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白雪红梅,景色清幽,窗内炭火烤得满室温暖,却有沉沉阴冷感笼罩,散也散不去。
赵谈举起鹅毛扇半遮了脸,压低声音笑说:“法师请放心,那些人都是俘虏,家属哪知道是战死了,还是怎么死的?”
塔吉坦满意笑笑,等去到丹州定然试试几种新炼的毒有多大威力。
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给别人好处,要么是利益交换,要么是情感寄托。
赵谈当然对塔吉坦没有情感寄托,于是塔吉坦问他目前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
“我倒是只希望几方交战时,塔吉坦法师在匈傩王面前为我方美言几句就行。要说目前需要帮忙的事……唉,我锅叔真是被冤枉的,黄家扣押他也是为了查案,只是他不是囚犯啊,要是能让他条件好点,我这心里也没那么难受。”
只这么小的要求?只怕以后还会要得更多,塔吉坦冷笑着看向他。
赵谈的神色僵了僵,以为他要拒绝,脸上的红润之色都变成灰白。
可是塔吉坦看看窗外,又答应了:“这好办,我去找黄家的人说。”
到得蔚秦祠小偏房外,阳光烈得有些刺眼,寒风却依然刺骨。
小偏房的门紧闭着,却听里面有人在说话:“跟我走,爵爷真的关心你,赵谈会害了新王,也会害了你。走!”
塔吉坦脸色一冷,右手猛然一扬!
刺耳破风声响起,他袖中喷出紫黑细沙,转瞬后,两扇门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洞!
赵谈看得头皮发麻,像看到了无数小虫爬在门上,看得他背上起满鸡皮疙瘩。
幸而这个画面极短暂,门被腐蚀出无数小洞后,又迅速化为粉末塌下!
刚落了几堆木粉,风一吹,又全向空中卷去!
屋内的赵小锅和乌嘎多都张大嘴巴,愣愣看向屋外,那些倒在地上的黄家看守则还没醒。
赵谈不自觉地与塔吉坦拉开点距离,等塔吉坦进屋后他再慢吞吞进去,暗思着要死也绝不能死在塔吉坦手上,太可怕了。
赵谈询问乌嘎多又来做什么,赵小锅不需要逃跑!
赵小锅讲明原因,是赵斯让赵锏阻止赵遗策与匈傩人搅在一起,说这样会把新王势力拖向绝境。
救走赵小锅后,黄家人当然会向赵谈施压,他在秦州呆不下去,就无法兴风作浪。无法兴风作浪就得回去,等回去后再压制赵谈,让他别再给赵遗策进馋言。
是为了逼自己离开,才又来救赵小锅?赵谈更憎恨这阻碍自己办事的行为了。
听乌嘎多反复说“无耻卖国要害了新王,害了整个中原”,赵谈振振有辞辩解着。
他口才极好,乌嘎多原本的中原官话就不熟练,被他说得只会跺脚生气。
又吵又闹动静太大,黄淑儿他们都赶来,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先要抓乌嘎多。
他们人多势众,塔吉坦都没出手,也只几个回合便将乌嘎多逼到角落。
赵谈叹着气,拖长语调对乌嘎多说:“看清楚形势没有?你救不走锅叔,还得把你自己折在这里,赵斯他没安好心啊!”
塔吉坦也看着他说:“敬你是条汉子,这事我冷眼旁观,但是你斗他们也斗不过,还是快撤走为上。”
因打斗时动静闹得更大,秦家的人和程浩风他们也都向蔚秦祠而去。
程浩风看看情势,再看看乌嘎多愤懑不平的模样,又看看赵小锅为难的样子,已将事情猜出几分。
赵谈让黄淑儿不要伤害乌嘎多,他要让乌嘎多转投他门下,劝说一次又一次。
相比于赵谈,程浩风挺欣赏赵锏和乌嘎多,看乌嘎多不可能答应赵谈,怕乌嘎多会遭到生不如死的逼迫,想劝他快些离开。
直接劝他却不行,程浩风思忖一番后,走上前对赵小锅说:“我帮你传信,是以为赵斯他们能帮你找出有利的证据,哪知他们只会简单粗暴劫狱,你应该听赵谈道友的劝。快让那位小哥离开,你等着洗脱罪名再光明正大走出去。”
程浩风想让乌嘎多走,不想让赵小锅走,他还要以赵斗秦,还要令赵黄结怨,要是赵小锅走了,赵谈也会走,那再没有机会挑拨。
于是,赵小锅说狠话让乌嘎多快走,他支持赵谈,不想阻止与匈傩合作的事。
乌嘎多气得举手向天大喊:“无耻卖国,天地不佑。天地不佑啊!”
赵小锅小声反问:“只要得到天下后好好治理,打天下的时候无耻卖国又怎么啦?”
