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了,秦州城也一扫前段时间的萧条景象,各处都是热热闹闹,只是吆喝的人多,买东西的人少。
程浩风的耳朵听到那些喧嚷声音也自动忽略,专注思索着萧年背靠的人是谁。
“程仙师、程仙师,诶,他想事儿没听见……”徐有才挥手让一个卖灯笼的人走开,“他也不需要这些,我也用不着呢,去问问别人买不买。”
那人失望地走开,程浩风不解地看着他背影。
徐有才解释道:“程仙师,百姓们都想着做点小物件换钱买粮,唉,凑的粮食支撑不到麦收啊。”
徐有才的话将程浩风思绪拉回眼前,他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说:“会有更多的粮食运来,且都省着点吃,能接得上麦收,让大家放心。只是到底是谁在暗暗帮萧年?会不会是局中局?”
徐有才停下脚步,看向那些期待他买东西的目光,心里胀胀地难受,想帮也帮不上什么,他自身难保,稍不注意出点错漏,一家人都会活不成。
望了望发黄发灰的天空,像是又要下雪了,徐有才喃喃答着:“提到那个人,佘日茫就答应配合萧年做事,他们用的秘语传音,我听不到。我猜……也许可能是神仙在帮助萧年。”
神仙?修行等级是仙阶,都说修到御气仙阶位以上已是神仙一般的人,但终究不是神仙。
比如程浩风他们寿命虽长也有限制,能轻盈纵身而飞更似轻功飞掠,掠行一段要脚踏实物借力,不是真的凌空飞行,他们是修行者,不是神仙。
徐有才所指的必定是功力已到天仙阶位的,且在天庭任职的,不只是修行者的真神仙,他们除了自身功力还有仙法加持,可在天庭上自由来去。
没有天庭职务,即便修行者已修到天仙阶位,在天庭没人引领就到处走,会被当成外来闯入者惩罚,连行动自由都没有,更不能越权管种种事务。
敢管人间闲事的,必有天庭职务,程浩风拧紧眉头,这是被天庭监视着?自认为所做所为神鬼不知,实际早已被看清?
功力高的修行者都盼着能修上天仙阶位,在天庭任职,不仅有永生逍遥,还有很大权力,不再是只靠自身功力办事,是可以调用天上地下的属员,也可以优先用很多资源。
有很多修行者追求这荣光,却被臧玄蛟说成是去天庭当奴才,叛逆者忍受不了不是束缚的束缚。
在顺从和叛逆之间,当然也喜欢闲散的修行者,修到高阶仙位后去仙岛神山隐居。
一路想一路行,很快到得刘都的大将军府外。
“程仙师,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徐有才在将军府后门对程浩风摆摆手,“有想把我怎样的家伙,到了府里也不敢把我怎样了。程仙师,我懂得有些事生不如死……”
说着,他又顿了顿,程浩风诧异看向他,这半句话什么意思?
徐有才思索片刻,才用隐晦的语句说:“跟你结识,三生有幸,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让我相信邪恶终会被诛灭,你自己也要相信啊。你寿命远远长于我,将来很多事我看不到,但不论发生什么,你要记住,不要违背本心,不论多痛苦的事,都比不上丢了本心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痛苦。”
人都是反感说教的,更反感年纪比自己小,各方面比自己弱的人来说教,但程浩风没有对徐有才所说反感。
真诚关心提醒跟故意贬损训斥不同,程浩风分得清。
再加上臧玄蛟所说那些话,和林芷君的事,以及萧年半真半假说过要七真三英全成魔,程浩风确实也感到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力要把他们推向命运深渊。
程浩风向徐有才恭敬稽首,默然转身离去,走进人群中的背影,仍似超然人群外。
在徐有才做这些的同时,被他数落只会惹祸的小舅子焦大功也进了城,还避过看守去见了赵谈。
他没有灵气就是个普通人,但正因如此,反而没被防着高手劫囚的看守们注意。
他提着送饭小篮混进去后,哄走看守,表明身份,告诉赵谈准备营救之事。
赵谈与他约好,赵小锅在一旁冷笑。
赵谈不管赵小锅的态度,又让焦大功去见黄淑儿,说是有她相助会更顺利。
焦大功依赵谈所说去找到黄淑儿,为了得到全部能恢复身体孕育之能的药方,黄淑儿答应赵谈请求。
当时给药方留了一半,此时派上用场,赵谈暗夸自己行事谨慎细致。
他让黄淑儿给自己辩护,争取逃跑的机会,程浩风回秦府时,正碰到黄淑儿来给赵谈求情。
黄淑儿说认定赵谈是杀秦祥主谋太荒唐,要求把赵谈关到条件好些的地方,等过年后仔细查案,不能这样草草定案。
瘦虎说已得到消息,佘日茫会来救赵谈,不论他是不是真凶,都不能换地方关押。
要是佘日茫真来救,都不用再审,宁可冤枉赵谈也得杀掉他。
“你们秦家真是凶狠残暴,你们死了亲人悲痛,就不管真相了,只顾随便伤害别的人来发泄?”
