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揉』了『揉』鼻子, 只觉鼻根处痒嗖嗖的,虽然味道好闻,只是方才一口气吸得太急,他竟是呛了一下。
见他如此,白锦堂小退数步,二人保持六七步外的距离, 他微抬袖,另一手扯着袖摆放在鼻尖做轻嗅状, 面上有几分疑『惑』, 他笑着问道“不过几日未见,夏弟这可是嫌弃哥哥了?”
“非也……”夏安然冲着他作揖致歉“是弟方才吸得太急,似是小呛一下,”他顿了顿, 他笑着夸奖道“兄长身上的新香很好闻。”
好闻是好闻, 就是过于浓烈了些,对于嗅觉灵敏的人来说不亚于是一场折磨。
“此香料为我新得,”男人一挑眉, 却不再靠近, 二人间隔着三四人的距离, 只是笑道“夏弟若是喜欢,待到了金华,兄送弟一些, 拿来薰衣裳不错。”
“如今吾用的便不送夏弟了, 这几日夜里风大, 兄有些着凉,小心染给夏弟。”
二人寒暄几句,他便远远跟着白锦堂去了属于他的舱房,只觉二人之间被香味隔出了一个异度空间。
夏安然一手负于背后,另一手持扇,幸好船舱是在船板下层,此时他站在上风,否则他可能真的无法抑制住疯狂打喷嚏的欲望。
坦言之,白锦堂身上的味道并不难闻,夏安然也能理解他为何熏香,二人初见时在松江,而此处为汴京,宋人也有熏香以示尊敬的说法,道理大概等同于现代见重要人士时候总要撒一点香水。
倒不是说香水名贵,而是香水第一时间就能给他人以感官刺激,叫人最直接得分辨出个人的『性』格。
你辨别一人『性』格需要言谈举止各方面分析,而识别香味,则只需要熟息之间,亦可为“闻香识美人”。
尤其在宋,名仕买香之余也多自己调香,自调香本身就是一张名片。所以恐怕白锦堂也是因为这些日子要谈生意才熏香的吧。
其实味道挺好闻的,沉稳端肃的木质香味,给人以稳中的感觉。
就是太浓了,对于嗅觉极为灵敏的夏安然来说,真的可以说只可远闻,不可靠近焉了。
数日前朝廷谕令已下,今年汴河将在七日后封港,这几日汴河两岸的漕运船队川流不息,当得到消息之时,白家的商队便立刻去申报了离去之时,但是排到他们起航时间已经是四日以后了。
但也辛亏如此,否则他们都等不到陆小凤。
陆小凤在白家人和夏安然采买之时去拜访了了然大师,自陆小凤口中,夏安然得到的信息是了然大师觉得这事还是要亲眼看一看,所以等到明年河运再开之时,他会拖着花满楼北上看眼睛。
如今他自然搭着白家的顺风船南下,白家此次的航行方向是自东京顺着汴河南下至扬州,接着沿着长江水系至杭州一带,陆小凤在杭州下船去寻花满楼,而夏安然等人则是继续乘船几日,顺着钱塘江的上流浙江过桐庐、兰溪,最终到金华。
今年的枯水期来的比往年要早,而此时西北风尚未起,不好借风力,故而众多商队都赶着出行,就怕航行速度慢了,半途水道浅了搁浅。
夏安然和陆小凤这两个搭乘顺风船的很乖巧得没有给白家出行的商队造成更多的负担,尤其是陆小凤,夏安然就看着他在船行至河心才到,身上更是什么都没带,就如飞燕一般落在了甲板上,而白家的雇员们对于这种出场方式却很神奇的非常淡定,让夏安然不由猜想在北上的时候,陆小凤是否也是这个出场姿势登船的。
只是什么行李都没有……换洗衣服可怎么办?
