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门外照入,勾勒出程浩风的侧颜,使脸的轮廓清晰又朦胧,让他显出平常所没有的俊美。
萧年凝视着他,看得出他笑容浮于表面明显有阴谋,然而还是觉得能见到他笑,也挺好的。
程浩风来找萧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看他只盯着自己发怔,不由担忧皱眉。
萧年感到有趣,悠然自得轻笑饮茶。
“你可知他师徒二人投案之事?”
等程浩风又问一遍,萧年才道:“当然已知,我还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不愧是情丝所化之人,确实极会玩弄人心!竟然让他们心甘情愿帮你掩盖罪行,你也坦然接受。”
程浩风长呼出一口气,真诚地说:“既然已知道一切,那我不多费口舌解释了,请你和我一起去救他们。”
“嗯?”萧年猛一挑眉,又放下茶杯,“你请我去救?”
怕他听不懂,程浩风把他们名字和身份详细说:“救我的浦师兄和柳师侄,也就是救浦念生和柳欢儿。”
萧年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我不是不知道他们是谁,是你怎么要去救?没必要折腾。”
“不是折腾,是要了结秦祥之死相关的事。”
萧年睃他几眼,这程浩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不透且不理他。
“程师叔,东郊的桃花开得如锦如霞,走,我们去赏花。”
萧年往外走,程浩风旋身一转,衣袂翻飞间已如风挡在萧年面前:“今天你必须跟我去救人。”
“大好春光不赏花,要去操心些烦恼闲事?我不去。”
程浩风沉声说道:“去了有好处,要是不去,秦家会不断给你找麻烦。”
萧年脸色一肃,退到椅子旁坐下,静听程浩风细说。
讲了要怎么去救后,又给萧年许下助他到甘州安家的好处。
“你在萧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要是你能让萧家在甘州安定下来,萧家不受秦家打压,萧家所有人都会感激你。而你一个人留在秦州,要做什么也更自由,不用被那些老顽固长辈限制这限制那。”
萧年思索一番后说:“萧家在甘州没有亲朋故旧,要去安家很不容易,在秦州已安顿下来,我为什么要去甘州?”
“甘州没有大的修行势力,萧家可以发展壮大,秦州有秦家盘踞多年,萧家难以斗得过。有羲明山再助你一臂之力,要在甘州长久安居并不难。”
萧年拈起一块绿豆糕,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细细品尝,很香甜,是一种清新的甜,不腻人,这味道令萧年很满意。
吃完后,他露出满足的微笑说:“扆彤焰在甘州,鄂日浑也在甘州,萧家和他们发生冲突怎么办?”
程浩风略昂了昂头说:“我当然是能说服他们与萧家友好相处,才来找你。鄂日浑和扆彤焰只是暂时落脚,不会经营各种产业。萧家老老小小那么多人,即使在丹州兴盛之后,也有些人要住在甘州不愿意再搬,你可以好好经营甘州那块地盘。”
暮色笼罩大地,程浩风已劝好萧年,他们一同往秦府。
秦禄听了他们来意后,狐疑看着萧年:“你愿意做证?怎么做证?”
萧年从容答着:“我找到一个浦家的家丁,他说浦念生没有一直追赵谈,到秦州后已换了人,跟着队伍的是假扮之人。假扮浦念生的也就是那个家丁,真浦念生赶去害秦三爷了。程师叔,浦念生到了秦州后,是不是没有出手,也很少正脸对着你们?”
话音刚落,秦禄的目光看向程浩风,他凝神思索一下才回答。
“没有注意这些,不过,后来追赵谈时,浦师兄是有点遮遮藏藏,和平时言行不同。”
秦禄皱着眉头磨磨牙,把秦逸找了来。
秦逸记不清那夜的事了,努力回想,似乎是只对程浩风帮着抓赵谈有印象,浦念生在边上呆站着的时候多。
秦禄坐着想了好一会儿,又冷笑着对萧年说:“只凭几句话,我没法信你。依我看来浦念生也只是帮凶,不是主谋。至于说家丁是证人,浦家的浦二旺和浦六旺都成了你萧家的忠心奴才,证言多半有假,物证才可信。”
萧年的手晃了晃,烛火随之忽闪,秦禄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手上有一颗小小的珠子。
向秦禄的眼前递一下珠子,以便他看得更清楚,萧年待他面露疑惑才说:“这是柳欢儿的,是我赠送的东西,我认得。这个珠子在案发地的泥土下发现,柳欢儿已承认是她打斗中掉落。我可以带物证出面做证,能让案子有铁证。”
秦禄皱眉摇头:“这只能证明柳欢儿参与杀害我三弟,不能证明浦念生是主谋,我要抓主谋!”
