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走到了大相国寺寺庙下的小镇。
大相国寺虽然处于汴京城中, 但是由于寺庙的特殊『性』质极其定位,以及僧田不需要交税的特『性』所在,使得大相国寺寺庙的附近自发的聚集出了一个小镇。
此处的居民要么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要么就是给大相国寺种田的佃农,当然还有冲着此处商贸以及有着大相国寺庇佑而自发聚集过来的商人。
作为大宋的国寺,大相国寺自己所拥有的田产并不在少数, 这些田地,除了少部分用来应付寺中僧人的开支之外, 其余大部分则是大相国寺的额外收入, 还有部分就承担大相国寺的第三产业的原材料成本的身份。
这里指的就是大相国寺占据很大一部分收入的产业——斋饭。
大相国寺的寺庙中长期收容经济困难的民众,包拯、公孙策都被其收留过,这些人可以在寺内免去吃住费用,只是并不免穿衣、沐浴热水等费用, 但对于无路可走之人来说已经能够保证基本生活质量。
只是这一笔被免去的资金已经是一个不小的开支, 且大相国寺还常常承担接收重病者或是伤患的责任,在宋朝,各地寺庙多少都有承担当地救济院的隐晦职责, 正因此, 上头才对寺内一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收留的人基数大了, 总能出人才。
据传大相国寺如今的素斋配方曾是一名神厨给调味的,此人极其擅长使用料汁烹饪,以料汁带出食材的鲜味, 滋味绝佳。
当时前任主持收留了这位落了难的神厨, 给予了庇佑, 神厨在沉沦数年后忽有一日前来告辞,前主持并未问其为何顿悟,只静静收下了神厨书写下的数份菜谱。
神厨此后一去不回,大相国寺素斋却在这满是美食的汴京城打下了一片名声,香客在拜佛念经后用上一顿斋饭再走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陆小凤见夏安然在听闻他说大相国寺素斋滋味极佳之后,连眼睛都在发光,便笑着对他说自己认识一个名曰苦瓜大师,这位僧人制作出的素斋也可谓天下一绝。
苦瓜大师轻易不动手,但是他陆小凤能在这位大师面前还有几分颜面,哪日方便,可以请夏安然一同去尝一尝这一顿素宴,夏安然立刻欢喜得应下来了。
但是在场的三人都很清楚,这个邀约何时能够实现,还要看夏安然何时能够重获自由,但就目前的迹象来说,短时间内应该是不可能的。
只是好在他们如今年岁尚小,还有时间等得起。
众人一路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再往上就是一片需要攀爬的石阶。
但凡是宗教场所,尤其是较为大型的可以作为标志『性』建筑的宗教场所,基本都会设置长长的阶梯。
一来是因为,这些场所都会被建立在更加靠近天空的位置,基本为山巅之上,此为天人感应。但若要上下山,寺中僧人便也罢了,若是寻常香客爬山的时候,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走陡峭的山道。
阶梯便是一种方便建造、也便于攀登的产物,而且在攀登阶梯的过程当中无形之中,因为身体受累,人心也会得到某一种净化。
此符合宗教场所存在的意义。
一般来说,像这种阶梯都是需要香客自己爬的,极少数身体素质实在不好的香客,也可以雇用小轿子将人接上去,只是这种情况实在是少有。
因为大宋朝本身,就是一个不推荐人们使用人力当做运力的存在,尤其是不推荐官员们、以及稍有些有权势的富人们使用类似于轿子之类需要耗费人力,将人代替与牲畜使用的设备。
所以稍微有钱些的官员上班都是乘坐马车,或者自己骑马、驴,而稍微贫穷些的也是乘坐出租车上下班,当然也有干脆走着上下班的,只是这些人不多。
基本上,不会有官员乘坐人力的轿子,除非是极少数的意外,否则这些官员前脚乘了轿子,后脚便是要被弹劾。
一直到南宋后期,因为偏安南方,失去了北部大面的土地的南宋『政府』面对了畜力不足的窘境,加之战『乱』时节民众也需要多一个养家糊口的生计,各取所需之下,如此才不得已开始乘坐轿子。
当然,如今还是北宋,汴京城的畜力还是很充足。
但是这里的场所跟寻常场所不一样,贵『妇』人在这里乘坐轿子,说起来也并不是将人当做畜力,而这些抬着轿子的人多半本身也是信徒,他们也也是使用帮助别的信徒的方式来为自己积攒功德。
被帮助的人虽然会给予钱粮,但是这一部分的收入并不是酬劳,而类似于结缘一般,一般都会被捐出。