但是为了他和陆小凤并不太牢固的友谊,夏安然很乖巧得没有去问这个问题。
白家的漕运船队有三艘,他们乘坐的是主船,另有两艘稍小一些在大船后头借着大船开道的水势减轻其阻力,也是承担起大船不方便的捕鱼、采买职责。同时作策应护卫姿态。
经过夏安然的观察,白家的船队居然是配有船舶上武器的武船,船头和船沿都配备了铁包头和投石器。
据说这是因为偶尔会有不打眼的水匪趁着船舶独行时候打劫。
“此时应当不会有。”
白大哥向着好奇的夏安然解释“此番南下,我白家同松江卢家、江南顾家、姑苏连家互为臂膀,按出行时间,我方垫后,前方船队便是松江卢家。”
此时航行,因为大型货船在江面上必须保持距离,虽然几方联合,但是在夏安然看来彼此间距离十分远,当他向前眺望之时只能远远看到前方船队的桅杆,具体有几艘船却是看不见的。
见他好奇模样,白大哥笑着同他解释“水匪自也知晓此时南下货船众多,大家平日虽是漕运竞争对手,但是快过年了,见到有人被打劫,还是会出手帮忙的。”
原来如此,所以该抢的已经在船队北上的时候抢完了,现在南下的商队还在苦哈哈的航行,水匪们却已经准备过大年了。
真……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些人呢。
船刚起航,诸事繁忙,只一会儿,白大哥便被船员找了去,夏安然随意在甲板上走了走,恰巧遇到正立在船头看风景的陆小凤。
二人稍作寒暄,忽见天边一道灰影灵巧闪过,他顺着方向看去,便见他那只除了尾巴一点红,在空中飞行之时就像是寻常小雀的多多鹦飞了回来。
多多鹦降落在船沿,他有些骄傲得拍了拍翅膀,向着夏安然展示自己叼回来的一条鱼干。
夏安然沉默了一下,竟然一时不知道该表扬它还是批评他。
这鱼干显然不是多多鹦捕猎而来,而且鹦鹉也不以鱼干为食,显然是它从别的船队那儿抢来或是偷来的。
这……
他左右看看,见到陆小凤一脸兴味得从多多鹦嘴里拿下那条小鱼干,嗅了嗅后道“是海鱼。”
如今他们行事在内河之上,再考虑到方才白锦堂同他说前面便是松江卢家,这鱼干的来处已经很明显了。
夏安然伸手将鹦鹉抄在手里,他捏了捏这只鸟的翅膀,估算了一下它的承重能力,便进了船舱,用厚纸包了些蜜饯,然后将它用绳子穿上,打了一个大结示意多多鹦叼在嘴里。
鹦鹉的食谱就已经决定了它们拥有巨大的咬合力,成年鹦鹉的一张嘴可以轻松咬开坚果。虽然夏安然不知道多多鹦到底是哪种鹦鹉,现在的体态是幼体还是成年体,但是夏安然亲眼看见过这只鸟轻轻松松叼着金桔跟着他到处飞来飞去,他颠颠纸包,这重量它应当没问题。
他将打了的绳结的布包放到了多多鹦面前,后者用一边眼睛看了纸包一眼,挪动爪子往边上动了动。
夏安然一手将它抄回来,又将绳结放到它的面前,就见多多鹦非常认真得直视纸包,似是在沉思。
但是夏安然非常清楚,它这个姿态其实压根什么都没看见。
鸟类的双眼在脸颊的左右,它们的正前方实则为视线盲区,所以鸟类只有在歪着脸用单边眼睛看你的时候它才真的看见了你。
至于多多鹦此时的模样,虽然看起来非常的认真,也非常的尊重……实则它才是真的“目中无人”。
夏安然被他这敷衍得态度一噎,他伸手两指,左右夹着鸟头轻轻将鸟脖子掰了过来,确认小纸包的倒影出现在了多多鹦的豆豆眼里头。“这个,送过去当赔礼。”
“嘎!”
他家的鹦鹉发出了一声鹅叫,夏安然认真得捏着比起鹅体型和马体型要娇小的多的夏多多的小脑袋晃了晃,“快去,不许丢到水里,一定要送到鱼干主人的手上,如果对方有传言送回来你也要乖乖带来,否则禁蜂蜜。”
“嘎嗷!”
“听话,还是不是好孩子?”
“嘎嘎嘎!”
