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韩青松给熬『药』,林岚也省心。
他认真仔细, 每次都把『药』浸泡半天再小火慢熬, 第一次好了倒出来再熬一遍, 这样能充分发挥『药』效。
因为『药』渣都习惯『性』倒在路边, 大家看到还以为她得什么病, 不少人来关心,也有人背后幸灾乐祸。
林岚少不得花点口舌解释一下。
冬天大家都农闲, 韩青松他们却忙得很,他还被借调去山水农场帮忙, 经常很晚才到家。
这么舒服又忙碌着,转眼进入腊月。
天寒地冻, 滴水成冰, 社员们除了定期去学校生着炉子看宣传队表演以外,基本哪里都不去。
韩青松的打击赌博行动反而进入繁忙期,他带着属下们在本公社和县城之间穿梭, 收获颇丰。
公社大队简单, 县城略微有点棘手, 他找了刘剑云帮忙,将大旺交代的几个聚会地点告诉他。
刘剑云带人突击几次,端掉几个小混混们赌博的窝点, 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秘密训练地。
一般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几个人一起训练,日常也会安排一些实地行动,比如去供销社、菜场、集贸市场等, 去偷钱和票。
他们一般拿普通人练手,尤其那些进城的乡下人,无门无路,丢了也倒霉。
另外就是去一些工厂、单位等盗窃。
他们人赃俱获了几个成员,都是游手好闲的小混子,这些小混混就是自成组织,而且有些也是有门路的。
这些人小时候就不正经学习,大了也不务正业。前几年混进革命队伍当个红w兵招摇过市,之后知青上山下乡,部队接管一切,工宣队农宣队负责,他们就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又没有正当工作,又怕苦怕累不肯下乡『插』队,于是就在城里游『荡』。
大旺也是误打误撞,跟着韩青松和赵建设的时候,认识了这些人。
他又专门喜欢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赌钱打牌以及其他的杂活儿,见识多了居然学会不少。
关键他也有这方面天分,竟然一学就会。他们都夸他有天分,等管制不那么严格以后,他肯定大有作为。
后来林岚让他上学,他没那么多机会往城里跑,那些人还怪想他,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不来了,以后要常来之类的。
如果不是被三旺缠着跟上,『露』出马脚被林岚和韩青松发觉,大了以后怕是要麻烦呢。
有刘剑云、罗海成的调查,还有大旺交代的情报,最后韩青松拜访了老局长,便带着刘剑云、罗海成等人,在李副局和高副局不知道的时候,直接将县城的那些成员一网打尽。
但是却没抓到那个三把头。
经过审问,那三把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虽然说本地话,但是有人证明他也会说外地话。
这种人擅长隐匿,一旦消失,那就是石沉大海。
韩青松却也没在意,教唆大旺的那些混混已经被端,他的目的就算达到。
只是他把县城给搜了个遍,这下可真把李副局气得冒烟,直找老局长拍桌子抱怨。
老局长笑眯眯地安慰他,“你气啥啊,要是有人勾搭你儿子学坏,你不得枪毙了他们?”
李副局恶狠狠地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得亲自枪毙!”
“那不就结了,没啥好气的啊,人韩青松是以公社公安局的名义行动呢,没抢你们的功劳。不是还叫着刘剑云呢吗?”
李副局这才检讨自己的错误,太冲动,跟老局长道歉请罪。
老局长摆摆手,“行啦,功劳是咱们县局的,那个奖励呢……你懂吧。”
李副局看老局长,我懂啥啊?
老局长点点他,“这点人家高卫东就懂。”
李副局试探道:“那韩青松不想升职,想要好处呢?”
“那能叫好处吗?那叫人家的正当奖励。”查抄的赃物会进行几次合理分配,这也是他们的惯例,如何如何,然后剩下的上缴。
这个懂李副局,他有些不以为然,“韩青松要是想要物资,那当时……”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人家韩青松要的是正当的,清清白白的物资,只是他觉得这个很奇怪,还有这样的傻子?
