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想不通,若是一开始就把她送到玄武牢她还不觉着如何,可如今,不送卢雁长,不送赫连,为什么偏偏是她?
难道是外边出了什么事,使得在两年之后,季有云突然又想起了她?
不过既然自己做不了主,就只有随遇而安。何况细论起来玄武牢这边比朱雀牢的条件还好要一些。
这里一天十二个时辰当中,至少有一个时辰是可以见到光亮的。莹白色的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自斜上方的小窗户射进来,映得人身上青蒙蒙的,乍一看像是到了阴曹地府。
牢房也大,送饭也及时。
除了没有人聊天。
不少孔武有力的看守就在牢房外边守着,每隔几个时辰就巡视一番,红笺不知道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犯人,但若想像卢雁长那样用“千里传音”和别的犯人搭上话无疑是异想天开。
玄武牢这边不知季有云等人从哪里找来的看守,每当他们走动,以红笺的耳音能跟着听出去很远,脚步单调,轻重缓急如一,整个过程从来没有人说过话。红笺甚至怀疑这些人其实是一群哑巴。
红笺又重新开始不计时。
如此过了七八天,这天那束光又斜射进牢房,红笺正躺着无所事事,便怔怔望着照在墙角的那片白霜,将它想像成了一束月光。
“呜呜”,有什么声音,模糊不清,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红笺一轱辘爬起来,侧耳细听。
一开始,她以为是哪里来的哭声。后来才知不是,这是一支奇怪的曲子。
曲子奇怪,乐器也怪,只能勉强听出这不是人的嗓子发出来的,听着像笛像箫,其中又夹杂着很大的杂音,像是呼呼风啸。
红笺慢慢躺下,曲调有些苍凉,不算非常动听,但正贴合她此时的心境。
若是同她一样的犯人在吹曲子。估计着很快就会被打断吧。
她有些不舍得。
孤寂的黑夜,一个人踏乐独行,在山林。在海上,不知何去何从,那样的孤单,唯有银色的月光相伴。
红笺突然自这古怪的曲子中惊醒,一队看守走过。却没有人去打断它,他们好像没有听到一样,逐渐走远。
后来这支曲子就在红笺的疑惑中吹完,没了动静。
因为红笺一时走神,没能确定声音响起的准确位置,而且太远了。使用“传音入密”的话有些费劲儿。
于是红笺又有了事做,她在等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卢雁长教会她“传音入密”,她本没有太当一回事。现在不知为何,她却特别想和那个吹曲子的人说上话。
等那声音下一次响起来的时候,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月。
因为想着要联系上吹曲子的人,红笺静不下心来听,她仔细判断着距离和方位。
这半个月她可没闲着。拿出了当年钻研那神识秘法的劲头来研究这“传音入密”,每当看守经过。红笺的注意力必定集中在他们的脚步声上,她觉着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耳朵非长出来尖尖一截不可。
过了一会儿,那人吹完停下,红笺趴在牢门上,气沉丹田,将声音用内力束成一线,向着那人的位置送了过去。
“喂!”
久久无人回应。
红笺没有放弃,又道:“我也是被他们关进来的。阁下听得到吗?听到的话吹曲子回一声可好?”
可不管她如何试探,传音出去的话都如石沉大海,对方毫无反应。
红笺只得无奈作罢。
这种感觉就像是小孩子见到了大人手中的糖果,已经勾得心里痒痒的,对方却又收了起来。
坐立不安了几日,红笺焦灼的心情才有所好转,她自己也有些惊讶,明明失去自由孤独一人在黑暗中已经生活了两年,怎么突然间这么沉不住气。难道是因为和卢雁长等人说了几天的话,就再也忍受不了从前的寂寞了吗?
红笺有些警觉,大约十几天之后,那声音又来勾魂,这一回她有意稳稳坐住,等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呜咽的声音用勾魂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如平塘水面吹过了一阵邪风,你很难说得清这阵风是弱是强,要刮向哪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
就算联系不上,每隔十来天能听听这个声音都算是好享受了吧。
红笺正如此想着,突然听着乐声中断,跟着声音响处隐约传来“咣当”一声响,好像是铁链子之类的东西砸到了墙壁上。
此时恰有一队看守走到了那附近,想来也发现了异常,红笺远远听着脚步声突然杂乱起来,“哗啦哗啦”开锁的声音,石门洞开的声音,混乱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复安静。
红笺不由摸了摸脚踝上的铁镣,又轻轻敲了敲牢房的地面,她想:“这个人应该很被看重,若是我弄出这种动静,看守们定不会这么紧张,不知要过多少天才会想起来开门看一眼。”
这件事引起的骚动并没有结束,自这一天起,玄武牢里不时有人进出。红笺听不真切,但她能觉出来这些人都是为了那个吹曲子的犯人而来。
难道那人真是一个杀人盈野的大魔修?