“嗯,乖。”夏安然有听没有懂,物种不同无法交流,反正不管他在说什么他都当做答应了,这,就是家长的霸权。
他在多多鹦鹅叫的时候一指头卡住了它的喙,然后将绳结塞了进去,接着趁着多多鹦震惊到呆滞的时候将它捧起来丢了出去。
被无情抛飞的多多鹦在夏安然的脑袋上盘旋了一圈,看这姿态简直就差在他头上拉便便报复了,但是夏安然只是平静抬头看着它,最后不甘不愿的多多鹦只能扑楞着翅膀飞离了白家的船队。
至始至终夏安然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陆小凤眼里,陆小凤看着那只红尾巴鹦鹉愤愤不平的背影笑着捻起一块果脯塞进了嘴中,边笑着说道“夏弟还真是……训鸟有方。”
“是多多聪明。”夏安然也不在意陆小凤叫自己一声弟弟,在陆小凤上船之后,他们便交换了真正的姓名,他以手遮额前,眯着眼往前方看去,多多鹦的红屁股在碧『色』晴空中为他指引了方向。
夏安然见他飞到前方桅杆所在之处在空中悬停片刻然后向着另一个方向飞过去,停顿了下之后并不落地,而是原路返回便知道这小子动什么念头了。
这鱼干他定然是抢的,所以他生怕失主向夏安然告状,便索『性』不降落,将赔礼送过去便解决。
见夏安然表情不对,陆小凤也看了过去,他看到的时候多多鹦已经飞回来了,便有些不明所以,等听了夏安然小声将所见告知,顿时发出一串朗笑。
落地的多多鹦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狡猾的人类发现了,还昂首挺胸特别自豪,也特别理直气壮。
夏安然将鸟捧在手心里,想了想,最后还是不忍心责备他,便当做不知道了,多多鹦用小眼睛观察了一下夏安然,确认他心情很平静,便一开翅膀瘫在了夏安然手心里,小细腿还蹬了蹬,然后伸长了,意思便是让夏安然帮他顺『毛』。
之前夏安然在离开汴京之前于当地的宠物市场买了一把非常小的刷子,这刷子被做出来的时候应当是用来刷调料什么的,但是似乎非常受到鸟类的欢迎,很快就涨了个价格当做宠物配备品来卖了。
多多等了一会,见想要的小刷子还没来便睁开了眼,见夏安然两手空空,便翻身跳起来飞到舱内,不一会便叼着小刷子飞了出来。
为了方便它拿东西,夏安然在这些刷子后头都钻洞挂了绳,故而此时多多就吊着刷子在夏安然面前晃来晃去。
见此,夏安然无奈将刷子接过,他一伸手,灰『毛』红尾的鸟便躺在了他手心里。
夏安然拿着小刷子在这鸟的身上顺着『毛』刷动,尤其着重此后它平时自己挠不到的脸颊部分。
见一人一鸟相处和谐,陆小凤凑过来看了半响,忽然一扬眉,一脸忽然想起什么的模样,他问夏安然“夏弟,仔细说来,你这鸟儿是什么名字?”
他见青年人一脸疑『惑』,道“我有事听你叫他多多,有时有是得得,究竟是那两个字?”
嗯……其实是白得得,但是多多非常不喜欢这个名字,多多和得得又音近,所以夏安然叫鸟的时候就刻意含糊其辞。
有时候多多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多半以为他是叫多多,也会应,只是在人类听来,差异就比较明显了。
这是欺负鸟类的官话水平呢。
听到夏安然这一理由的陆小凤哭笑不得,他指了指这位竟然和一只鸟玩心机的人,一时竟是无言,
“这样说来,夏弟你是哪儿人?我听你语调似是南方人?我们指不定还是同乡呢?”