这些人,也不是以此为生呢,他们也是来兼职的,用这种方法和佛祖结缘。
要用现代作比喻的话,就像是义卖,不过出售的都是自己的体力。
但是今日他们却远远看到了一贵『妇』一身素衣,身边跟着好些个女侍,她没有乘坐人轿,也没有让女侍们搀扶,而是选择自己一步步往上头爬。
她动作很慢,却不曾停,她身边穿过去了许多的信众,或快或慢,唯有她以匀速前进。
这般虔诚得攀爬,想来定是要给家人祈福吧,夏安然这般想。
他没有多想,只是随着两位友人一同攀登,他们是年轻人,又为习武之人,要爬石阶自然容易。
或许冥冥之中当真有天意,就在夏安然等人越过那『妇』人之时,他面前飘过一只彩蝶,夏安然毫无防备之下见着蝴蝶,便习惯『性』得跟着彩蝶舞过的方向看去,恰是一个蓦然的回首。
或许是好奇,或许当真是一个偶然,又或者是出于血脉的牵引,总之,夏安然在一个理论本不应当的时候回头了。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他猛然间一顿,一时不察之下,脚差点踩空,夏安然瞪大了双眸,看着那低垂着头满脸苍白,不染胭,不抹脂的面容。
女子已是极其的疲惫了,然她抿着唇,倔强又坚定得一步步得爬,已染上细细纹路的杏眸中似乎是燃着烈火一般,一眼便可知她心中有求。
夏安然抖了抖嘴唇,以气音吐出一个字。
妈。
正所谓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在夏安然的心中,母亲这一个名词已经被刻画上了一个女『性』的烙印。
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是在红楼世界里面的那一位。
温柔坚强和善乐观、开朗慈爱,他可以用一切可以形容母亲的最美好词汇来形容他的母亲。
那是一位为了给他治病,毫不犹豫用光所有财物,为了供养年幼的他,又用那一双善绣的手去为别人浆洗衣服,以换取母子两人的生活费的女『性』。
后来夏安然另辟蹊径,有了一定的收入可以勉强撑起一个家,方才稍稍减轻了母亲的负担,但是最初时候夏家的生计全是夏母撑起来的。
她的这一举动,却为自己换来了永远都无法被解除的病根,每年冬天无论如何治疗都无法根除的冻疮,使得夏母柔软细腻的手从此只留在了夏安然的记忆中。
而只有很久很久以后,夏安然才知道他的母亲当年是一个多么优秀的绣娘,也才知道他母亲那时是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来试图养活自己。
绣娘的手,是不可以有茧子的。
越是技艺高深的绣娘他们手中的针线便越是纤细。
她们通常用的不是一股线,而是将一股线中劈出四分、八分、乃至于十六分之一来进行晕染过度,这样的丝线极其的纤细,不要说有茧,哪怕只是一根稍稍坚硬些的倒刺,便会立刻将这根线给崩断。
一件精美的绣品若是线断,那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努力全数前功尽弃。虽然也有绣娘能够续上,但是在内行人看来其中痕迹依然明显,自然会就此落了名声。
寻常的绣娘若是遇到了崩线多半是选择重绣,为了赶工,自然就是没日没夜得绣。就算是因此伤了眼睛也不能坏了口碑。
只有在后来回想起来,夏安然才忆起他的母亲除了为他缝制衣服之外,在那之后便不再接过一件绣活。他曾经以为这是因为他给母亲提供了优越的生活环境,并不再需要母亲再费这些劳心劳力的功夫了,但事实上,对于一个传统的女『性』而言,她失去的其实是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技术、也可能是苦练多年的技艺、也可能是伴随她度过了人生中大半日日夜夜的习惯。
她用的也是自己全部的职业生涯,换来了自己和夏安然母子二人一个冬天的平安。
午夜梦回间想到过去时,夏安然的印象里,他的母亲永远都是笑着的。
就连送他去远行当官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他几乎没有看到过母亲落泪的模样,只有见过在夜深人静时,他母亲偶尔泄『露』出的怅然神『色』。
那是思念她丈夫的神『色』。
红楼的世界是他第一个世界。
没有经验的夏安然,无法把控和世界里面角『色』交往时候的度数,他在那个世界里面有最好的爱人、最好的老师、最好的上司、当然也有最好的母亲。
突如其来的离开之后,夏安然也曾经想过,被留下的人是怎么样呢?
