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大宋的问题,无数人张口就是三冗。
三冗中有个叫做冗官的,说的就是官员太多的弊端。
为了安置这些官员,大宋弄出了许多看似不必要的职位,支出当然多了不少,导致的结果是冗费。
三冗有两项和冗官有关,看似罪大恶极,可冗官却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抑制贪腐。
比如说知府下面有通判,通判除去本职工作之外,还有一个重要职责就是监控知府。
大宋的官职就是这么一层层的叠加下来,每个人都别想能一手遮天,这也导致了贪腐的难度不断加大。
而抑制贪腐的另一个重要工具就是御史台谏。
这些人有风闻奏事的权利,弹劾官员就是功劳,所以削尖了脑袋都想扳倒一个宰辅来铺平自己的官路。
这就是大宋抑制贪腐的双重保险,一般情况下不可能会被大规模突破。除非是从上到下都烂掉了。
“大名府从上到下都烂掉了,本来监督知府刘贤的通判王通就是贪腐案的主犯,下面的推官蒋维也是这个小团伙的人……他们和粮商相互勾结,粮商吞下了粮食,他们得了钱,账簿做的滴水不漏……”
沈安的声音很低沉,“这等情况下,臣只能用霹雳手段方能打开这个案子。于是臣就抓人了,拷打之下,那些人纷纷供认不讳……几方供词都能对的上,臣这才放心。”
若是对不上,就有可能是屈打成招。
赵曙微微点头,心想这个年轻人总算是知道分寸,若是屈打成招的话,他也保不住沈安。
“那你为何要杀人?”
赵曙的面色稍霁,在想着怎么处理沈安的事儿。
那些人叫嚣着,说是要让沈安丢官去爵,一家子发配去琼州。
对此赵曙只想一巴掌抽过去。
可沈安违规杀人,不处置律法何在?
这便是那些人有恃无恐的主要原因。
咱们用律法来说话!
要不……让沈安去西南为官?
不不不。
去广州吧?
那边的市舶司以前看着不错,比杭州市舶司还强些。可自从苏晏去了杭州市舶司任职之后,杭州市舶司就一步步的上了个台阶,反倒是把广州那边比下去了。
沈安若是去广州,能创造出什么奇迹来?
朕很好奇啊!
他看了沈安一眼,见他依旧从容,就笑了。
年轻人总是觉得这个世界是自己的,可实际上这个世界是属于那些老家伙的。
“臣不能不杀他们。”
沈安抬头,“此次赈灾钱粮拨下去之前,灾民病饿而死五十余人……”
这个人数很少,堪称是奇迹。
赵曙微微点头,表示很满意。
真正的天灾之下,饿殍遍地,那时候的人命只是一个个数字。
“赈灾钱粮拨到大名府之后,灾民因为冻饿而死的有三百五十二人……陛下……在钱粮到位的情况下,灾民们……三百五十二人呐!臣恨不能活剐了他们!”
沈安真的是想活剐了他们,可第一找不到有这种手艺的人……大宋百年,剥皮实草这种事儿一直没发生过。
第二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干,否则他走在街上就得小心被人捅刀子。
咱不可能上个街都得插钢板吧?
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的砍头。
人失去了头颅,就相当于失去了灵魂。
所以这个时代的人极为畏惧被斩首。
而沈安筑京观的行径在他们看来就是魔鬼,于是格格不入。
“三百多人?”
赵曙恍惚了一下,然后捶打着座椅咆哮道:“那些畜生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虐民如此!怎么敢……”
韩琦杀气腾腾的道:“该杀,都该杀了!”
曾公亮都怒了,“这是草菅人命,不,这是蓄意杀人!”
“灾民本该有吃的,有穿的,可却因为他们而饥寒交迫……”欧阳修仰头长叹,泪水滑落。
“这便是有恃无恐!”包拯怒道:“发配发配,再大的错就是发配,这如何能震慑那些官吏?臣看就该重新修订律法,贪腐多少的一律杀了!”
呯!
边上一个内侍被包拯杀气腾腾的话惊到了,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
赵曙咬牙道:“证据可确凿。”
沈安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里面全是这些。”
那些贪腐的直接数据都在里面,还有口供和画押。
赵曙打开看了一眼数据,仰头道:“朕错了。”
“陛下……”
宰辅们惶然躬身。
“朕用了刘贤等人……这便是有眼无珠,害民之举啊!”
赵曙心中难过,竟然哽咽了,“三百余人,就这么活生生被冻饿而死,朕心中难过……”
“陛下,臣等无能。”
主辱臣死,韩琦等人只能低头。
这等事儿骇人听闻,帝王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那些反对者呢?
沈安很自然的就想到了那群人,然后……
“陛下,那些人维护的就是这些人,臣以为应当告诉他们。”
赵曙许久都没见到沈安一脸纯良的模样了,此刻再见不禁有些唏嘘。
不过旋即他就冷着脸道:‘如此也好,去个人,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且慢!”
