!”她朝他一笑,笑得冷厉阴森中透着狡黠俏皮,“不在鸿宾楼花点钱,就不许踏出大门半步!”
蓝袍道人皱了皱眉头,似乎要发火,可他没有发火,反而乖乖坐回座位。
这样一来倒让胡仙仙自觉过分,温和说道:“道长,你远道而来不了解陵州城的情况,我怕别的店家欺辱你,我可不是强拉你来鸿宾楼啰。”
她只顾着想半办法留住这个客人,没留意到他脸上闪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还在竭力找着让他留下来的理由:”听你刚才和二胖说话的意思,你似乎在找人。你说说你找谁,我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兴许就见过你要找的人。”
蓝袍道人看着她,面『色』阴晴不定,许久之后才郑重地说:“我来找你,点化你成仙。”
胡仙仙听得“噗嗤”一笑,“你?助我成仙?从小到大这么对我说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看你年轻力壮,怎么也学那些糟老头装神弄鬼的骗人?”
此际是法朝德元六年,天下承平日久,皇家宦门、平民百姓、乃至『妓』?女、乞丐之流都奉道崇佛。只是呢,不知为什么向道的以男子居多,信佛以女子居多。
胡仙仙是道也不奉,佛也不求,只因前些年她和母亲对出家人供奉得很多,结果所求之事无一应验。
蓝袍道人被胡仙仙的讥讽激怒,板起脸来厉声说:”我是你师兄,我要引你入道,让你灵智重开、慧『性』复明。”
胡仙仙笑得乐不可支,“你倒有点小聪明,知道自己的年纪当不了师父,就说是师兄。”
那道人的嘴唇抖了一抖却没说出话来,他瞥了瞥桌上的茶壶。忽然左手一掐指诀,茶壶就旋入半空转起来。
胡仙仙盯着滴溜溜直转的茶壶,眼中满是惊喜。
他潇洒地一挥手,茶壶稳稳落于桌上,”你可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