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到许久不见的场景。
黑『色』的云层与天空下,那个唯一拥有『色』彩的人回过头来看她。
那双浅『色』的眼睛里含满了眼泪,是不舍,是眷恋,是极深的歉意,浓重的悲哀,还有决绝的道别。
她的嘴角挂着笑,然后那点笑意便消散在了风里。
随着她乌黑漂亮的长发,和飘飘摇摇的裙摆一起,彻底的离开了她的视线。
顾绒猛地睁开眼,触目是一片漆黑。
她在黑暗里慢慢的坐起来,发呆。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细节了,有关于那一天,她记得的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很多次她都梦到那个不舍的回眸,却无法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有回过头,看过她最后一眼。
如果真的看了那一眼,那么她在最后一刻到底想了些什么呢?如果真的不舍,又怎么会那么决绝的跳下去?
漫长的时光里,她一直都拒绝相信这个梦境的内容。
她觉得那是一种懦弱,那是自己对那个人的乞求,在被抛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否认了那个人对自己的虚伪的所谓母爱。
顾绒在黑暗里慢慢的把自己蜷缩起来,抱住了膝盖。
她抬头看向黑暗的四周,微弱的光从窗外投进来,将这个房间映得模模糊糊如同牢房。
看着看着,她突然就久违的想起了那些年在下川的日子。
那时候的无数个夜晚都如同今夜一般,短暂的打盹后又被噩梦惊醒,然后便是整夜失眠,在『逼』仄黑暗的出租屋里沉默发呆直到黎明。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出路,没有未来,除了一个拖油瓶弟弟,她什么都没有。
是的,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顾悄对她来讲都是拖油瓶,是个讨厌的累赘。
因为每一次当她撑不下去冷漠的想找个地方弄死自己的时候,这个拖油瓶就会眨着那双冷冰冰的凤眼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然后极其可恶的掐断她所有冷漠又极端的想法。
那个不顾一切跳下去的背影让她太痛苦了,太愤怒了,她发誓要恨那个女人一辈子,所以她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
姐姐这个词重重的压在她的肩膀上,让她在黑暗混沌布满荆棘的道路上闷着头不管不顾的拉着那个拖油瓶往前冲,每当过完二十四小时回到出租屋里摊着起不来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默默的告诉那个女人。
我比你厉害。
我比你强大。
你会因为痛苦和艰难抛弃我们,可我不会。
就算再难再痛苦,我也会带着我弟弟好好活着。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日子就在这样的坚持里慢慢的过去了,她渐渐成熟,渐渐的不再需要这些话来激励自己,她变得越来越会笑,变得越来越游刃有余。
漫长的艰苦的时光将她锋利的棱角打磨得光滑圆润,于是渐渐的逢人便笑,渐渐的,心如钢铁。
顾绒在黑暗里伸出手来,五指的轮廓模糊的显现。
她盯着自己的手看了许久,慢慢的紧握起来。
她重新在床上躺下,手伸进枕头底下,『摸』到了那一把熟悉的刀。
冰冷的刀柄在掌心硌出深刻的痕迹,顾绒平静的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