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贞前任经纪人郭小莉听着电话, 觉得匪夷所思:“什么叫阿贞搬过去了?”
温心气喘吁吁的, 大概正在上楼梯:“子轲说的,说汤贞老师要在他家山上住一阵子, 半个月一个月都有可能……”
“我正在汤贞老师家打包行李,郭姐你直接打电话给汤贞老师问问吧!”
郭小莉认识汤贞十多年,从十五岁看到现在,可以说是最了解阿贞的『性』格。汤贞从很小的时候起就极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爱去别人家里打扰。这个孩子非常讲礼貌, 又重规矩。和子轲这一场恋爱,无论是怎么开始的, 怎么分分合合,纠缠不清到现在,因为子轲态度强硬, 目前看上去一切都很顺利, 但阿贞心里一定明白,他们的关系饱受非议。
『性』子保守、做事稳重。以郭小莉对阿贞的了解, 他怎么都不会在这种时候贸然搬进那座湖边的大宅子里去——那会面对什么?以阿贞目前的病情, 他能够承受吗?子轲呢?子轲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最新的娱乐新闻,梁丘云中午现身万邦影业金秋论坛,宣布《狼烟》第三部将于下月首映, 与嘉兰塔合作的彩蛋内容颇受关注。当被问到大婚日期与首映日安排得如此之近,是不是云老板渴望双喜临门的时候,梁丘云称,《狼烟》系列见证了他人生中几次重大转折, 对他的意义自然非比寻常——
郭小莉把新闻静音了,因为耳边的电话接通了。
“郭姐?”
“阿贞?”郭小莉着急问,“你现在在哪里?在子轲家里吗?”
汤贞离开了饭桌边,走出餐厅来接电话。小周家里太大,前廊后廊他有点『摸』不准方向。汤贞沿着门外走廊走了一段路,站在了窗边,附近没有什么人,汤贞小声回答手机里:“我在小周家,怎么了郭姐?”
郭小莉问:“怎么就到他家去了,他家人多吗?”
刚进到小周家里的时候,门外门里,楼上楼下,全是陌生人。他们全都看小周,也看被小周带进家里来的汤贞。不过汤贞走到哪里都会被看的,小周身边的保镖把他们围在中间,汤贞也接触不到太多人的视线。
好在吉叔、朱经理他们,还有小周的姐姐,汤贞多少都算是见过,还有小周在,就算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不会太局促。
“还可以。”汤贞说,有点不明白郭姐为什么这么问。
郭小莉惊道:“你见到周世友了?”
汤贞一愣,瞧着窗外的绿植,有几位园丁在草坪里打孔,做秋冬季节的养护。“我没见到,”汤贞说,“小周爸爸不在家里。”
郭小莉听了这话,不知是该为阿贞松口气好,还是该为阿贞担忧。
“他这会儿不在家,也迟早要回去的吧。”郭小莉说。
汤贞没讲话。
郭小莉有些为难。
“万一有什么事,你记得给我打电话,”郭小莉说,“我随时和祁禄去接你。”
“嗯。”汤贞轻轻应了。
又安慰郭小莉:“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
郭小莉也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她能信任子轲多少。
子轲再怎么聪明,再怎么飞快蜕变,到底是嘉兰塔捧在手心儿里的少爷。嘉兰塔愿意帮子轲的忙的时候,他们对阿贞自然很好。可一旦他们改变主意……
“我听朱经理说,子轲受伤了,是真的吗?”郭小莉问汤贞,今天一早,亚星公司就在朱经理的要求下配合着用 kaiser 巡演集训的消息来帮忙掩盖这件事,但郭小莉并不清楚更多细节,“他伤的重吗?”