不过之后人家韩青松的确没抢他的功劳,人都是刘剑云抓刘剑云审的,最后都转到县局来请他和高副局签字。
刘剑云向他汇报说,只是受韩青松所托调查一下,看看那些人到底是故意勾引大旺还是纯粹巧合。
这些事儿属于工作机密,韩青松自然不会跟林岚讲,免得她又为大旺担心。
林岚这会儿正滋润呢,除了宣传挣工分,就是去别的大队宣传挣钱和粮食。
如今粮食挣得多,家里不但顿顿能吃饱,还掺着细面改善,剩下的粗粮她让大旺给姥娘家送些,还稍稍支援一下村里困难户。
除了粮食还有水果。
有些大队有果园,不送粮食就送他们水果,什么苹果、梨子、柿子、山楂、柿饼之类的。
日常她也打发大旺和二旺去给姥娘姨家送,就这样家里也还剩下不少呢。
林岚做饭的时候顺便炖上一小盆冰糖红枣梨,或者山楂苹果水,孩子们回家喝上碗,又热乎又营养,酸酸甜甜,他们特别爱喝。
孩子多也有好处,有爱喝汤的有爱吃果肉的,互相搭配,一点也不浪费。
冬天菜少,没有了郁郁菁菁的菜园,基本就是吃白菜萝卜土豆,好在林岚有准备,晒了不少菜干,另外她还囤了不少南瓜。
不去宣传的时候,她就在家里想法做好吃的,出了正儿八经的饭菜,还做各种小点心,什么南瓜红枣饼、豆沙包、土豆泥、土豆饼、地瓜豆等,吃得孩子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三旺每天放学第一句话就是“猜,娘又做什么好吃的?”
小旺表示娘做什么都好吃,做什么我都爱吃。
麦穗和二旺表示:考试倒数的没资格吃,哈哈。
大旺就会冷冷地扫一眼,然后用比上学快两倍的速度往家走。
他们相继冲到家门口,正好林岚送林梅出来,少不得又寒暄几句。
林梅一把抱起小旺,“这么稀罕人儿,快跟三姨家去吧。”
三旺:“三姨,你快把他抱走了,他走了我就是我娘亲儿子了。”
小旺立刻一脸紧张地看着林岚,生怕林梅真的给他抱走,给林梅逗得直乐。
林岚看看天『色』,把小旺抱下来,“让三姨早点回家吧。”
小旺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害怕被三姨带走了,他朝着林梅摆摆手,“三姨再来玩儿。”
林梅跟孩子们说笑着,挥挥手乐滋滋地走了。
回家,孩子们看到桌上放着一块大布,竟然是用各『色』布头拼起来的,一块块剪成三角形,居然就拼成这样好看的一个布帘子!
“娘,你好手艺啊!”孩子们故意惊讶地说。
林岚白了他们一眼,“少打趣我,是你们三姨贴心,知道我针线不行,还给咱缝起来。”
二旺就笑:“三姨针线活儿真是不错。”
麦穗深深为之着『迷』,“娘,这要是做衣服,好看不?”
林岚瞧了瞧,语重心长道:“闺女,咱别把被单子穿身上,衣服还是素雅点好看。”这块布做门帘、做书包都挺好看的。
麦穗点点头,“行。娘,给我和二旺挂中间呗。”
他们四个人睡一个炕,她睡最里面,虽然有炕柜,不过有个帘子更私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尤其小混蛋三旺,有时候喝多水半夜起来撒『尿』,站在炕上就往地下的『尿』罐儿里『尿』。
气得她说过好几次,臭小子非说“我又没『尿』外面!”
才怪!
第二天早上她就『逼』着他洗地!
闺女要,林岚自然同意,给她挂着,等天暖和就挂在门上。
等韩青松回来,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炕上说说话,听听收音机。
林岚把积攒的食材搬出来,挑挑拣拣,明天就是腊八节,她要给孩子们熬腊八粥。
韩青松帮她一起处理,孩子们也过来帮忙,不过三旺是被韩青松禁止碰触的。
往外捡小石头呢,他反而忘了会把小石头又丢回去!不过捡着花生他倒知道往嘴里塞,并不会把石头塞嘴里。
所以韩青松不许他碰了。
三旺:“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他跟着刘春才学了不少段子。
林岚揶揄他:“姐姐给我们读篇文章,然后二哥给我们读个菜谱解解馋,小孩儿给我们吹曲子,你啊,免开尊口!”
