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身后的秋雨尽职的举着灯笼,在九曲回廊里绕来绕去,老管家紧紧跟在城主右侧,移开眸光瞧去,便看见城主双手交握,摆明了心情不虞。
老管家一言不发,直到步入清寒殿,才立于一侧道:“老奴等城主换完衣服。”
“你进屋里等着吧。”
“谢城主体谅老奴。”
百里夜蒲不喜浑身黏糊的感觉,快步往浴池那处移,秋雨立于门外,接过百里夜蒲丢来的外袍:“洗浴用的皂角已经摆放好了,新的衣衫已经放在桌上。”
“嗯,候着吧。”
百里夜蒲没有让人帮忙洗浴的习惯,别人触上身子的感觉太奇怪了,他享受不来这种服务。
半月湖的湖水并不干净,里面游着鱼虾,泥底还有螺丝,青苔依附在岸边泥土上,仆人拉他上来时内衫蹭了几番,褪去外袍,就能看见内衫上的青苔。
闲暇时让人拿来鱼竿钓鱼时还未觉得半月湖肮脏,此刻跳水救人后,总觉得身上鱼腥气久久不散,恶心的紧。
百里夜蒲拧着眉头将皂角多抹在身上,里里外外清洗了一番,比往日洗漱时间多了一刻钟时间。
待百里夜蒲准备完毕,衣冠齐整之时。秋雨端给老管家的那壶热茶早冒不出热气来了。
老管家看到城主过来了,忙站起身来行了礼,而秋雨趁机将那壶只留三分热度的茶水拿了出去,让人赶紧再去泡壶热茶来。
像普洱这种茶叶,唯有拿新烧开的热水泡出来,才能淋漓尽致的展现出它回味无穷的清香。
百里夜蒲看老管家微微失神的样子,便提前开口道:“但说无妨。”
老管家看着自家风华霁月的城主大人,只能暗叹当初的夫人福气浅,若是没有当初的事情,城主也许早有了一儿半女。
“老奴知道城主心中只有故去的夫人,但已经过去两年了,老奴希望城主能走出过往的事情,早早生个一子半女。再过两年您就三十了……”
三十而立,寻常人家这个时候哪个不是娶妻生子,孩子都能进私塾念书了呢?!不比别人,老城主当年这个年纪,城主都五岁了!
“可是母亲托你来说的?”百里夜蒲郁气暗生,绾绾是他的结发夫妻,自小便同他一起长大,也是他唯一动过心的女子。
自绾绾死后,母亲不是没劝说过让自己重新挑个女子娶过门,甚至城主府也被媒婆踏烂过几回。
别说蒲州城内的,便是临近的温城,也派人来说媒,可都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而母亲见劝不动,早就歇了心思,今日这是死灰复燃,又想劝他娶妻了?
“老夫人心里一直藏着这事情,只是怕您听着不舒服才没在你面前提及,私底下翻阅遍城中适龄女子的花名册。先前她带着母家侄女同那她刚满九个月的小公子来府里做客,就是希望您能回心转意。”
“世上女子千千万,该向前看哪。”老管家痛心疾首的说完,又道:“老奴听说书香世家出身的高小姐很心仪您呢!老夫人见过高小姐了,很是满意,说对方知书达理,气质温雅……”
“我知晓了。”母亲只有自己这颗独苗苗,想抱孙子孙女并没有错。
百里夜蒲不忍母亲伤心,既然母亲这么喜欢那位高小姐,那请人来府上也未尝不可。
“明日邀高小姐进府一叙吧。本城主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入了母亲的眼。”
老管家见城主松了口,欣喜道:“哎!老奴这就去通知夫人,派人明日一早就去请高小姐过来。”
……
柳拂烟昨夜躺了没多久,大夫就匆匆赶了过来。柳拂烟哪敢给大夫把脉啊,随手一挥便让人出去了,喝了粟诗递来的姜茶,便将被子盖在身上睡了过去。
等柳拂烟一觉睡醒,城主府驶出去接高小姐的马车也到了。老管家亲自出府迎接,看着高小姐一派娴淑,大家小姐的风范,更是热切了几分。
“高小姐,城主在大厅侯着呢,我带您过去。”
“有劳管家了。”
高小姐仪静体闲,穿着水蓝长裙,衣襟盘旋而下,高府婢女牵着高小姐从马车上步了下来。
昨日接到城主府邀她去府上一聚的消息时,高小姐素来淡定的脸差点就绷不住了。待人一走,她才悄悄掐了掐手臂,感受到痛意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一直都仰慕着百里城主,曾经遥遥相望间,便被对方风华霁月的外表深深吸引。可惜百里城主早有婚约,更是在两年前风风光光,十里红妆的将人娶了回来。
若不是何绾绾暴毙在新婚之夜,她绝无半点机会……
粟诗伺候完陈琛洗漱后,就被陈琛赶出去伺候柳拂烟起床了。府内婢女众多,但陈琛用的最顺手的只有粟诗一个。
他想把最好的给柳拂烟,才会让粟诗去伺候柳拂烟起床。
粟诗玲珑剔透的心思,做事认真利落,素来会关心人,伺候着对方他心里头放心。
今天高小姐被邀入府的消息都传遍了,粟诗自然也听到了,她替城主高兴,脸上不免带上三分喜悦。一边帮柳拂烟系好腰带,一边温声道:“高小姐进府了呢!这是这两年来城主第一次亲口邀姑娘进府,听人说老夫人很满意高小姐,说不定府里好事将近了呢。”
柳拂烟微微蹙起了眉:“高小姐?”