几天之后,红笺自梦中惊醒,远远地又听到了有脚步声逐渐走近,她本以为这还是去看那个人的,正欲倒头再睡,可叫她诧异的是来人竟在她的门口停下。
跟着有人道:“行了,就她吧。开门。”
牢门打开,光亮透进来,红笺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
门口有人喝斥:“赶紧出来,别磨蹭!”
红笺慢慢站起来,她这才看清楚门口站着两个人,说话的是个长相凶恶的彪形大汉,一手抓着铁锁,瞪着两眼,目光不耐烦地盯在自己身上。
一旁站着个老者,应该是刚才说“就她吧”那人,干枯瘦削,站在那里显得有些佝偻,一幅见风就倒的模样。
红笺觉着事情变得极不寻常,涩然开口问道:“什么事?”
那彪形大汉应该是这玄武牢的看守,他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什么事?送你去过堂。”
又是过堂?红笺诧异地望向那老头。
她慢腾腾地自牢里出来,彪形大汉抓住她的胳膊猛地向外一拉,三两下将牢门锁好。
牢房外边有微弱地光亮,那老者就借着这幽冷的光看清楚了红笺,他捂住了鼻子,向外躲开几步远,皱起眉嫌恶地道:“给她好好洗一洗,再找身干净衣服换上。赶紧的,别叫长老等太久。”
红笺觉着有些好笑。她自己也知道,在牢里呆了这么久,虽然是筑基期的身体,那气味也肯定不会好闻了。不管他们要带自己去干什么,能先洗个澡总是好的。
彪形大汉为难道:“咱们这里可没有女人的衣裳。”
那老头不耐烦地道:“管它男的女的,随便找身穿的给她就是。”
于是红笺先被彪形大汉带了去洗澡换衣裳,不知道牢里其他人洗澡都是怎么解决的,那老头催得急,红笺被解开镣铐扔进了一个黑呼呼的屋子里。
里面是一排溜的大水缸,旁边还堆了不少锅碗瓢盆。借着外边昏暗不明的微光,红笺摸索着用缸里冰冷的水痛快洗了个澡,久违的水在干渴的肌肤上跳跃流淌,红笺觉着整个人好像重新开始呼吸,又活了回来。
失去自由这么久,红笺很少去想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就算是现在,因为太黑,她只能模糊看到自己身体的轮廓。久不见光,看上去肯定会惨白而没有人色,红笺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管他们想要带自己做什么去,她还有一身的真元未动,拼死一搏总是没有问题。
洗掉浑身污秽,红笺换上了干净衣裳,仍由那彪形大汉押送,跟着老头儿去了过堂的地方。
老头儿推门进去,向里面的人回道:“任长老,人带来了,按您的吩咐,是这牢里最年轻貌美的女修。”
红笺随后被带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里燃着数盏灯,乍一进来感觉十分明亮,主位上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便是众人口中的“任长老”,其实这任长老红笺认得,正是在她来炼魔大牢路上对她下了毒手,叫她饱受神识伤痛折磨的任琛。
看到是这个和巩大先生沆瀣一气的任琛找自己来,红笺的瞳孔不由微微缩了缩,这是要做什么?
任琛由头至脚打量了一番红笺,皱起眉头:“你是那个丹崖宗的方红笺。……神识的伤竟然全好了?”
红笺站着未动,冷淡地道:“劳前辈还记着。”
任琛露出好奇之色,说道:“果然有些门道。方红笺,你来玄武牢时间也不短了,有多久了?”
边上侍立的干瘦老者连忙回答:“将近两个月。”
任琛点了点头,接道:“这边的犯人是要定期受审吃些苦头的。今天轮到本长老在这里,我的噬神针刑是个什么滋味你也尝过。不过眼下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红笺默不作声,等着听他卖的什么药。
“有个犯人,需要有人去服侍照顾,他脾气大得很,非要我们给他找一个漂亮女人,你若是肯去,这过堂受审也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