三旺嘟着嘴,“大哥,我觉得我是捡来的,小旺哥才是亲生的。”
正在帮林岚认真捡石子的小旺:“我本来就是亲生的。”
大旺在一旁坐如钟,不吭声。
林岚准备了好多样,有的是生产队分的,还有是自家菜园里种的别人给她的,也有她出去表演和人家换的,也有姥娘家给的,总之她也花了好长时间来准备腊八粥的食材。
大芸豆、红豆、大黄米、花生、核桃仁、松子、芝麻、红枣、南瓜子、银耳、栗子等十来样。
现在需要把里面的小石子捡出来,坏的也要挑出来,放在水里淘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就要泡上一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熬,起码要小火熬两个小时才能软烂粘糯,香气十足。
很多『妇』女嫌烦都是凑活一下,基本都是弄点红豆绿豆花生的糊弄一下。
林岚却不行。
她的生活态度本来就认真不敷衍,前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都有声有『色』,从不将就,现在一家子7口,那就更仔细。
所以虽然现在物资缺乏,可她还是尽量弄得丰盛一些。
毕竟过节既是小孩子吃好吃的,也是一个仪式,把仪式感表现出来,这才是节日的意义。
这也是林岚自己理解的家庭的意义吧,毕竟前世她没有得到太多来自家庭的关爱,也只能靠着自己的理解『摸』着石头过河。
第二日她想着要早点起,结果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韩青松不见了,被子紧紧地裹着她,炕也热乎乎的。
她撑起身子,听着堂屋传来轻轻的拉风箱的声音。
韩青松已经早起帮她熬粥了。
林岚赶紧起来,韩青松听见她的声音,道:“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林岚笑道:“这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醒了就睡不着。”
主要是昨晚他没折腾她嘛,她就能早点睡早点醒咯。
她裹上棉衣,穿上秀云娘给做的棉鞋,浑身热乎乎的。
韩青松已经帮她倒了热水洗手洗脸,擦干以后再抹上雪花膏,防皴脸。
“哇,下雪了!”林岚一抬眼看到院子里飘起了雪花,虽然刚下,可那雪花却很大一片。
一看就要下场大的。
今年虽然冷得早,十月就下了雪,可之后就下两场小的,很长时间都没下大雪。
韩永芳和大队长等人还犯愁呢,瑞雪兆丰年,如果没有瑞雪,地里害虫冻不死,麦面也没有足够的雪水滋润,来年麦子就会受屈,到时候就会大量减产,而且害虫还多。
东间的大旺二旺也被生物钟叫醒,到了他们出早『操』的时间,听林岚说下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岚瞅向韩青松:“今天还出『操』吗?”
韩青松:“自然。”他把烧火棍递给林岚,从左胸袋里掏出口哨,“嘟嘟嘟”的吹起来。
“妈呀!”二旺暗叫一声,只得快速穿衣。
大旺火速穿自己的,还得顺便把三旺给踹醒。
他们俩能养成早起的习惯,三旺哪怕训练一年也起不来。
困啊!
韩青松并没有放过他,可以早『操』回来补觉,却不能不出『操』。
三旺好不容易爬起来,等出去集合,大哥二哥已经早跑出去,韩青松在院子里等他。
“迟到记一鞭子。”
三旺还『迷』『迷』瞪瞪呢,一个激灵吓得赶紧跑出去。
寒风呼啸,大雪飘飘……街上连只狗都没有。
只有他们兄弟三个冒雪出早『操』,还得接受村里小孩子们好奇的眼神儿洗礼,有人专门出来看热闹的!
三旺想开口跟大哥二哥抱怨一下,结果刚张嘴就被冷风灌一嘴。
三旺:……我一定是捡来的。
满村子都飘着香喷喷的腊八粥的味道,但是无疑,林岚家是最香的。
停火以后闷半小时,然后掀锅盛在盆里,加上半斤红糖,搅拌,那香气就带着丝丝的甜意,让人食指大动。
等孩子们围坐一圈开始喝粥的时候,那粥虽然还热气腾腾,盛在碗里的已经可以入口。
三旺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大喝一口,有点烫,但是软烂甜糯,他满足地大叹:“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腊八粥!”