黄淑儿指着瘦虎的鼻子说,一脸正气凛然之色。
“呵呵,你的儿子死了,你还不是逮着人乱打乱砍,拿别人当出气筒?”
秦逸拽起张扬的步伐的走了来,黄淑儿气得要打他,想了想又忍下气,哼哼几声,拂袖而去。
秦府挂着白灯笼,全无喜庆气氛,说不出来的闷窒感压迫着人,程浩风安慰秦逸几句,回了鹤临院。
程浩风把嫌疑引向赵谈,是为了拖延时间,是怕蔡宝光他们会被牵连受拷打,但没想得更多,更没想让徐有才和黄淑儿这些人有牵扯,这全在他计划外。
事情到此难以控制,原本等十全土堡的事了结,他便要回山上,把后续那些势力争斗都交给龙啸风和凌若风去处理,他做这些是真觉得心累。
但以事态发展看,他很难回山上躲清净了。
坐了坐,他又去见黄璧书,他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萧年的事。
“黄师侄,辛苦了,但你应该很快能脱离苦海。”程浩风问候一句,又再压低声音说,“你在山上曾指认我私放扆彤焰,还指认我杀害黄费,是你自己所查出,还是别人指点?”
“是萧年。”黄璧书直白告诉他,“我听了不少最近发生的事,没亲身经历也猜到些真相,你怀疑他把你看得很透了?”
程浩风曾偷听到萧年让黄璧书指认他是真凶,但听黄璧书亲口证实萧年知道他杀黄费,那是对内心不同的冲击力。
萧年是如何知道的?并且明明知道,却不告诉黄淑儿,只让黄璧书指出疑点,是要做什么?
“千算万算,算珠也终究是在算盘上,算珠也有算不透的事。”
不是程浩风悲观,不是对手太强大,是一切都在不可知的力量预设下,不是同一层面的较量,输赢都不可控。
程浩风不怕输,怕一切都无意义,被愚弄比被打败更令人心寒。
“程师叔担心诡计多端的萧年要害你?没什么可担心,害未必是害。”黄璧书的笑容颇耐人寻味,“静静跪在这里我想通了很多事,堂哥的事于我而言或许是好事。”
果然是苦难使人成长,程浩风赞许地朝她点点头,告辞离去。
从最开始得知黄费死讯后又惊又怕,到如今黄璧书已不在乎黄费之死,她有意接任圣光府的府主,黄费死了是除去第一个障碍。
府中管事的属从们,曾提议让黄费接任府主之位,因为黄乃石没有嫡子,选他侄子当很合理。
圣光府虽不是由黄家的人家传府主之位,但他们家庭熏陶好,比别人接任更快学懂管理。
这黄费既死,只得另选接任者,黄璧书准备让父亲某个老实乖巧的得意弟子当新府主,她明里辅助暗里控制,并逐渐了解各项管理办法,最终自己当府主。
这些心思,没有人看得出,她已发灵符给黄乃石,请求帮她免去惩罚。
黄乃石虽不疼惜她,可毕竟是惟一嫡女,也不愿意她被惩罚,正为她向黄淑儿施加压力。
黄淑儿为赵谈求情,被黄家的人鄙夷,黄此石都嫌她多事。
黄乃石提出要求,黄璧书一个少女跪在灵堂不安全,让黄淑儿撤消惩罚。
黄此石也帮弟弟讲道理劝,“淑儿啊,赵谈威逼利诱,璧书假装答应配合,实际破坏他计划,多亏了璧书机智应对,处理得当才没酿成祸事啊。她有功,不该再罚她跪着。”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功过相抵。”
“淑儿啊,你跑去给赵谈求情,要不是有圣光府罩着,这得让秦家说你跟赵谈是一伙的!乃石他敬我是他哥哥,处处护着咱们,咱们也不能太过分。今儿大年三十了,别让璧书跪着了,嗯,听我一句劝。”
想着总有一天要跟黄此石和离,去过新生活,得要到赵谈手里的药方,不能得罪圣光府,黄淑儿最终没再固执己见,同意黄璧书不再跪。
听到黄淑儿让黄璧书不用再跪的消息时,程浩风长舒一口气,总算又完一件事,不担心黄璧书撑不住时讲出秘密了。
天快黑时,十全土堡又传来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