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甚明亮,灯笼在风中晃着,拖出长长的灰影,程浩风在秦沐风的房门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门。
进屋后,讲明来意,秦沐风惊疑看着他:“你让我主动请黄费喝茶、赏月、听箫?”
“秦快说他们要来找你,与其等他们提出无理要求,不如先主动亲近,掌握事情发展方向。我要试试黄费的出招习惯,也需要你说服他。”
从赵小锅那天来搜鹿皮袋之后,秦沐风又被套上锁链,他理了理手腕上的铁铐,显得焦虑不安。
“三师兄,你究竟想做何事?有哪样东西值得你这般委曲求全,还逼我妥协?”
程浩风的手轻敲桌面,又停下,手指一弯一伸,半晌不接话。
门外传来喧闹声,多半是黄费他们来了。
“六师弟,帮我这一次,这对云华观很重要,保证三天内解决完黄费相关的事。还会帮你尽快跟林师妹和好,我们要抓林师妹,又要放林师妹,我有办法让你们受最小的伤害,同时还彼此重建信任,让一切事往好的方向发展。”
那些喧闹声更近了,程浩风满眼期待看着秦沐风。
不想帮着做这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无奈叹气后,秦沐风重重点了点头。
黄费的大笑声在正和居外回荡,喊着:“小玉兔儿,几天没见,想你黄爷没有?”
黄璧书的娇呼声也传来:“秦师叔,沐风、沐风,我们来看你了……”
程浩风先去院中迎接着,打招呼后,又说秦沐风准备准备再来相见。
“有什么要准备的呀?又不是新媳妇要见公婆。”
黄费抬脚便往秦沐风的房间走,门忽然开了,他看着走出门的秦沐风呆了一呆。
秦沐风脸色苍白,眼睛却是黑亮,两鬓垂下发丝,发丝在风中轻拂,有别样病弱的美。
他端着托盘,托盘中是白瓷小茶壶和茶盏,向黄费轻轻一笑:“黄爷,请到小花园中坐坐,我已备好香茗,与众位朋友一同赏月。”
黄费浑身酥倒,都已不会说话,只是机械地不停点头。
到小花园中坐下,黄费和黄璧书盯着秦沐风目不转睛,秦逸和程浩风大眼瞪小眼。
秦沐风抬头望月,避开黄家兄妹的目光:“今夜月色朦胧如梦,别有情致,我献丑吹奏一曲如何?”
“好啊,好啊!”黄璧书拍手欢迎。
黄费笑问他:“今夜怎么肯主动吹箫了?”
“箫声要有知音听,前几天和黄爷不熟,不清楚黄爷是怎样的人。今天黄爷撵走赵小锅,让羲明山重归清静,在下心生敬佩,愿能有幸请黄爷当知音。”
月下山景清幽,如泣如诉箫声含悲,而黄费满脸痴笑看着秦沐风。
他根本没注意听箫声,只定定看着秦沐风,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偏又被手铐脚镣束缚,直让他心旌摇荡。
箫声忽变,让他心中一凛,这箫声中竟似有鼓角铮鸣。
黄费心中春意全消,战意忽起,而箫声中又暗有金铁交击之声,让他忍不住想酣畅淋漓打斗一番。
程浩风见他神情变化,含笑向前说:“黄爷,听众人说你那天战赵小锅十分神勇,可惜我无缘得见,请赐教几招如何?让我长长见识,也能有所进步。”
这要求比试,黄璧书和秦逸都感意外,有点担心黄费生气拒绝,又有点怕黄费同意比试后出狠招,才清静些,再出乱子可不好。
黄费听箫听得豪气顿生,没出现他们所担忧的事:“好!指点你几招!可别嫌我出手重!”
他和程浩风跃身到空处,同时挥拳踢腿。
双方先都还收着,后来越打越快,放开手脚去打,偶有一点小伤也都不在意。
秦沐风灵气微弱,但用来灌注灵气入箫声还是足够。
以灵气催动箫声有更明显的拼杀感,程浩风和黄费同时掣出武器。
程浩风横剑一削,黄费手中洪荒鸡脖藜卷缠而来,两人互不相让,近身角力。
程浩风并没有专心用剑找破绽,而是注意着洪荒鸡脖藜的灵气运转。
用灵气催御的武器,都有灵光闪动,即便有些是近似透明看不清楚的,但只要仔细看,总能发现与天然的气场有所不同处。
程浩风角力输了,朝黄费身前扑去,他连忙丢剑倒飞。
“哈哈哈!”
