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一路南下, 随着气温升高,所见景致也发生了变化。
从平原,到小山,再到重重绵延高山。
从浙北往南的一路上,沿着长江转入钱塘江再一路前进,钱塘江水随时节变换, 现在正是雨季,水流湍急, 幸好船夫是个熟练的老把事, 哪儿哪儿有漩知道的一清二楚。
二人所坐的小舟在山涧之间前行,最窄之处仅供两船并行,船夫是远远便呼和了几声,对面远远也传来了声音, 于是他问了沈戚几句, 便回应几声,长杆一撑,在一缓流处稍等了片刻, 就见一艘小舟自对面经过, 对面小船上应是北行的一家人, 为首的是一中年美『妇』,她远远朝沈戚夏安然二人福身表谢意。
这是因为夏安然和沈戚的船是官船,对方船理论需要停下让他们先过, 但是钱塘江水自南向北流, 夏安然的船是逆流走, 速度较慢,对方是顺流,速度降下不易。
于是沈戚让他们先行了。
夏安然同沈戚共同抱拳回礼,两船就此擦身而过。
夏安然同沈戚二人在浙南登陆,同沈戚的一干先行的亲卫回合,二人骑马而行,行李都放在了骡马拉着的马车上。
原本因为上岸有些不开心的夏多多翅膀一扇,稳稳落到了马车顶端,以母鸡抱窝的姿势蹲着。
等居高临下后,它的情绪明显高昂了起来,长脖子左右看看,似乎很是新奇。
夏多多随他们所行一路,白天下水跟着船游,时不时下水觅食,累了就蹲在船头让船驮着跑,馋了就去找沈戚,沈戚对它还是挺纵容的,有时候下暴雨,便缩在船舱内,蹭夏安然的馒头吃。
这一个月来把它养的膘肥体壮,根根白『毛』都油光发亮。
——看上去特别好吃。
白鹅一家在夏安然邻居家是当做看门鹅养的,这只鹅对自己的认知一直都是打架,打架,打架。
从来没有自己会被吃的觉悟,所以被来往行人注视着的时候,它不但不慌,反而抖了抖胸『毛』,长开翅膀扇了扇,显得自己特别的威武雄壮。
——看上去更好吃了。
路边行人的眼光更灼热了,只是介于这只鹅子的主人一看就不是很好惹,没人付出行动而已。
虽然不懂这些军爷什么『毛』病,为什么带只鹅子也不关笼子就上路,但是看这些人的态度,看起来都十分的习以为常,所以不少人还以为这是某些地方的习俗呢。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鹅子,寻常人也难奈何它,它和沈戚打了一路,自打上次它见弄湿夏安然衣服之后会被教训,就有如受虐狂附身,想要和老大打一架,就去弄湿夏安然衣服。
夏安然是好惹的吗?
虽然行至浙南,一时之间买不到鹅子,但是鸭子还是能买的。
有一日夏安然又被弄湿衣服之后,就让船家找个放养水鸭子的人家靠过去,问人买了只鸭子,然后让沈戚把夏多多绑在桅杆上,自己当着它的面一刀劈下,杀鸭给鹅看。
呵呵,身为食材,在拿菜刀的人面前,有点食材的觉悟知不知道。
两人非常残忍得在夏多多面前讲鸭子放血、拔『毛』、切块然后给炒了,就用夏多多挺喜欢吃的辣椒一起炒了。
全程夏多多被迫用豆豆眼看着这一幕,萎靡了好几天,之后它瞬间搞清楚了这条船上的食物链,自己,应该是最弱的。
这个以往都被它用单边眼睛看的小弱鸡夏安然,可能,才是老大。后来夏多多下水捕鱼时候,经常不忘给夏安然带上一两条小鱼回来。
咳,这是题外话,反正在皮和被打之间,夏多多的武功精进极快,可能鹅在打架上还真的有些天赋,有时候沈戚无聊起来也会主动找它松动松动筋骨。
作为普通人的夏安然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毕竟是战斗力排在家禽巅峰的鹅啊。
现在它就有这个底气站在上面俯瞰所有的过路客,一直到过关前它被一个军汉直接母鸡抱把它抱了下来放在了骡车夹板前并且随手塞进了笼子。
入关时会经过严格的检查,包括随身物品,行李都会被打开检查,预防里面藏人,至于为什么夏多多被摘下来,一来防止有人乘『乱』真把它拿去吃了,二来,车棚顶上一团白看上去实在太显眼,容易让人以为是什么标致或是暗示。
军汉们为了避免误会就把鹅给塞到随手扎的笼子里面了。
夏多多将脑袋从笼子缝隙中伸出来,见叨不到人只能不满得嘎嘎嘎叫个不停。
不过好在这一路都是入关的人,也没少带家禽的,一只嘎嘎嘎的鹅在一群鸡鸭叫声中也不太醒目就是了。
夏安然和沈戚都没注意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二人拿出官印和碟书出示给了关口的小兵,小兵一见是即将上任的闽地官员,态度一下子好了不少。
他抱拳对二人行了一礼“原来是沈大人,夏大人,失敬。”