“唔……应当不是。”夏安然正在给多多鹦顺『毛』,时不时还用刷『毛』逗着小细腿,看着多多条件反『射』一般得疯狂抖腿,他回答陆小凤之时便有些漫不经心“我也不知我是哪儿人。”
“哦”
“我不记得啦!醒来的时候就在松江了。”
“怎会如此?”陆小凤声音一紧,他上前几步,面『露』关切“夏弟醒来时身上可有信物?愚兄在南方认识些人,应当能为夏弟帮上些忙。”
“亦或者夏弟可还记得家乡话?在下长居南方,可能有印象。”
见人关心他,夏安然抬起头冲着陆小凤展颜一笑“我已托了人帮忙找了,一事不劳二主,还是不要麻烦陆兄了,而且说到乡音……”
“我也想过这个,只是,我的乡音听来十分奇怪,南北方都会一些。”他见陆小凤面上好奇,便轻咳一声,以闽南话唱了几句他在永春学习到的民谣,见陆小凤『露』出思索之『色』,他又以沪语唱了两句,随后是河南方言,然后又是吴语,几种方言轮番变换,几乎可无缝对接,然后他就看到惊呆的陆小凤。
夏安然笑了几声,随后转颜叹了口气“不瞒陆兄,吾亦是曾试着自乡音寻根,只是,我寻找的朋友告诉我,虽然我的语调确有某地音调,却也有些不一样,故而他一时也无法帮我找着家乡。”
“只能根据当时身上着衣,判定当是南方人罢了。”
陆小凤闻言沉『吟』片刻,安慰道“夏弟莫要多想,常言道,舟至桥头定自直,不妨顺其自然,指不定便有夏弟家里人寻来了。”
夏安然刚说了一句托福,忽听陆小凤惊呼一声“既如此,夏弟应当也不是这个名字啦?”
“那夏弟也不一定是这个年龄呢?”
二人互视片刻,齐齐『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夏安然轻咳一声,解释道“名字是我醒来后自己取的……”
陆小凤点了点头,没问他既然身份不明,又是如何得了牒书,他心知其中定有奥妙,却没打算细问。
陆小凤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追究朋友秘密的人。
他冲着夏安然举杯,笑道“若是夏弟有一日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可定要知会我一声,到时我请你饮酒。”
“一定。”青年亦是回他灿然一笑,然后他被手中鸟儿的动静引了去,陆小凤见壶中无酒便同夏安然说了一声,入船舱倒酒,他在进船舱的时候和正要登甲板的白锦堂碰见,二人笑着寒暄几句,便一出一入分开,白锦堂是来找夏安然的。
“夏弟,”白锦堂走来时候手上没有拿扇子,他见夏安然正在给鸟梳『毛』,便隔得远了些说道“匠人来说,你要的机子已经做好了,你且来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改进之处。”
白大哥自上船之后,诸事繁忙,他上船之日便有风寒迹象,这几日竟有加重之势,为了避免传染他人,他常与旁人保持距离。
夏安然和陆小凤都劝他歇息一下,只是如今尚未脱离汴河,受制于黄河水量影响,近些日子货船均都日夜兼程行进,他一时之间也脱不开身,也只有过上几日空了才好歇息一下。
白大哥是练武人士,小小风寒倒也不是大问题,故而大家都没太过担心。
“哦,好。”夏安然拿开了刷子,戳戳舒服得已经要睡着的多多鹦,见它赖着不肯起来,便索『性』拿着鸟向白锦堂走去,后者见他靠近,便微微侧身让夏安然先走。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夏安然瞳孔一缩,面上却镇定不改,只捏着多多鹦的手稍稍紧了紧,他手中的鹦鹉被这一捏吓了一跳,自混混沌沌中惊醒,爬起来有些不解得看看夏安然,跳到它的肩膀上后,看到是白锦堂,便友好得冲着他叫了几声权做打招呼。
二人相继下了船舱,船舱过道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夏安然走在前头,因他骤然入了船舱,多多似乎是被猛然间暗下来的情状吓到,翅膀一展,扑到了白锦堂的发冠之上。
夏安然一愣,眉峰稍稍一皱,随后他不动声『色』得收拾好面部表情,待到宽敞可并行之处时已看不出端倪。
二人下到船舱内,又朝里头走了十来米,穿过两道木门,便可见一个青年人正在摆弄着木制的器械。
这人就是,白锦堂所说的匠人了。
白家的产业,以金华为主,自然,匠人、主事都是金华人。
只是金华远离汴京,又有故土难离直说,所以在汴京的金华人每隔一年便可公费随着南下的最后一班船回乡省亲,然后等到来年航道解冻之时,再随船队北上。