他不敢想,尤其是在三国世界恢复了记忆之后。
当时曹纯似乎不好多说,便只是隐晦得告诉了他,自己替他尽孝,照顾了夏母一辈子直至她寿终,夏母之后过的不错,只是一直留在姑苏城,并不愿意去别的地方。
所以那个世界的沈戚带兵时候,夏母就一个人守着夏家的宅院。
一开始有多多陪着她,后来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坦白说,夏母是夏安然心中一道抹不去的伤疤
虽然在后来,系统也宽慰他,如果他当时没有穿成夏母的孩子,那么,夏母在那一个冬天就已经失去了她的独生子。
但是夏然始终觉得,他到那个世界的时候,夏母才只有20多岁,20多岁的寡『妇』完全可以改嫁给人做续弦,改嫁后也不会耽误她再为新的丈夫生下几个孩子,依照夏母的『性』子和手段,也能好好过一辈子。
而正是夏然的到来,可能改变了这个女子的生命走向。
新婚几年后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尚未功成名就便又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对于夏母而言这会是怎样的打击?
是不是又会引来闲言碎语,这一切,夏安然都不敢想。
现在,他见到了一个有着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相貌的人,这位女子也有着一样坚毅的眼神,在其属于江南女子柔软面貌的皮下,是一颗极其坚毅的心。
他不知道这是系统塑造世界时候带来的巧合,亦或者这个人和他的母亲当真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也有可能这个女子就是母亲家族的前人,毕竟此时为宋,红楼为明清,若要接下去自然可行。
宋……这一刻他脑内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灵光乍然间出现,一时间他没能抓住。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灼热的目光,那位女子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见到夏安然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住了,身体却是因惯『性』向前一扑,险些没能站住,夏安然快步过去想要扶住她,却注意到这夫人已经被边上的女侍们拉扶住,然后她左右看看,再看向夏安然的时候轻轻一个作揖。
他顿时明白这位贵『妇』人应该是认识赵祯的,当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夏安然只觉得脑中沸腾的声音静了下来,他赶忙快走几步,离开了这位夫人的施礼范围。
他这一举动态度明显,这位夫人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便不再动,只遥遥看着他,目光有惊诧转为了平静,但夏安然有心想要和这位夫人接触的心却已冷,他知晓自己顶着一张仁宗的脸,和这位夫人是定然没有办法接触的。此时,他心中纠结万分,一个个念头如流星般闪过,又被他自己强制按压
最后,他只是遥遥向这位夫人微点头回礼,便转身朝着花满楼和陆小凤的方向走了去。
他想着,等上了山再想办法打听这位夫人是哪一家的,以后问问这位的夫人的姓氏,待到完事落定,再去拜访便好。
在那之前……他无意识得『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在那之前他有些事定是要同系统做确认的。
世界之大,总有相似,系统之前便已说过世界是根据委托者的记忆和史料结合建造,那么人物的脸庞呢?是随即抽取组合亦或者……是他的记忆?
若要说是跟着史实一一复原他是不信的,那样工程太大。
哪怕是灵异系统也是国家开发的,但凡国家开发的app甚少有如此精心的,大多均较为“实用”,他甚至怀疑若非为了保障任务者的心理健康,这些人脸都会用路人面孔代替。
若是巧合也罢……若非巧合……
呵。
这些念头不过瞬时间闪过,待到站在陆小凤面前的时候,夏安然已经整理完了表情又恢复了无害模样,他欢快得催着这两人赶紧去治疗眼睛,他还想要讨些浴佛水好洗洗晦气呢。
= = =
了然大师作为大相国寺的住持僧人。
他是一位真正德高望重的高僧。
了然大师在继任大相国寺的住持之前,曾经在全国各地云游,知识面和对于佛教的了解都非常的高深,绝非沽名钓誉之辈。故而这样的僧人,在皇城之中也有着非常高的人气,来拜访他约谈的王公贵族更是不在少数。
所以今日了然大师忽然被一位贵客绊住了,一时之间抽不出身来。
花满楼的眼睛治疗便是由了然大师的亲传弟子暂时接受,今日只是基础熏蒸,待到熏蒸完毕后了然大师傅便会来为花满楼做一番检查。
亲传的徒弟来向众人致歉,大家却表示很是理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了然大师要在竞争激烈的佛教圈稳住大相国寺的地位,自然就无法怠慢了这些掌握朝堂话语权的香客。
纵然是清净之地的住持师傅,了然大师也有不得不向红尘妥协之处。
花满楼的治疗需要很长时间,眼部经脉纤细脆弱,在治疗上自然要小心谨慎不可『操』之过急。虽说使用的是熏蒸的治疗方法,但是也必须用小火烹煮着着『药』汁,再引来『药』汁加热后挥发的水蒸气慢慢熏着花满楼的眼部经络。
坦白说,夏安然并不是很能明白这种治疗方式,因为在他的理解里面水蒸气经过加热至沸腾,实际上提取出的水蒸气一定是水最干净的状态,也是杂志最少的状态,当然受制于蒸馏的水平,肯定或多或少也会有所影响,但是理论来说变成蒸汽之后,水里面含有的『药』物成分应当远远不如它还在『药』汁状态时候的。
故而用『药』汁来熏蒸,岂不是和用水蒸气蒸脸没有什么区别吗?