汤贞还未回答,郭小莉就听着信号里沙沙响了几声,然后一个冷淡的年轻人低声回答:“不怎么严重,谢谢郭姐关心。”
郭小莉张了张嘴,就听那个年轻人又说了句:“但巡演我应该是去不了了。”
艾文涛一大早坐车上山来。昨夜刚下过一场雨,山上气候冷。艾文涛下了车,还没走近周家的大宅子,远远就看见楼梯上面,前廊的西侧,有两个人影坐在那儿。
艾文涛大跨步上了台阶,点头笑着跟门口的几个人打了招呼。对于老周家,他经常来往,看见谁都熟。艾文涛悄声穿过走廊就进去了。
“……到演唱会开始之前,我会带阿贞下山,怎么也要排练排练,”一个艾文涛很耳熟的声音从走廊前边儿传过来了,可只有声音熟悉,说的话却让艾文涛感觉很陌生,“那之前,就在山上准备吧,有钢琴,朱叔叔说会改个录音室,也会安排摄影师上山来。我算过了,下个星期让摄影师过来,我们在山上录剩下的《罗马在线》,也能录完……”
艾文涛走到了周子轲背后。他脚步很轻,周子轲讲着电话没听到,可和周子轲并排坐在长椅上的汤贞听到了。汤贞回过头,那双眼睛向上看,瞧见了艾文涛的脸。
艾文涛看了看他,拉出个微笑,点了点头。又垂下眼,看着他哥们儿左手握着手机在谈工作,右手握着汤贞的手,在自己腿上『揉』。哥们儿身上穿着件牛仔外套,也看不出受了多大伤来。
周子苑小声问艾文涛:“文涛,你们朋友之间比较熟,子轲以前恋爱的时候,和人分手之前,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吗?”
艾文涛皱起眉头来。
像现在哪样儿?这么黏糊?发生了什么都不在乎?还是谈个恋爱就把对象领家里来见家长?艾文涛和女孩儿搞对象都没有这样的。
“不不不……他从不这样。”艾文涛摇头。
周子苑看了看身边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用口型劝她:“快和周叔叔报备一下吧。”
“所以说,就确实邪门儿嘛……”艾文涛无奈道,他也没想到他哥们儿这么快就把汤贞领回家了,不光是带来参加自己老子的寿宴,还要在家一住住上一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注册结婚了呢。艾文涛从小跟周子轲一块儿长大,寒暑假也没来山上住过一个月。从汤贞年中时候『自杀』开始,几个月了,他哥们儿搞的一个个全是大动作,不讲道理,让人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艾文涛现在回头再看,觉得他们都低估了当初这事儿对于他哥们儿造成多大伤害。
“周叔叔见过汤、汤……汤贞老师吗?”艾文涛问,话差点儿别在嘴里。
周子苑看他一眼,摇头。
“不会不愿意吧?”艾文涛问。
连艾文涛自己都想象不到他会问出这么一问题。
“不会愿意吧?”
分明应该这么问才对吧!
周子苑抬起眼,望了窗外,脸上也有些紧张,对艾文涛说:“子轲好像随时准备带汤贞到小南屋去住。苗婶已经过去打扫了。”
“小南屋?”艾文涛问。
那里距离跑马林地更近,附近都是森林,还有一条溪流。艾文涛知道蕙兰阿姨以前爱去那边儿避暑,但都多久没住过人了,现在天儿也冷了。
“子轲受伤了,每天换『药』,平时也要有人看着他,”周子苑说,暗含期待,“还是住在家里好吧。”
艾文涛留下吃了顿午餐,饭桌上他和周子轲聊起了上山时在山脚下接受的盘查:“太严啦哥们儿,比夜里查酒驾还严啊!”
周子轲已经在楼上换过了衣服,因为大夫建议初期多卧床休息,他是穿着睡衣下楼来吃饭的。
听了艾文涛的话,周子轲笑了:“你的车牌他们也查啊?”
艾文涛自己也感觉很冤枉:“外人啊,外人啊!”