“你才多大,还你这辈子!”麦穗笑话他。
“就是啊,你也就喝过这一次腊八粥。”以前韩老太太才不让人熬呢,顶多熬个红豆豌豆的拉倒了。
“我没喝过腊八粥,我喝过粥啊。”三旺理直气壮,“真甜!真香!小旺哥,你啥时候和我一起跑步啊?”
正埋头使劲喝粥的小旺抬头,茫然地看他,“啊?”
“哎,你还能做几年亲儿子。”三旺摇头叹息,“我是没机会喽……”
感觉韩青松看他,他赶紧低头猛喝。
腊八节孩子们也不放假,照旧上课,不过他们起来早,吃过饭也才七点半。
此时外面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扯棉絮一样铺天盖地。
大旺拿了扫帚去扫雪,其他地方先不管,但是甬路和大门口要扫开,否则雪越下越大,踩实诚以后会结冰打滑,影响走路。
二旺也跑去帮忙。
林岚:“不用扫了,看这样子得下一天呢,放学再扫也行。”
韩青松道:“让他们扫,你在家走来走去,雪厚了不安全。”
这么一说,林岚心里就热乎乎的,大旺还是挺关心她的嘛。
虽然下雪孩子们还是去上学,韩青松去上班,林岚在家里休息。
过了两天。
晌午,林岚和董槐花等人去附近大队宣传表演,回来的时候拎着几斤细面喜滋滋地往家走。
一进门,她发现孩子们正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麦穗搂着小旺,冻得跟鹌鹑一样哆嗦着。
这会儿虽然甬路扫干净,但是墙根树底下菜畦里都是积雪,寒风一吹都成了冰粒子,所以周围就格外冷。
林岚:“你们干嘛不进屋……妈呀,想起来了。”
她今天一『迷』糊,把钥匙落屋里了!!
瞧这记『性』,当时只想着表演的事儿,为了回屋拿一份脚本,结果顺手就把钥匙放在炕上。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这身体生过五个,估计得傻一辈子了。
他们家人都不带钥匙的,锁了门就把钥匙放在旁边一个破罐子里头,然后再锁大门,钥匙也是放在门框旁边的一个窟窿里。
反正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没人敢来偷。
哪里知道……这下把自己防着呢。
孩子们看她回来都热切地望着她。
三旺:“娘,快开门啊。”
他们以为她把钥匙给带走了。
“落屋里了……”林岚抱歉地笑笑。
大旺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
三旺:“娘,那、那咱咋进去啊?”
爹也没钥匙啊,都是回家『摸』这把的。
林岚瞅瞅窗户,“要不,你试试……”
三旺:“!!娘,这窗户棂子连耗子都进不去,你咋不让你亲儿子小旺试试?”
要是大门钥匙落了,还能让大旺爬墙进来,这房门钥匙在屋里,真是只有耗子能帮忙,旺旺都不行。
林岚叹了口气,撸撸袖子,豪放道:“那就只能砸锁了。你们去给我拿块尖溜的石头来!”
麦穗和小旺麻溜地跑去墙角开始找,盖房子剩下一些石头呢。
只是这会儿石头都被冻在地上,他俩根本拿不下来,急得小旺直吭哧,最后麦穗拿一块小点的过来。
林岚接过去,“让开,我来!”
她一手摆弄锁头,举起石头就要去砸,谁知道石头却被人给拿走。
她回头看大旺拿走她的石头,“咋啦?”
二旺:“娘,还是让我大哥来吧。”
你再砸了金贵的手,回头还不得连累我们被爹揍?
林岚看了看,也是,石头不够大,自己砸一下估计没反应,除非借斧头来。
可她又舍不得劈坏门。
她寻思大旺力气大,肯定比她会砸,还提醒他:“小心门啊,当初装门你爹手还夹破了呢,可辛苦呢,都爱惜着点。”
大旺强忍着才没翻白眼,直接把手里的石头往墙根一丢,在林岚诧异的目光中从兜里掏出一小卷细铁丝。
林岚:“……你、你这是干啥?”
大旺却不说话,在门前蹲下,细铁丝捅进锁眼里。
所有人:“!!!”