说是,实际上也就是,等于放一个长假了。对于没有公休假期的宋朝商匠来说,此举极受到欢迎。
因此,在白家南下的船队中,有不少休假的匠人们。
本来,纺织『毛』线这件事情,这是夏安然的一己之愿,他带木头上船,也仅仅是想要自己制作,没有打算依靠别人。
他只是打算织一件『毛』衣,还真没动将这事机械化的想法。
但这一切,都耐不住他对于织『毛』衣想得太简单。
夏安然把自己置身于羊『毛』之中胡『乱』倒腾,不过几天,就被白锦堂发现了,理由很简单……这些羊『毛』是他匆匆采购,基本都是未经处理过的羊『毛』,更有不少实则是在宰杀过程中剥落下的皮子硝制时候的附加物。
这和现代自购物渠道采购的『毛』线不同,上头沾染着血污、排泄物、灰尘、草料以及羊本身的生物组织,譬如羊脂,自然有浓重的异味。
放在外头还好,拿到他自己房间之后……
夏安然只一天就再也受不了,他苦着脸厚着脸皮找管事租下了一件空置的房间来堆放、清洗羊『毛』,期间他使用了大量的柴水,因为夏安然坚持要付钱,管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此事便禀告了白大哥,白大哥来找他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面上带着粗布遮住口鼻,正在给羊『毛』顺『毛』的夏安然。
他拿着两把采购自汴京商业市场给狗梳『毛』的大梳子在给羊『毛』梳『毛』,此举是要让羊『毛』纤维变得蓬松柔软,房间里头羊腥味极重,青年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摧残,虽然鼻子上绑着布条,也坐在上风口,但是每逢吸气时候都要歪头向着窗外,眼睛也湿漉漉的,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可怜。
推门而入的白锦堂当下犹豫了很久,还是踩了进来,他见屋内『乱』糟糟的,有的羊『毛』正在泡水,有的正在晾晒,但是更多的还是放在袋中尚未处理的羊『毛』,再左右一看,夏安然的鸟站在天窗边上风口,隔得太远,他一时间都看不见那只鸟有什么表情。
但是这只很粘人的鹦鹉会离夏安然这么远已经说明了问题。
他沉默片刻后还是展开折扇微微点住鼻子,对夏安然说“夏弟,可需要……”
他话还没说完,被羊『骚』味折磨的简直要怀疑人生的夏安然就立刻接口“我要!”
白锦堂沉默一会,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扬,他敞开门示意夏安然先出来,然后等弄明白他是想要干什么之后,便寻了专业的工匠来接手。
大宋人非常,非常得爱吃羊肉。
羊肉在汴京的消耗量远超其他肉类,只是,由于大宋没有北边畜牧土地,大部分的羊肉都是圈养,少部分是自辽国进口,所以羊肉的价格十分昂贵。
但是因为宋皇室食用的肉类只有羊肉,上行下效之下,羊肉在东京城便极受欢迎,为了平衡供需平衡,……售卖的羊肉,基本不去皮。
是的,因为肉少,所以连皮一起炖煮,可能是出于能多一点肉就多一点肉吧,而羊『毛』作为一种阻挡住吃货啃食羊皮的障碍物,在汴京要多少有多少,还半点不值钱,老百姓们都是拿来埋土里当肥料的。
如果这部分羊『毛』能够被利用起来……
极富商业头脑的白大哥在几日后将这部分羊『毛』全数清洗干净,又弄明白夏安然的『操』作思路后,很快就将原本准备手工『操』作的纺羊『毛』线的活动改为了带有工具的半机械化。
之后一天早晨,陆小凤因为看到夏安然在那边拿着锉刀一点一点得磨木条,便帮忙出手按他要求,以内力帮他削出了两根『毛』衣针。
对此,夏安然感叹了一下内功的好用,然后默默又掏出了两根木条拜托陆小凤削两根备用一下。
于是大白天行船无聊的时候,陆小凤就看着夏安然在那边笨手笨脚得织『毛』衣,最后见他实在笨拙,便接了过来。
上下平针的动作对于习武之人简直不能更简单,陆小凤不过花了数息就掌握了其中技巧,他一边同夏安然聊天,一边给夏安然打了一个又稳又平的底,和夏安然那织出来松紧不一凹凸不一的那一小片完全不同。
见状,陆小凤又好人做到底,运力搓过,将夏安然织的那部分给压平,效果就和熨烫过一样,在边上纺线的夏安然顿时瞪大眼,满心满眼的:哇,这么好用的吗?
见他这样,陆小凤轻笑一声,他边道过奖,边兴致盎然得建议道“夏弟可是想要修习内力?”