但是夏安然做官这么多年,别的先不说,他掌握到的一个重要的技能就是作为一个外行,不要去指挥内行。
在治疗方面,他是彻头彻尾的外行,连一点基础都没有。
他可怜的那些医学知识,基本都在防疫和治疗金创伤患上面了,难得穿到医学开始发展的大宋,还是个有神医的大宋,夏安然还想要在这方面学习一下宋代的相关知识,最好是把『药』方给背下来。
大宋无论是医『药』技术、草『药』辨识、还是饮食方面调养所拥有的经验都远远超过他之前所待的东汉,而在明清时候夏安然还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虽然遇到了神医的投『射』,但是那时候他们都捣鼓蒸汽杀菌还有酒精消毒去了,夏安然在后来后悔过无数次为什么他就没有去学习一些当时成熟的医学知识。
可怜他书到用时方恨少,当他在需要这些知识的时候,却都已经没有了摄取的方向。
在没有办法判定他下一个前往的朝代是什么朝代的情况下,夏安然觉得很有可能他会前往医疗知识更为匮乏的古早时代。
譬如,春秋战国,这还是好的。
如果他穿越到了夏商西周,或者尧舜时代,那岂不是更惨?
所以,已经拥有了两个世界穿越经验的夏安然已经被迫养成了看到什么都想学,也看到什么都想尝,还会想着要怎么利用、怎么改造的习惯了。
只可惜到达宋代以后,他能够靠近学习的机会并不多。
尤其是因为不能出城,他就只能困在这汴京城中,他最关心的农畜牧桑,在汴京传中都是看不见的。
夏安然知道,在北宋年间宋朝的科学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而这一部分发展很大程度都是用在了民生上面。
譬如水利灌溉、开垦田地的新方法、风箱、农具的变革等等方面。
这些知识就是夏然最想要去学习的,甚至于肥料的配比、农作物疾病的防控、如何更好的育种,哪里种出生出了更为优质的种苗这些他都想知道。
虽然来自于21世纪的夏安然的确知道不少先进的发明,但是夏安然很清楚,他比这些人更强的,不过是他站在先人的肩膀上面,他看到了更远,看到了这一个物品经过数百年乃至于上千年发展后最后的成熟模样。
而宋朝,可能只是这件物品在漫长发展过程中的某一步转折。
但事实上很可惜,很多东西他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他虽然知道有这样东西,但是如何将这样东西拼凑出来,他确实是不知道的最后的完整形态。是一代又一代匠人们,传承之后改造的结果,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这个设备会变得非常复杂。但是,夏安然想学习的,恰恰是它的简化版本,越简单越好。
因为只有最简单的,才最容易被防治,也更容易被推广。
夏安然在现代,看到了很多物品的最终发展形态,但是,这些都只能给他以启发作用,在古代,他是没有办法将这些东西复刻出来的。
本来,观察宋朝人的种田和寻常生活方式,对现在的他而言,还是一个只有未来才可以实现的行动目标,因为他被限制出城,有很多东西都不能亲眼看到,而留在市场上面的资料又的确不多,原本按照他的理解汴京城内没有农耕地,但是!此处僧耕地倒是给了他一个窗子。日后可以来观察一下。
夏安然冷酷无情的丢下了在『药』房门口转来转去磨地砖的陆小凤,便晃悠着想要去找一僻静处好拷问系统。
今日并非是休沐,亦非佛教大节,香客倒是不多,夏安然边走边看,来逛这汴京第一寺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醒来时候那处荒凉的太一庙。
当时他还曾经想过要回头拜谢呢,这可不能忘。
夏安然虽不信太一神,但是却也知晓对神灵说过的话还是一定要应验的。只可惜他如今局面尴尬,也不知何时能够脱离困境。
唔,其实他最近也存下了点钱……如果钱够的话就给太一神塑一个金身好了,不过纯金的肯定不行,先弄个镀金的吧。
镀金铜身,价格也不便宜了,加上修葺一下太一神庙可能有些不太够,还得想办法赚些收入。
好歹也是同一个世界一道来的老乡,看着曾经的小伙伴如今这般莫名让他有这些被时间滚轮碾过的悲伤感觉。
……还是要等这些烦心事结束啊。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姑娘的惊呼声,夏安然一愣,并未急急冲入,此处人流虽算不上密集,却也不是人迹罕至之处,姑娘家家在这儿也遇不着什么歹人。
他边前进边注意听清动静,同时他开口大声喊道“小娘子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可需要在下帮忙?”