林岚更了不得,妈呀,她儿子除了赌钱,不是还干了什么坏事吧?
看他这风『骚』的眼神儿,专业的姿势,娴熟的动作,这冷酷镇定的表情,就跟干过无数票一样。
怕不是厂子都去开过?
林岚有点发冷,这要是让韩青松知道,完蛋了。
弟弟妹妹们都围在大旺后面一圈,探着头,攒着手,默默地围观暗自加油。
他们屏住呼吸,生怕打扰着大旺。
这时候,“咔哒”一声,锁头开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大哥太厉害了!”
大旺起身,开锁推门,孩子们就冲进去。
他回头看林岚站在那里一副摇摇欲坠脸『色』发白的样子,差点以为看到了刘春芳,“进屋啊?”
他说。
林岚嘴唇哆嗦了一下,“大、大、大旺哥……”
大旺浓眉一拧,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没偷过东西!!”
林岚瞬间满血复活,一把扯回自己的布包,昂着头乜斜了他一眼,“切~~你敢!”
进了屋里。
大旺:“…………”
三旺回头看大旺朝外走,喊道:“大哥,你干嘛去呢?”
大旺默默地走了两步又回头,打死不承认被他娘那表情给雷得晕头转向。
林岚为了安慰孩子们被冻成狗的惨状,笑道:“中午做手擀面,韭菜鸡蛋浇头。”
“我最爱吃了!”三旺立刻蹦起来,还主动帮忙拿盆和面。
手擀面是林岚跟韩青松学的,面活得硬硬的,使劲『揉』,然后擀成硬币略厚的大饼,最后用擀面杖卷着一来一去折成长方状,再拿刀从头开始切。
她怕自己手艺不到家,所以面条宽一些,不容易断。
而且她和孩子们都喜欢吃宽的,看着就豪放大气,又香又管饱!
二旺麦穗配合,摘韭菜、洗干净、切碎,再把鸡蛋打进去,加盐搅拌,然后烧火热锅加一勺油,直接把韭菜和鸡蛋的混合『液』倒进去,随着一声嗤啦,那韭菜鸡蛋特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这样炒鸡蛋的量大,大家都能吃到,而且味道比起单独炒鸡蛋再炒韭菜又不同,大家都爱吃。
孩子们呼呼啦啦吃得喷香,小旺都吃了满满一碗,三旺吃得都跟二旺差不多。
吃过饭二旺还帮忙刷了碗才去上学,因为韩青松说冬天天凉,让林岚尽量少碰凉水。
二旺是发现了,他们对娘越好,他爹就越好说话,否则那低气压会越来越低,要命。
韩青松晌午没回家,孩子们去上学,林岚自己在家里写新的脚本,她要及时把收集来的一些趣事儿整理下来,免得忘记。
屋子大也有坏处,那就是冷,冻手。
林岚坐在西间炕上,盖着被子,趴在炕桌上写字。
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她一直都是用左手写字,一来二去,现在她左手倒是写得也不错。
正忙着,听见大门口传来动静。
她把窗户纸上的小窗户卷上去。
十月中他们就糊了新窗户,纸张是搞宣传发的那种大白纸,厚厚的贴了三层,又挡风又结实,缺点是不容易透光。
所以林岚就把中间弄一个小窗户,用高粱杆卷着,如果想看看就把高粱杆卷上去,就可以看到外面。
她看见好几个人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个居然是韩金玉!
林岚忙跳下地穿上棉鞋,刚走到堂屋,那些人就进来了。
韩金玉一马当先,埋怨道:“这风又大又冷的。”进了屋跺跺脚,把脚上的雪全剁在了屋里。
林岚蹙眉,看着韩金玉和另外几个人,一个是大姑姐韩大姑,另外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最后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干部。
那干部梳着油光光的头,带着一副黑『色』圆框的眼镜,穿着灰蓝『色』四个口袋的干部中山装,脚下穿着一双虽然有些掉漆却擦得锃亮的黑『色』猪皮鞋。
没穿大衣,冻得鼻尖和两个脸蛋子红彤彤的,一看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那干部手上拎着礼物,一瓶酒一网兜苹果两包点心一包糖,一看到林岚就立刻上前,激动地道:“嫂子好!”