“那是城东高家,蒲州城里出了名的书香世家,连着出过三代进士呢!便是高小姐,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女红是全蒲州最好的。”
“……”
见柳拂烟没兴趣听下去,粟诗心知他不想再听下去,便话题一转道:“主子在等您用早膳呢,今天早上菜肴变了点样式,是主子特意吩咐厨房做的。”
柳拂烟一脸落寞的来到用膳地点,奴仆已经摆好菜肴,陈琛站起身道:“光翰,怎么一早心事重重的?昨日的事无人怪你,你别多想了,快坐下用膳。”
柳拂烟喝了几口粥便放下筷子,陈琛特意让厨房弄的新菜式半分都没碰,眼底深处尽是压抑。
陈琛眉宇间染上担忧:“早膳怎么只喝几口粥?可是粟诗伺候的不到位?”
粟诗不带犹豫的跪在地上:“粟诗伺候不周,请主子责罚。”
“粟诗,不是你的错,我只是没胃口罢了。”柳拂烟将粟诗扶了起来:“你们先下去吧,我有话和你们主子说。”
奴仆掩住门,陈琛站起绕到柳拂烟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声问:“现在四下无人了,你想说什么?”
柳拂烟身体颤粟了一下,哽咽道:“陈琛,对不起,我其实没那么喜欢兰陵美酒,前几日你们在酒肆里碰到我,都是我碰运气的。素闻你爱兰陵美酒,我想城主大概会和你在一起,便寻思了这个主意,当日就算你没注意到我,我也会找借口同你们共处一桌的。”
陈琛手下力度不由重了两分,他不敢置信,语气里都带了三分颤抖:“你说什么?!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
可他心里清楚,对方说的就是实话。
柳拂烟的声音动人心弦,可这一次就宛如厉刃,让陈琛每听一句,就往心窝里『插』进一寸。
“我一直很爱城主,特别想当面告诉他我爱他,但我发现他一直回避着我,直到昨天我才明白,这不过是城主想撮合我和你罢了,我最爱的人把我推到别人怀里,这是何等的绝望……”
“当我抱着必死决心跳入半月湖时,冰冷的湖水争先恐后的灌进口鼻,哪怕难受,我都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可当我知道是城主救我上来的那瞬间,我突然又后悔了,他都不曾知晓我对他的爱意,就这样死去太可惜了。”
“陈公子,我无法回应你的爱,我的心就这么大,只容的下城主一人。”
陈琛低下头,忍不住为自己争取一次,双目隐含期待:“夜蒲唤高小姐进府,说明什么你不明白吗?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尝试着喜欢喜欢我可以吗?努力一下,我也很优秀的。”
柳拂烟缓缓摇头,叹息声轻轻传入陈琛的耳朵里:“我只要城主……今天这掏心窝子的话,我只说那么一次。陈琛,你帮不帮我?”
最后那句帮不帮我,柳拂烟是转过头正对着陈琛说的,他的双目含情,就这么回望着你时,带着特殊的魔力。
陈琛觉得自己就是疯了,他忍不住低下头吻住柳拂烟的唇,对方没有拒绝他,而是放任他细细品味着。
柳拂烟见他动作越来越放肆,终于手一抬挡住他道:“帮还是不帮?”
“你这是吃准了我爱你是吗?你吃准了我不会放下你不管。”陈琛声音微哑,他『迷』恋的看着柳拂烟:“可我如何能放任你离开我呢?”
柳拂烟倏然起身,挥开陈琛就要往门外走:“那便不要帮了。”
陈琛心脏骤然停跳一秒,他总觉得,若真让对方离开琥珀阁,对方可能要把自己当做陌生人。
“我帮你,你回来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