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顶山壁上的裂缝承受不住来自暗河的水压一时迸裂,拥挤出来的水流像是倾盆大雨一样对着下方浇下。
冰凉的水珠拍打在我身上,突然而至的冰凉让我打了一个机灵,我看看已经被我送到唇边的黄中李,要是没有这水,我还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样的事来。
好在,停下了,我握着怀表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如果说差点吃下黄中李,让我觉得心有余悸,那对于一直紧紧盯着我动作的龙蛇来说,应该也是同样的惊悚,差一点他守护那么多年的东西就这么没了。
“陈千秋,你还磨蹭什么!”唐十四站在湖边对我大声喊着,“东西既然拿了,就快点离开这里!”
离开,当然是要离开,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山壁上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如同承受不住水压的塑料水管,爆裂出无数细纹,水流“呲呲”涌进来的声音,已经清晰可闻,这里呆不住了。
我看看手上鲜艳饱满的黄中李,指甲不小心划破果皮,吸食了那么多鲜血才养成的果子,即使是汁水都带着鲜血一样的色泽。
手掌倾覆,破开薄皮的黄中李落在地上,滚落在离龙蛇一丈长远的位置,他的蛇信吐出,却要差上那么一丁点的距离才能碰到。
“爷爷,你说的对,墓里的东西,就该待在墓里。”我看着眼前的龙蛇笑笑,然后一脚踩了上去。
在闭着眼睛跳进地下湖前,还往后看了一眼,倾落的山壁,倒灌的水流,失去黄中李暴怒嘶鸣的龙蛇,还有那株渐渐枯萎的黄中李果树。
这座墓穴埋葬了太多的人,他们身份不一,目的不一,但却都同样死在了这里。
盗墓者窃取先人厚葬已充自身,死在他人墓下是我们的宿命,我爷爷是,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是,但是我不会因此而停下我的脚步。
湖水淹没我的口鼻,阻隔我的视线,轰然的水流在我耳畔鼓动,我握着脖子上的怀表却笑得坦然。
“爷爷,忘川路上请你耐心等候,有天,千秋一定无愧于心的去见你。”
…………我是分割线…………
“呵,我的果子熟了。”无尽的黑暗里有笑声轻轻响起,一截绣着翠绿藤蔓的衣袖,向着一颗完全熟透的红果缓缓靠近。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跳的飞快手心却又一片冰凉,我握着胸前带着的怀表,好半天才让那阵心悸褪下去。
“又做噩梦了?”唐十四咬着块牛肉干咬牙切齿的坐在床头打着游戏,那气到半死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连输了几百把。
又是一记漂亮的连续输入组合攻击,在那个绝顶大BOSS被唐十四又一次玩弄至死后,沉浸在游戏中的少年终于晃晃脖子,赏给我一个眼神,“陈千秋,这都第三天了,你逢睡着必做噩梦的毛病难道就不能改改?你不是香师吗,不如开坛做法给自己驱驱邪气算了。”
“疯狗哪?”我擦去额上的冷汗,对于唐十四的冷嘲热讽不置一词。
这位小哥千辛万苦的从墓里背了一袋金砖上来,还没背着到老鬼面前好好显摆显摆,就被老鬼连抽带打的一顿臭骂,他委屈兮兮的献上自己之前从木匣里摸出的三枚药丸,告诉对方这是他带出来的长生不老药,可老鬼却把那唐十四千辛万苦才带出来的东西一把捏碎。
“格老子的,老子是让你摸镇魂玉,你带几个药丸子上来干什么,喂鸡吗!说是长生不老药,你要不要吃下去,等上五十年再完成你的成年礼!你个不成器的,老子抽死你!”
以上就是老鬼的原话,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到现在都记得,老鬼被唐十四气的不轻,说是再去道上打听有没有适合完成试炼的墓穴现世,临行前把唐十四托付给了我这个病歪歪的陈家家主。
是的,我病了,刚通过重重暗河,复杂水域被唐十四和疯狗带上岸,我就华丽丽的因为着凉感冒发烧,并不是多么严重的病,可就是这种算不上病的病,把我在床上病歪歪的拖了三天。
因为我的缘故,我们三人现在正被困在离神农架二十多里外的某个小村落里,这里人家比较少,不说正规医院能找这个赤脚医生给我打上两针抗生素,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唐十四对着窗户外面呶呶嘴,“刚出去了,说是要去乡民家里买点草药回来给你煮水喝。”唐十四眼中的鄙夷犹如实质,“你说你怎么就能弱成这样?不就碰个水,整的好像魂让人偷走了一样。”
鼻子堵,嗓子疼,脑袋里更是昏沉一片,唐十四在旁边一说话,就像成千上万只鸭子在脑子里疯狂嚎叫。
我头痛的捏捏眉心,“老鬼走时可是说了,让你一切听我的。”我看着唐十四说,“麻烦你现在给病人一点私人空间,她需要静养,谢谢。”
唐十四本来还想回击两句,他都守了这女人三天了,这人竟然敢让他闭嘴,真实胆肥的可以,可是当他看到陈千秋那张苍白的小脸时,又把话压了下去,毕竟刚死了亲人,让着吧。
“看你火气这么大,我让疯狗给你多加点黄连败败火。”一想到陈千秋喝苦药的倒霉相,唐十四就心情很好的哼着歌走了。
我躺回床上,刷着绿漆的木头窗框外,是湛蓝的天空,今天的太阳很好,在这种刺眼的光亮下,那种蓝色就像是一块融化后的马赛克玻璃,我们进墓穴前还下着暴雨,感觉在里面也就呆了几天的样子,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将近一月。就连老鬼都感叹还以为我们死了,发现我们的时候,流动的时间不知道去了哪,一同不知道去向的还有墓主。
我们走过整个墓穴,却唯独没有见到墓主神农氏的遗骨,他去了哪没人知晓,就像在这墓中待过的我们,所感受到的看到的,也只是其中一角。
还是那个一模一样的墓穴,山壁倾落,水流倒灌,被水流挤压掉的碎石尽数落在底下的龙蛇身上,失去的鲜血太多,他的皮囊空落落的裹在身上,原本泛着光泽的鳞片也都暗淡如土,硕黄的眼睛依旧睁着,可是那眼睛里再没有半点光彩。
有细微的摩擦声从眼前传来,龙蛇听到声音抬头去看,原本耷拉在颊边的鳍腮全部张起,泛紫的舌尖不断的吐露,就连脖下那一双短手都蓄势待发。
“金顶鼓包,颈生双爪,褪蛟化龙只差一步。”在地上汁液飞溅的黄中李被人拾起,递放到龙蛇面前,“你可以吃,也可以不吃。”
龙蛇硕黄的眼瞳紧盯着送到自己眼前的东西,希望的光亮,重新点燃他的眼底,他等了那末久,又怎么会放过送到眼前的东西。
干瘪的身体重新变得丰盈,黯淡无光的鳞片重新焕发光彩,他头顶的鼓包不断顶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底下挣扎而出,硕黄的竖瞳精光暴涨,就在头顶皮肤裂开,底下的东西将要露出的时候,那只捡起黄中李的手掌直接洞穿龙蛇的额心,将一截琥珀色的短角连着血丝从鳞甲底下活活掏出。
龙蛇昂起的头颅砸落在地,在那双竖瞳彻底失去光亮前,扩散的瞳孔里映出一个莹莹而立的身影。
他看着眼前倒下的龙蛇转过身去,忽然,前行的人影停下脚步,在他身前,一截被黄中李掩盖的青色长衫突兀的横在他前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