赵谈听到后,顿时底气十足高喊道:“乌嘎多,看在你和赵锏还忠心的份儿上,放你一条生路!投靠我吧!我不计较你以前做的事!要是再敢胡言乱语,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程浩风也直接劝乌嘎多先回去,秦逸又跟着劝。
黄家想抓乌嘎多关押,黄淑儿更是想将他一杀了之。
但是赵谈反对,毕竟乌嘎多还属于新王势力,不能自损手下。
程浩风他们也阻拦,赵小锅还没定罪呢,杀死来救他的人,那太蛮横恶毒。
僵持不下,程浩风乞求的目光看向塔吉坦,又再恭敬稽首。
也不知道为什么,赵谈几次相求,塔吉坦都冷冷看着不搭理,程浩风这一求却求准了。
塔吉坦做主放乌嘎多走了,但是黄家怎么都不同意改善赵小锅的关押条件了,赵谈也不好再硬提要求。
这事之后,程浩风和蔡宝光回鹤临院,两人品茶闲谈,议论起这事。
蔡宝光认为赵锏派乌嘎多悄悄潜入劝赵小锅逃走,让赵小锅回去请求赵遗策不要被赵谈蛊惑,这对于新王势力的长远发展更有利,为什么程浩风要让赵小锅别走。
“嘿,宝光你怎么傻了?”程浩风的眉头难得地舒展开,“对赵遗策有利,可对刘大将军不利。”
“对哦,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程叔公你得多笑笑,要是回了山上,眉心拧个肉疙瘩出来,白太姑还不得骂我没照顾好你?”
程浩风垂眸轻笑,熟悉的人都早已把他和白回风当成一对,他们总还有希望相依相伴吧?程浩风出神想事,蔡宝光又在发问,他没听到。
蔡宝光只得大喊了两声,再问:“程叔公,程叔公……那个啥赵斯,是不是真想帮赵小锅?”
“额……是真想帮。我挺认同赵斯所说,赵小锅认了罪也无所谓,只是他太执拗,钻进必须洗脱罪名的死胡同。”
蔡宝光圆嘟嘟的脸皱成了一团,无法理解:“认了罪还无所谓?那要被黄家追杀呀!再说,那还要连累得黄家不把玉玺给新王的势力!要是新王得了天下也没玉玺,咋去治国?”
表面看来是这样,但程浩风推测赵斯不是这么想,将赵小锅救走后,估计赵斯会把赵小锅说成打击黄家的盖世英雄。
公开与黄家对立,不论赵小锅有没有杀黄费,总之表明赵小锅是反对黄家的!
为什么反对黄家呢?黄家将玉玺据为己有,定是有私吞之心,要号召天下英豪逼迫黄家交出玉玺,把矛盾引到黄家头上,不论事情闹不闹得成,率先称王的赵遗策都会减少很多压力。
只是赵小锅被赵谈所惑,看不到赵斯到底是要做什么安排了。
给蔡宝光解释时,没说这些猜测,只是讲:“玉玺不过是一块破石头,没有玉玺之前的王朝同样有繁华盛世。你说治国和玉玺有没有关系?”
“嘿嘿……”蔡宝光挠头笑了笑,“那倒也是,听说道朝还没玉玺呢,还不是兴盛过?后来德朝迁都的时候才有玉玺,弄得都以为玉玺在国统才在了。嗯,你说有没有玉玺对势力没影响,可赵小锅他逃跑了,他自己没法证明清白了啊。”
程浩风啜了两口茶,缓声讲道:“赵小锅离开了,为了查到真凶,会迫使黄家仔细查蛛丝马迹,而不是只盯着赵小锅去生拉硬扯扣上罪名。这样比他被关押这里,还更容易查明真相。如果他被冤枉,逃跑还比在这里干等着更有机会洗刷冤屈。不过,他把希望完全寄托于赵谈和塔吉坦,已经没有判断力。”
蔡宝光又显出疑惑的目光:“那你还让他留下?不劝他跟着那个乌嘎多逃跑?”
程浩风不禁笑了几声,又指着蔡宝光摇了摇手。
片刻后才正色说:“我劝他逃跑,那对他有利,对我们不利啊。我倒希望黄家只盯着他,我们能省心些。赵遗策这股势力留不得,要尽快平息战乱,必须除掉。刘大将军有私心,有缺点,但他不会分裂国土、还能为百姓着想、又很尊重我们羲明山。”
蔡宝光拍拍头,笑着说:“是哈,是哈,赵遗策是咱们的对手,赵小锅他们出昏招让他们出,咱们去点醒他们干啥?我这脑袋糊涂了。”
又谈了些杂事,蔡宝光回房休息去了,程浩风又枯坐想事。
赵小锅成了杀黄费的最大嫌犯,不是程浩风刻意设谋,到此时却是想不如让他担罪责,能让自己少些麻烦,让新王势力又少一个助力。
早些处置了赵小锅,黄璧书也少受苦累不用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