小兵官话说的不错,但是带上了点闽地口音,他同边上的兵士说了一声,示意对方补上自己的位,便将二人引向仙霞关驿站。
官员上任途中的驿站均可免费投宿,即便不留宿,过路官员也需要在驿站留印。
这是为了保证远在京城的吏部能够知道官员走到了哪里,好掌握他们的位置,如果久不到任就要沿途寻人了,以保障官员的安全。
同时,每个驿站的驿长也有义务记录下来投宿官员的相貌特征等情况,这是为了避免有人来顶替上任,据说前朝真的发生过类似的事,本朝基本不可能,夏安然的任职文书上就写着自己的相貌特征呢,身高体型面容形容口音什么的都有写,还绘有小像。
沈戚接过了驿长恭敬递来的名册,在上头写下自己的名字,在其上敲上两枚印章。
一枚是印有沈戚官职的官印,另一枚是私印,在官员被派遣出京前,他们在领取官印官服时都要带着自己的私印在吏部留印做留底。
夏安然照做,过关后到沈戚任职的福州宣抚使司约要走五天,且多为山路,所以一行人打算在这儿住一夜歇息一下,驿长自然毫无意义,他便将人迎入客房内,又吩咐人在他们行李被检查完了之后准备草料。
又告知了晚膳时间,便告辞退了出去。
仙霞关作为一道重关,又是浙闽咽喉,依靠在两个相对富庶的区域间,又是浙入闽,闽入浙的唯一通道,串联了两个商业重地,来往商队络绎不绝,直到日已西斜,关门关闭,才安静了下来。
二人在此处休息一夜,第二天早晨吃了顿早饭,又谢过驿长递来的干粮便继续前进。
过了仙霞关,便到了闽地。
沿着官道走了两日,二人换成轻舟前行,三日后抵达了福州府。
停留一日,告别后,夏安然带上了沈戚借他的三个亲卫转去了永春州。
福州府和永春州毗邻,快马两日可到,夏安然倒是不急,乘着马车慢悠悠的得沿着山路而行。
福建这个地方是典型的山地丘陵地带,八山一水一分田,夏安然所任职的永春州在现代名声不大,但是若说一个名词,可能就有人能反应过来——永春老醋。
中国四大民醋之一的永春老醋便产自于此,区别于山西老陈醋醇酸清香味长,镇江香醋酸而不涩,入口微甜,保宁醋独具有的『药』醋身份,永春醋酸而不涩,回味生津,口感绵长,又以糯米、红曲为原料,口味独特。
当然,现在这四大民醋还没有闯出名头,现在的永春老醋应该还是小作坊产业呢。
之所以要说到这醋,是因为发酵类产品都有一个特『性』,温湿度要求都挺高。
而永春州的永春县,县如其名,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常春。
其地形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为山脉,最高处为海拔千米的雪山,东部为丘陵河谷山间盆地。
虽气候宜人,但是可种植面积并不多。
夏安然先前便已经下车抓过土,此地以砖红土和红壤为主,土质疏松便于植物扎根,但是这二土均为酸『性』,许多喜好碱『性』的植物便无法在此土中长好。
幸好,水稻对酸『性』土接受能力良好,他沿路过来看到了不少水田零星散布在田垄之间。
福建的人民极为勤劳,地理位置的不优越『逼』迫他们几乎开垦了每一片能够开垦的土地。
今上还真是给了他一个大难题。
他一路看,一路思考,等到了永春县县衙时,心中已大致有了点念头,只是还得和前任县令确认是否可以实施。
永春县隶属于永春州,其上便是福建布政使司,虽然他只是一个七品官,但是治下的区域并不算少。
夏安然穿上了自己的官服,自马车上跃下,得到消息的前永春县县令已亲自迎到了县衙门口,夏安然拱手一拜“姑苏夏安然,见过秦大人。”
他为后辈,同级情况下,理应先拜。
这位秦大人在上一年的吏部考核中成绩评定不错,即将升迁,所以他看到夏安然时候态度非常不错。
在确认过夏安然所带官印、牒书、任命书均无问题后,他极为客气得为夏安然介绍了永春县县丞、县尉,又翻出书册大概告知了一下夏安然永春县情况。
夏安然初来乍到,自然没有租房,他便邀请夏安然先在县衙住下,他们一家都是在县内置了房产的,先在还能住着,夏安然自无不可,他没有亲眷带来,县衙备的屋子有四五间,他一人一间,剩下的三间给三位亲兵,再留了一间给沈戚,倒也正正好好。
夏安然写了几封简短的书信向亲友报平安,当日便拖衙役们带去了官驿,便舒舒服服得睡了一觉,一夜无梦,他第二天被雀鸟叫嚷的声音吵醒。
披上外袍,洗漱完毕后他走到了院子里,县衙所在之处为永春县最热闹的一条街道上,现在天光微亮,距上衙时间还有一些,他便施施然走出了县衙,想要看一看这原汁原味的闽南大街。
不过很快,他就被完全听不懂的闽南话『逼』得只能连笔带画和当地人交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