他很快隐隐自空中听到了女郎们的窃窃私语,虽听不太清,但是就情势看来倒不危急。
夏安然停下了脚步,他微微皱眉,这情况让他生出了几分警惕,恍然间于东汉时他也曾遇此局,正是一布置精巧的美人计。
他停下了步子,又问了一句“娘子可有危险?若是不便在下进入,还请说上一声,在下去寻庙中寺僧来帮忙。”
这次他没有再等上多久,有一声线清悦的女郎高声回到“多谢郎君,我等此处遇着了些小麻烦,小娘鲁莽,惊扰到了郎君,不过我们这儿当可自行解决,多谢费心。”
“无妨,出门在外,互相照应便是。”夏安然轻吁了口气,暗笑自己多心,他足下便转了个方向想要逛到别处,忽而注意到他方才并未看到的一个小门,隐约可以看到里头有红绸捆在树枝之上。
此处应为庙内灵树或是许愿之地吧?
藏得好生隐蔽,若不是那几个小娘吸引了他的注意,夏安然还真不会注意到这扇门。
他手中折扇一展,便踏入了门去。
里头道路崎岖,三两步便有一景,园林设计极其精妙,不过白来步,夏安然就看到了一颗挂满了红绸缎的苍天古树。
此树约有白尺高,枝繁叶茂,绿叶成荫。
于不远处他便看到了一块木牌,上书“结缘神树”他仔细看了看上头的说明,说是以红绸寄情,向上投掷,挂的越高灵验的机会越大。
佛教的结缘意思甚广,不仅仅是指情缘,而是亲缘、友缘、人缘、万物皆可结缘。
当然一般来说,应当是被当做了求情缘的地方啦,难得到了此处,夏安然也想要求一求情缘,不求旁的,此生能够同生共死便好。
他掏出了荷包,却被手执红绸的僧人推拒了他的钱两,见夏安然面『露』疑『色』,这僧人呼了声佛号,“施主,你的缘不在此处,且向东行。”
夏安然一愣,只觉得这位大师意有所指,这……莫非他方才感觉没错,只是等在了这儿?
可是这儿是大相国寺,且他今日出来也只有几人知晓,白锦羲亦是知晓,他身边的护卫也不曾少,一直紧紧跟着,若要算计他……
他皱了皱眉,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僧人,僧人眉目恬静,与他对视的双目澄澈无波,这眼神仿佛能直直『射』入人心底。
夏安然想了想,只觉自己并无甚可图,唯一的意外便是这一张脸,莫非是有人以为他是赵祯,想要引小皇帝来?
此时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最后却准备顺着鱼钩的方向前进。
边走他边想着富贵险中求,他想要脱离如今窘境,即便明知前方有蹊跷,却也想要去试上一试,若是当真有意外——那大概真的就是好奇心害死猫了。
他走了百十步,便见到一女郎远远坐在了树荫之下,此处原是结缘木的背面,虽稍稍隐蔽,却也算不得荒凉,且左右空旷,并无可藏人之处,若有意外,大喊一声便可有人听见,如此景『色』倒让夏安然安心了些。
而等走得更近些后,夏安然心中巨石彻底放下。
他徐徐上前,在女郎示意下一撩下摆,在凳上落座,仍由后者目光在他面上上上下下扫过,只是唇角带着笑,面上是一片静『色』。
“你似乎见着我并不惊讶。”这女郎正是方才登山梯上所见的那位于夏母有着一样面容的『妇』人,她缓缓开口,音『色』动人,她视线落在夏安然面上,从其眉目唇畔细细扫过,片刻后她轻叹一声“若非我事先知道了这事,今日见到你当真要被吓到。”
夏安然微微俯身作揖,音调和女郎一样都是轻轻的“见过狄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