林岚忙拦着他,“你谁啊,可别『乱』叫。”
那干部笑起来,“我啊,孙要武啊,那天县城见过的。韩局长带着你,你坐后面没看见我。”
林岚这才认出来,是他啊,今日打扮得跟结婚似的,还戴上一副也不知道是不是近视的眼镜,还真是没认出来。
韩金玉白了他一眼,“孙干事。”
孙要武立刻明白,笑了笑,把礼物递给林岚。
林岚却不接,“我们家从来不收韩局长的礼,你可别让我们犯错误。”
以前也有人来家里给韩青松送礼,想让帮忙的,韩青松直接跟人家说,谁要是让他犯错误,他就要谁好看,他可靠工资养家呢。
虽然没把送礼人轰出去,却也让人家没法开口说话,所以再也没人敢上门给韩局长送礼。
孙要武却一副深谙其中之道的样子,笑道:“懂,我懂。这不是给韩局长的礼物,这是给嫂子的,我和青杉这不是……哈哈,嫂子。初次上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林岚眉梢一挑,她可不觉得他们来上门真的出于礼节,看孙要武这架势,还有韩金玉那表情她就不信。
再说韩金玉和孙要武也没说定下来,怎么就一起拎着礼物上门?怎么说都不对劲。
“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就行,我们不管的。”林岚请他们在方桌前坐,并不邀请他们上炕。
这么多人,谁知道带多少细菌啊,那炕是私密的空间,除非至亲好友,不会让他们上去的。
林岚心里并不把他们当自己亲近的人,自然不会请他们上炕。
见她这么疏离客气,韩大姑和韩金玉脸『色』都不好看了。
韩大姑率先发难,“我说青松媳『妇』儿,我们也不是外人,你这是干嘛呢?”
林岚本来要给他们倒热水喝,一听她这话,更不动弹了,袖着手,“大姐,你有事?没事我这还有事要忙呢。”
直接逐客,一点不客气。
韩金玉就拉拉大姐的袖子,让她少说两句,韩大姑有些忍无可忍,哼了一声,在凳子上坐下。
林岚道:“你们是找韩局长的吧,他还没下班呢。要不你们还是先去爹娘那里等,等下班我让他过去找你们。”
她一眼就能看出孙要武奔着韩青松使劲呢,韩大姑带着个半大小子,估计也不是为了来给她问好的,肯定还是冲着韩青松来的。
她可没自作多情以为这些人是来看她的呢。
她有些疑『惑』,既然韩青松不在家,他们为什么要来?
韩金玉不乐意道:“你干嘛呢,我和大姐当然是有事找你,坐。”
她一副主人的架势,让孙要武坐下。
韩大姑又埋怨林岚:“你外甥过来看他舅,你也真不客气,饭不给做,水不给喝,招呼也不打?真不知道你们这规矩怎么……”
“哟,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谁呢,是外甥啊?”林岚冷笑,外甥见了妗子(舅妈)怎么不叫呢?你不叫我,我哪里知道知道你是谁?
那半大小子也不像个活络的,虽然顶着个大个子,但是缩缩着肩膀,目光也躲躲闪闪,喜欢半低着头半垂着眼骨碌着眼珠子看人。
这样看起来像一直在翻白眼珠子瞅人。
不敞亮不端正的人,林岚不喜欢打交道。
管你是外甥侄子的。
韩大姑这才说她儿子,“满缸,你叫妗子啦?”