也许因为周子轲平日里太少回来了,总是三过家门而不入,也许因为他每次就算回来,也总是吃完饭匆匆就走,连一分钟都不多停留。近十年来,周子轲就很少有这样穿着睡衣,坐在家人中间慢吞吞吃顿家常饭的时候。
艾文涛瞧着旁边吉叔眼睛留意着他哥们儿,嘴里却不停关怀汤贞,问阿贞饭菜合不合胃口,就知道他哥们儿这是轻轻松松让全家人都上套了。
汤贞本身饭量不大,但初来乍到,明显很难违背老人家的好意。吉叔用公筷夹了好些菜,放在小碟子里,如果递给子轲的话,子轲多半会让老人家自己吃,但汤贞就会看着吉叔,受宠若惊似的接过来,放在眼前努力吃。可他实在吃得慢,一口一口,像猫吃食,子轲在旁边时不时看他,看不下去了就伸过筷子来帮他吃几口,尽快解决。
吃完了午饭,艾文涛又问周子轲关于昨天夜里事故的事。周子轲明显不愿多谈,把艾文涛送到家门口,让艾文涛不用多担心。“你以前都从谁那里听来的那些话?”周子轲问。
艾文涛从旁人手里接过了外套穿上,他低头换了鞋,站起来问周子轲:“哪些话?”
周子轲低头看他。
艾文涛有点结巴:“你说……和、和汤贞老师有关的那些?”
一听艾文涛说“汤贞老师”四个字,周子轲眼尾一扬,看了门外,明显笑了。
艾文涛看他,估『摸』着哥们儿应该心情不错,不是要为了过去那些说汤贞“不吉利”的话和他生气的。
“到底听谁说的。”周子轲说。
“郑哥,”艾文涛直说了,“记得吗,咱们上高中的时候,体育场旁边开球鞋店,门路特别广那个老板。”
周子轲想了想,冷不丁说:“我是不是在他那里买过双鞋。”
艾文涛略一回忆。
“你买的那双……那双特小码的鞋?”艾文涛问。
许多过往回忆,在艾文涛脑海里慢慢串了起来。
周子轲声音放轻了,他睡衣外面披着件外套,一双眼睛垂下来。
艾文涛瞧着他的眼睫『毛』在光里一抬,金『色』的。
“哥们儿,”周子轲看了艾文涛,说,“你帮我告诉这个郑哥,就说当年那些人出的事,其实本来应该发生在我身上的。”
艾文涛一愣:“啊……啊??”
艾文涛问:“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周子轲看他,笑了笑。
下面台阶太长,周子轲目前一个伤员,下楼梯太辛苦了。“我先回去了。”周子轲告诉他,转过身慢悠悠进了家门。
一整个下午,周家大宅里里外外都在为前一日寿宴的事做后续的收尾工作,家里甚至不像有人出过什么事故。周子苑下班回家来,一进门听吉叔说,子轲一下午都在楼上躺着,一直在休息。
“真的?”周子苑问道,还有点不敢置信,“这么听话的吗?”
吉叔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拿过周子苑的帽子,帮她挂起来了。
窗外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周子轲『迷』『迷』糊糊刚醒。小的时候,他总觉得他房间里这张床怎么这么大,现在又觉得它有点挤,十分小。
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睡着之前,他一直在问阿贞在医院做了什么噩梦。阿贞坐在他身边的被窝里,摊开一本周子轲儿时爱看的故事书,小声给他讲睡前故事。听见周子轲的问题,阿贞也不回答。周子轲瞎猜,猜了几次,全没猜中,是个不专心听故事的样子。
最有可能的答案被他小心绕过去了。
“先听我讲完……”阿贞说,还要继续讲。
“你是不是梦见我爸了。”周子轲又猜。
阿贞说:“你不困吗,小周。”
周子轲说:“困,但我睡不着。”
过去周子轲总习惯伸手出去,让阿贞枕在他手上趴在他身上睡觉。他想要这种重量,让他觉得安心,睡着了也不用担心弄丢什么。他的精力太旺盛了,灵魂生龙活虎,肉身却连深吸一口气都会觉得不舒服,这很矛盾。他已经长大了,也不会轻易被故事书哄睡了。
“小周,你醒了?”
周子轲感觉他在一个很安稳的地方睡醒了,头枕着的地方十分柔软,也暖和,是可以让人忘记许多烦恼的地方。
他睁开眼了,最先看到的是贴在脸颊边的鹅黄『色』『毛』衣的下摆,然后才是阿贞低下头来的,关切望着他的一双眼睛。
周子轲愣愣注视着阿贞的脸,意识到他正枕在阿贞的腿上,居然一睡就睡过了一下午。
吉叔从外头敲门,小声儿问:“子轲,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