萧年将珠子收起,又再不快不慢分析着:“柳欢儿是帮凶这确认无疑,可她没有能力单独杀秦三爷,那谁是主谋呢?要指使柳欢儿的人,她师父浦念生有第一嫌疑。浦家和秦家也有仇,浦念生有理由恨秦祥。扆彤焰都是明着要杀秦祥复仇,她不会做那些周密安排,只可能是浦念生主谋。”
秦禄冷笑几声,突然面带杀气站起来,萧年和程浩风也面带杀气与他对站,只秦逸挠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二叔,快杀了这柳欢儿和浦念生给三叔报仇啊!再多带点人把扆彤焰也抓了!管他们是不是主谋,杀了再说!以后再慢慢找主谋也行,总不能一直查不出主谋,就一直让他们活着吧?”
看了看秦逸,秦禄的气势逐渐弱下去,他又坐下,程浩风和萧年也坐下。
秦禄皮笑肉不笑地对程浩风说:“妙啊,妙啊,让浦念生那三个傻子替你受罪,你还弄出铁证让他们翻不了案。”
程浩风垂眸冷笑一声,又抬眼看着秦禄,不辩驳也不承认。
秦逸揉了揉太阳穴,头疼,他刚才已经信了程浩风与秦祥之死无关,却原来如此。
可是萧年又摆手说:“程师叔不是那般阴险之人,他让我讲出这些不是要致他们于死地,是要给他们保命。”
秦逸拍了拍脑袋,凑近看看萧年,不像是开玩笑啊,他的头快炸了,这些人都在搞什么。
看不出什么,秦逸弯腰给秦禄揉揉肩,秦禄给他讲解:“你看不出来,他又要人顶缸,又还要装好人求情?”
程浩风不屑一笑,就知道秦禄会这么看他,懒得解释。
萧年却辩解:“程师叔是真要来帮他们保命,不是假惺惺求情说几句了事。”
秦禄冷哼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浦念生、柳欢儿不是主谋也是帮凶,我不可能让他们活!扆彤焰一时还抓不住,等抓住她,也要让她血债血偿!饶过他们,我三弟岂不是白死了?”
程浩风的脸色如凝寒霜,漆黑双瞳更黑出一种慑人心魄的漩涡感。
被他盯着看,似要被漩涡吸走灵魂,秦禄想要把他和萧年赶出去,再去找秦福商议对策,但就是空想做不出行动。
萧年的宽袖笼着手,他指尖红光轻闪,对秦禄思维与言行进行着干扰。
绕指柔红线中有撷取又弃置的情丝,再与程浩风这情丝所化之人配合,对人有极大影响。
他们三个人沉默坐着,秦逸看秦禄神情变来变去也不疑有他,只当是秦禄想了一个又一个办法。
“程师叔,你们说了浦念生他们三个是真凶,又要帮他们保命,要怎么保,快说呀。”
秦逸催促着,秦禄则长叹一声,不该给程浩风提出条件的机会,可自己刚才头脑发昏没有坚决拒绝,此时秦逸又开口问,也只有进行商谈了。
程浩风起身说:“他们是有罪,但从他们的立场来说,并没有做错什么。有罪需要罚,但不一定要抵命,死于火精闪魅刀反噬,可以说是秦祥贪婪导致身死。”
秦禄不依了:“贪婪导致身死?你往死者身上泼脏水,不必再谈!”
程浩风的双眉一扬,展露少有的威严:“我不是来商量,是来要求你结案,下葬秦祥遗物,不再追查此事。”
竟来强做要求,程浩风你不装斯文宽和了是吧?秦禄和秦逸愤怒看着他冷笑。
叔侄俩同时摆出进攻架势,程浩风和萧年也同时靠过去,挡下他们攻势。
“玉石俱焚,你们秦家会输得更多!秦家再也输不起!各退一步,各有损失,各有所得,对秦家更有利!”
程浩风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秦禄和秦逸对看一眼,这程浩风是有备而来,硬拼必是不行,叔侄俩坐回椅子上。
程浩风收手一扬袖子,声音带着压迫感说:“若是不就此了结此事,秦祥的恶行会一件件公之于众,让四处流传浦念生三人是为民除害的言论;秦家在西郊的千亩良田和一处田庄要归萧家,包括庄里地窖下藏的金条都会归萧家;而姜圭中毒无法及时解毒,将七窍流血暴毙!”
这三条在要挟秦家听安排,第一条是秦家也想到了并防着的,但第二条和第二条怎么可能发生?
秦禄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披着的头发不再顺滑,摇乱了还沾几根发丝在鼻尖,他从未如此失态:“程浩风,我不信!你胡编乱造来诓我!你唬不住我!西郊的产业怎么会变成萧家的?你什么时候给姜圭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