沈安叫住了陈忠珩,韩琦说道:“你的主意多,这是想到了什么?”
“不。”沈安说道:“还有一事。”
他抬头,“此事臣本不想禀告,但那是欺君……”
赵曙心中一冷,能让沈安选择隐瞒的事儿,会是什么?
肯定是让他忌惮或是忌讳的事儿,和皇权有关。
“说!”
他的声音冷的可怕,帝王的威严第一次浮现。
“臣抓获了大名府都指挥使陈威后,审讯得知,他和刘贤等人……相互勾结……”
殿内马上就变得静悄悄的。
大宋历代帝王为何要压制武人?
他们为何漠视文官打压武人?
就是因为武人造反的前科累累。
就在唐末到大宋立国之间的这段岁月里,武人们上演了无数背叛的戏码,堪称是人性大舞台。
打压武人是既定国策,现在松缓了些,但格局依旧还在。
而文官和武人勾结,这比武人造反还让帝王忌惮。
武人造反还有文官抵挡,可文官要是和他们一伙儿的,这事儿咋办?
帝王就成了孤家寡人。
……
沈安出宫了。
外面聚集了不少人,见他竟然平安出宫,身后竟然没跟着人,不禁大吃一惊。
这人竟然没被处罚?
不对吧?
就在沈安走进家门的时候,奏疏再次涌进宫中。
“夫君辛苦。”杨卓雪带着一家老小来了。
“哥哥辛苦了。”果果的脸蛋微红,看着多了几分可爱。
“爹爹……辛苦。”芋头被牵着行礼,这不是怕他站不稳,而是一松开手这小子就会跑。
沈安看着一家老小,突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值了。
沐浴更衣,然后就是接风宴。
芋头被杨卓雪搂着坐在边上,好奇的看着在大吃大喝的沈安,觉得这个男子好奇怪。
至于爹爹这个概念,已经被他忘记的差不多了。
“叫爹爹。”如同万千母亲一样,杨卓雪也喜欢溺爱孩子,不过沈安归家后,芋头的好日子就算是结束了。
“爹爹。”芋头很痛快的又叫了一声。
还是有个孩子好啊!
沈安觉得很惬意。
妻子和妹妹都在等待着什么,沈安知道,但依旧慢条斯理的吃完了饭。
“此事过去了。”
“过去了?”杨卓雪讶然道:“城中闹腾了许久呢,元泽把学生们放出来,这才打散了那些人,否则照妾身看,官家多半也是没办法的。”
她真的很担心,但夫君远行归家,就算是后脚帝王要拉他去法场斩首,她也得等自己的夫君沐浴更衣,吃完这顿饭。
这是妻子的职责。
可现在她却开始了担心。
果果也是如此,她双手托腮,忧郁的道:“哥哥,子瞻哥哥和折哥哥上次一起来过咱们家,说是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可他们却只是和庄老实偷偷的说话……后来我看到庄老实眼睛都红了,回去在磨刀……”
这是来让庄老实做好准备,一旦事有不谐,大抵折克行就会悍然冒险,把沈家一家子送走。
这些兄弟啊!
沈安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这些兄弟。
在这种局势混沌的时候,他们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帮忙,堪称是生死之交。
沈安的心情一下就变得极好,“那个……赵五五……”
边上的赵五五下意识的双手抱胸,挡住了一对大东西,然后赧然放手。
哥又不弄你,你一天紧张兮兮的干啥?
沈安满头黑线的道:“去弄些酒来。”
他此行累的够呛,而且一直在行险,此刻解决了问题,心神放松之下,就感到有些累。
杨卓雪知道自家夫君的秉性,见他要喝酒,不禁就喜道:“真的没事了?”
沈安点头,“那些人犯了大忌讳,被为夫给抓住了把柄,等着看吧,那些闹腾的人随后都会被打脸。”
“花花……”
听到哥哥没事,果果一声欢呼,外面的花花冲了进来,尾巴摇的很是谄媚。
“我们去看咩咩!”
看来最近果果也过的很压抑,这让沈安有些内疚。
“明天咱们全家出去吃饭。”
“好啊!”
果果欢喜的带着花花往后面跑,杨卓雪笑道:“夫君安然归来,晚上让二梅多弄些好菜,全都有。”
“多谢娘子。”
这可是年底才有的待遇,沈家上下顿时喜气洋洋。
就在这片喜气洋洋中,沈安去了前院,吩咐道:“去告诉遵道,某既然回来了,那自然要断几条腿才行,为首的几个……动手!”
陈洛去了,沈安回身看着庄老实,“某在动手杀人之前就有了分寸,那群蠢货还真以为某做事冲动……某是冲动,可某有无数手段可以把事情给圆回来。”
庄老实这次算是经历了一次考验,进取不足,但守成有余。
他激动的道:“郎君此次翻盘,堪称是震动天下,沈家要名扬天下了!”
“名扬天下……”
绿毛飞过,花花跟在后面追赶扑击,一片生机勃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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