满缸飞快地翻了林岚一眼,嗡嗡道:“叫了。”
韩大姑瞅了林岚一眼,“你外甥叫了,你没听见。”
林岚撇撇嘴,她有心要躲开,可家里这么多东西,要是自己走了她们肯定得『乱』翻。
就算他们不敢偷拿,或者偷拿她也敢抢回来,可自己家的东西被人『乱』翻还是不爽的。
她也只得在这里跟他们耗着。
那尴尬的气氛,简直了。
可韩大姑韩金玉四个人,竟然就能在撇开她这个女主人的情况下,在她家的堂屋里,坐着她家的凳子聊得热火朝天。
林岚都被他们这种尬聊方式给惊呆了。
她不客气道:“我有事要出门,你们……”
“那你去吧,我们坐会儿,早点回来给我们做饭吃啊。”韩大姑摆摆手,打断林岚,一副大姑姐就是婆婆,能当弟弟家的姿势,她知道林岚就是想赶他们走,并不是真有事,再说就真有事她也不在乎,乡下什么破事儿有伺候上门的大姑姐重要?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前几天不是才分了肉,没吃完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给我们做顿饭吃,吃完了我还得给你说点事儿。”
她去拿暖壶,又要拿茶缸子和碗倒水给他们喝,嘴里还嘟囔着三兄弟是局长,家里应该有茶叶才行啊。
她有心要在孙要武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让他看看自己是大姐,弟弟妹妹都得尊着自己。
别看他是城里干事儿,以后要想和金玉结婚,想巴结韩局长,也得把她这个大姐尊起来才行。
她这也是有了儿子、弟弟当了局长,自己给自己立起来的自信。
从前看到孙要武这样的,别说小干部,哪怕是城里人她都要小心巴结。可这会儿自己不一样了,弟弟是局长,她自己就把自己放在了局长姐姐的高度上,感觉自己比局长还风光呢。
要不是婆婆一直拆她的台和她吵闹不休,她早不知道要如何炫耀才好呢。
这会儿当着孙要武的面,自然要踩踩林岚来显摆自己的威风。
哪里知道她忽略了林岚的因素,林岚又不是个木头,哪里会任由她踩着上位?
林岚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就把暖壶和茶缸子抢下来,一点不客气地道:“行啦,你们赶紧走吧,我要锁门了。”
她发现有些人不直接说出来,他们可以厚着脸皮一直赖着不走的。
孙要武一听,立刻站起来,却被韩金玉一把扯着又坐下。
韩大姑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林岚会当着外人的面不给她脸,“青松媳『妇』儿,你这是咋说话呢?”
林岚冷笑一声,“赖在我这里是吧?”跟她摆大姑姐的款儿?正经婆婆都能被气出去,你算老几?
她这么冷眉冷眼的,韩大姑一下子就被踩了尾巴一样,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要跟林岚好好说道一番。
“青松媳『妇』儿,你别激动,来,坐下唠唠嗑。咱们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你说你吧,就是好强梁,以前整天寻死觅活的,咱们可没少跟着担惊受怕的『操』心。你说要不是你要死要活地把俺兄弟弄来家,俺兄弟现在搞不好都得当大官了呢。兄弟当了大官,俺这个当姐姐的不是脸上也有光?他外甥安排个活儿,不是也轻松的事儿?我说你现在知足吧,俺兄弟赚那么多钱,你这日子……”
她扭头看了看,这样高大的房子,这样气派的摆设,还想干嘛?
她眼红道:“这么好的日子,可别再折腾了。男人当干部,你就当好贤内助。里里外外的弄利索,伺候好公婆,照顾好小姑,招待好亲戚……”
听她这语气,韩青松是她兄弟,她当家说了算,林岚倒是外人。
林岚被她气得笑了,懒得再听她无聊的说教,扭头瞪了韩金玉一眼,“我最近挺和气的,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厉害?”
说着她眼神一转,就瞅着自己家放在北边缸上的斧子和砍刀,寻思哪个合适。
韩金玉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喊道:“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韩大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自己在那里喋喋不休地给林岚讲大姑姐的道理,叮嘱林岚要好好孝敬公婆交往亲戚,就见林岚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冷笑着地看着她。
韩大姑不由得犯嘀咕,“你、你干嘛呢?”