夏安然思考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小好奇,于是点了点头,接着他睁圆眼睛有些好奇得说“我这么大了还能学?”
“唔……可以是可以。”陆小凤将『毛』线针放了下来,示意夏安然将手给他“只是外功已是来不及,你可以试试内功心法,夏弟年岁不大,现在入门又修习勤奋的话……”
他伸手切住了夏安然的脉搏“应当无碍……唔……”
夏安然歪歪头,见他表情有些微妙,不由紧张了起来,虽然没听说过陆小凤会医术,但是他现在就怕陆小凤接下会来一句武侠小说的日常——你身中剧毒什么的。
当然现实中没有那么多戏剧『性』,陆小凤只是让他站起来给『摸』个骨而已,夏安然看着做沉思状的陆小凤有些好奇,“陆兄,我资质很糟糕吗?”
“非也,还不错,千里挑一吧。”陆小凤拿拇指错过唇上的胡须,他见青年正用一些小期待的眼神看着他,犹豫半响之后还是问道“你可有觉得这身体有什么异常?”
“有。”夏安然异常严肃得回答“非常怕冷。”
说完之后他小眼神有些期待,就像是陆小凤可以告诉他为什么会这样一样。
虽然之前系统说有可能这是因为这身体死过一次,当时他的心脏一度停跳,虽然之后很快续上,但是那漏跳的几下或许对人体供血产生了影响。
毕竟是死过一次,只是手脚冰凉怕冷压根不是事,系统并不接受对于身体的投诉将他无情驳回,但是现在夏小喵拿来甩锅自然再好不过。
他的一句话让陆小凤一噎,之后陆小凤思索了一下,“应当不会……夏弟难道不曾觉得,这身体在某些地方超乎常人?”
“比如,一整日逛街不会累,负重很强,跑的很快,跳得也很高,不易染病……”
他循循道,忽而伸出二指自侧边袭向夏安然的双眼。
陆小凤的动作很快。
他的名字中有凤,他的好友有叫他小鸟,也有叫他小鸡,但是无论怎么叫,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动作非常快,人如其名,带着鸟类的灵巧和迅捷。
陆小凤的成名功夫是灵犀一指,号称可以夹住世界上任何的武器,但是同时他的轻功也以飘忽、灵动出名。
故而他忽然的靠近、攻击,夏安然完全没有时间做出反应,便感觉手腕处一疼。
等他定睛看过去,便发现是自己的身体先他思维一步做了抵挡——他用自己坚硬的腕骨,挡住了陆小凤的双指。
但是从他感觉到的痛感来看,陆小凤此一击本身也不过是一次试探。
一次很成功的试探。
夏安然怔楞片刻后,什么都明白了。
他在红楼、三国时间生活了太久,尤其是三国,被人把脉更是寻常,也早已习惯,故而他忘记了武侠小说里面脉搏的另一个作用——命脉。
陆小凤方才不是为他把脉,他也不会医术。
他是在试探自己是否会内功。
而现在……
“我,会内功?”
夏安然说出了几乎是肯定的疑问句。
陆小凤收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他一个旋身,袍子在江风中被扬起,潇洒落座坐下之后的陆小凤冲着夏安然点了点头“你身负内功,却不记得怎么用。”
青年人虚虚捂着自己被陆小凤戳中的腕骨,若有所思,见状,陆小凤叹气“我也不曾遇到过如此情状,现在不知晓你武功路数,我也没法指教你,功法不同,运功路线亦是不同。”
他举起自己的两根手指,展示了一下自己红润的指尖“你的真气自行运转,你虽不知,在关键时刻却也会驱动自保。”
“夏弟,你现在很危险。”
“我知。”夏安然点点头“幼童抱金行于市,如今,我便是如此。”
“比这更严重”陆小凤肃容“内息流转,滋润经脉自成循环,故而可生生不息,然夏弟如今的真气于体内凝滞不行,时间久了……经脉泵张,绝非好事。”
“夏弟,你还是当想法子想起来,”
来自纯物理世界的夏安然不是很能理解陆小凤这样有些玄幻的说法……但是大概就当做时间久了容易静脉曲张吧。
正当他想要追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时,听到陆小凤说“如若不行,夏弟不妨试试寻人双修。”
夏安然:……
他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