黄费将剑缠在洪荒鸡脖藜上,抡起来转了几圈,得意大笑。
倒飞落地,程浩风苦笑着摇摇头,等着黄费把戥星剑还他。
落败了,程浩风心中却是平和的,不是他不在意输赢,是一些猜测得到证实。
洪荒鸡脖藜灵光连接着黄费的身体,不是挨着,而是直接相连,尽管很难看出来,但只要有心去细看,便可见洪荒鸡脖藜外部骨链部分之外,还有灵气光更长,而有一端是和黄费身体相融的。
通常修道者所炼的器物,都是收在袖里乾坤中,是一种以灵气携物的小法术,世俗人所传的“口吐飞剑”,其实不是从嘴里吐出来,是从袖里乾坤中召出。
但洪荒鸡脖藜并不是存在于黄费的袖里乾坤中,是真就那么融为一体。
当听到黄费和赵小锅打斗情况时,程浩风已在怀疑这一点;听到搜查时的情况,他更加怀疑。
这一次得到证实,洪荒鸡脖藜不是只有一段鸡脖骨,是有整个洪荒碧鸡的骨架,并且整个骨架都与黄费融合。
而那灵气光模糊似在黄费腿部最突出,估计是从腿部开始相融,或许黄费的腿部畸形也和这种融合有关。
黄费的腿有问题,甚至可能是整个下半身都有问题,那便算个突破点。
在程浩风想这些时,黄费已不再抡剑耍,将戥星剑掷还给他。
接剑后,程浩风微微弓身说:“多谢黄爷赐教。”
“不谢,不谢,你也不错。”
“我甚是愚钝,黄爷招招新奇,招式与别人全然不同,不知练成此奇功,用了多少年?”
黄璧书抢着答道:“我堂哥今年70多岁,这个功法是他十岁开始练的,我听大伯母讲过好几次。”
程浩风赞叹道:“才六十年已练得有如此成就,果然是天纵奇才!真是惭愧,我练了一百多年功,才堪堪当了上品御气仙,武力和法力还都不高。”
程浩风夸着黄费,问着关于他功法的更多情况,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准备。
在大的战斗前,还没有足够强大的人,都必有分析,必有周全安排,没有那么多临阵爆发还越级而战的天才。
突然的爆发虽然看得人热血沸腾,但对实际打斗毫无借鉴意义,那可以说靠运气,可是人生不能总靠运气。
这样看来,似乎那战斗也是索然无味,跟工匠要去做工差不多了。
但只有经过了这个阶段,当实力够强,经验够多时,才有一次次战胜对手,招招精妙的惊艳!
这一夜他们相谈甚欢,尽兴而归。
第二天,秦逸算着也快禁闭程浩风他们一个月了,很多事已起了变化。便不再计较那一天两天的,宣布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十月十九傍晚,完全解了禁闭,杂役们都欢呼起来,但秦沐风还是得披枷戴锁。
罚规所定,要抓住林芷君或是除掉林芷君后,秦沐风才可以不用戴着枷锁扫地。
夜幕降临,秦沐风还在扫山路石阶,程浩风去帮他。
“三师兄,不必帮我,扫地也是扫心,这段时日我功力没有长进,感悟却是非常多。”
“那让我也多些感悟吧,好事儿不能你一个占着。”
两人一阶一阶扫着石板路,终于扫到了通往云华观的路口,快要扫完了,眺望云华观,两人相视而笑。
他们背后又传来一声冷笑,而后传来凌若风的声音:“三师兄,你跟我回去,我有事找你。”
程浩风正要拒绝,秦沐风笑说:“三师兄快去,我这里很快能扫完,别耽误四师姐的事情。”
与凌若风并肩而行,到得石汀之上,她停下脚步对程浩风说:“三师兄,你帮六师弟扫地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要以六师弟为戒啊,有些女子专诱人心动,让人深陷情爱不可自拔,耽误修行。”
程浩风冷下脸:“我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用一再提醒。”
“我是好心,你不要不耐烦,我们云华观不能再出一个为了女人废了前途的笑话。”
程浩风没再说什么,气冲冲快速过了石汀,到得大门前时,凌若风也已追过来。
程浩风想甩开她,没进门,朝练武场搭的帐篷走去。
恰在此时,白回风从门内出来,看了看他俩:“三师兄,四师姐,你们好呀!咦,怎么还不高兴的样子?总算能到处走了,你们不去玩儿?”
程浩风脚蹭着地,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没有说话。
瞥了他一眼,凌若风才答应着:“我们没空玩儿,七师妹要去哪里呢?”
“我去找宝华玩儿。这一个月快闷死我了,有好多话想和宝华说。”
白回风说着已跑远,几乎是飞也似的逃跑步伐。
待她走远,凌若风又说:“只会玩耍,不求上进,交朋友也交些没前途的人。蔡宝华他们资质平平,在修行一途上再难精进,只是修炼得比平常人更健康长寿罢了,靠着和羲明山的关系做点事过生活,跟他们交朋友对将来做大事没半点用处……”
程浩风一甩袖子,不等她说完,便转身往石汀而去。
“诶,三师兄,你又出门干什么?追着那小狐狸一起去找蔡宝华?”
“我去找蔡宝华做什么?我要去山下玩儿,见见那些没用处的朋友。”
程浩风的声音远远传来,听他不会跟着白回风走,凌若风也就不再多问。
凌晨时分,赵小锅暂住的小院外,一个随从禀报:“程浩风求见。”
“他来干什么?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