虽然上一次和老太太来逞威风被林岚骂了一顿,但是终究没动手。
而且韩大姑这个人也有个特长,那就是忘『性』大。对她好的忘得快,对她不好的忘得也快。吃了苦头哭一场转身就忘,回头继续重复老路。
一个坑里绊倒十次二百次,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上一次被林岚骂得灰溜溜走了,回家以后她也觉得不服气,还想重整旗鼓来给老娘撑腰跟林岚骂架呢。
结果后面韩青松就给媳『妇』儿撑腰,老四还给抓了。
韩大姑想回来,却被婆婆骂了一顿,说她要是再管别人的事儿就给她赶回娘家。
韩大姑以前怕她婆婆如今有儿子当然不怕,和她婆婆对骂。结果一直吵得太厉害,她婆婆气病了。一直被她管着的男人突然就爆发,狠揍她一顿。
韩大姑被打得不轻,养了一阵子,也没脸回娘家。
这阵子她又婆婆病了,自家家庭氛也缓和一些,她就说要带儿子回娘家看姥娘,正好让三舅给找个体面工作。
她已经忘了林岚说要拿大笤帚抽她的话儿,也不认为林岚真敢打她。
林岚用擀面杖指了指:“去那里坐着。”
韩大姑哆嗦了一下,对方强她就有些弱,下意识地就去坐下。
林岚道:“行了,别拐弯抹角的,把你们的来意都说了吧。”
韩大姑还想挣扎,“我就是带着外甥来看他三舅。”
林岚便不客气道:“我丑话说头里吧,如果是找他三舅安排活儿,那算了。他三舅这个公安局局长就和治保主任一样,只管着干活儿拿人,空缺招人归革委会后勤,他说了不算。”
“怎么不算?韩青云不是就去了?”韩金玉自以为拆穿了林岚,很是得意。
“你脑袋长着是显个子高的?”林岚讥讽她,“人家韩青云本来就是村里民兵队长,爹是支书,在公社路子比你三哥硬。就算你三哥不是局长,人家也照常去。还真是金玉其外!”
“你!”韩金玉气得一下子站起来。
孙要武忙劝她冷静,不要和嫂子冲突,要尊重嫂子。
他发现林岚一点也不像韩金玉说的那样,是个肤浅粗俗,就会骂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分明很有头脑。
他突然觉得可能不好办。
他看好韩青松,感觉是个干大事的,以后说不定有望争县公安局长的位子。
只是一直没机会结交,后来才通过人和韩金玉搭上处对象,真正目的当然是韩青松。
原本他寻思走走太太外交,韩局长很疼他媳『妇』儿,而他媳『妇』儿粗俗贪财,只要自己走好她的关系,她给吹吹枕边风,韩局长那里肯定也没问题。
以后当了亲家,也更好办事。
如今看来,还有待商榷呢。
林岚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自己,立刻不客气道:“孙干事,我得和你说清楚,我们家韩局长真的从来不收礼,从来不受托干什么事儿。你要是冲着韩金玉谈对象,你们就谈自己的。你要是冲着我们老韩,那你还是算了,我们老韩最讨厌这种,到时候怕是一个大巴掌糊上。”
听她这么说,孙要武果断地站起来,拱手:“林岚同志,真是对不住,多有误会。我真的是来问个好的,并不是来送礼请托的。”
他是常在机关里打滚的,八面玲珑,并不是那种少见识、内向自卑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老实人。
他立刻分辨出林岚说的是真的。
最关键的是,他看出来,韩局长和韩青杉的关系,并没有她自己说得那么好,可能恰恰相反,两人关系并不好。
看看林岚的态度就知道。
如果韩青松对妹妹好,那林岚一定会拈酸吃醋、嫉妒小姑,赶人也是恼羞成怒,绝对不是这样胸有成竹的姿态。
自己耗下去没意义,还得罪林岚让她讨厌,那么间接的,韩局长也会厌恶自己。
而自己及时道歉,知错就改,还能留下一个好印象,挽回一定的损失。
所以孙要武很果断地告辞。
林岚提醒他把礼物拎上。
孙要武忙道歉,却把那一包糖放下,“上门拜访,一包糖,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也不等林岚说什么,他赶紧拱拱手,拎着礼物就离去。
韩金玉目瞪口呆,片刻反应过来,喊道:“孙要武!”
孙要武摆摆手,“韩青杉同志,我先走一步,以后联系。”说着匆匆离去,并回头。
林岚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很油滑谄媚的孙干事,利索起来居然能这么利索。
不愧是老油条,一旦认清现实,立刻果断抉择。
韩金玉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以为孙要武就是演戏表现一下,根本没想到孙要武在瞬间做出和她拜拜的决定。
她看着林岚,没好气道:“你整天凶巴巴的干嘛,咱娘说让三哥给我安排个工作,以后我进县城也好过日子。”
林岚笑起来,“你怕不是得了公主病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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