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河涉擦拭着刀鞘, 没多久便感知到有人往自己这边行进, 最后停驻在身前的那块空地上。
穆河涉抬都未曾抬眼,便根据对方身上的味道做出了判断, 他将刀鞘别回腰间, 道:“晨星还没回屋, 若是城主找晨星有急事,便先在屋里坐一会吧。”
穆河涉心中明白, 百里夜蒲来这里是来找柳拂烟的。
百里夜蒲的视线从对方刀鞘上移开,拂开袍角坐在穆河涉的对面,他的嗓音清冷如水:“听下人说,郑公子喜欢蜜饯这类零嘴, 也有呕吐的现象存在是么?”
百里夜蒲本来并不知道这件事,但昨日路过亭边,偶闻下人闲谈起这事,便将其放进了心底。
人都是有眼睛的, 更何况奴仆还会打扫房屋,扫出蜜饯酸梅的壳次数多了, 便也清楚郑公子对于这类酸甜可口的东西有多喜爱了。
他原是想找柳拂烟亲自确认这件事,但他不在的话,这件事同穆河涉说也没有关系, 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匪浅, 穆河涉也有知道的权利。
穆河涉心底一紧抬起头,眼底盛满不解,他不清楚百里夜蒲问起这个所谓何事:“是, 但城主问这些私事做什么”
在穆河涉心里,一城之主跑来询问他人身体状况,未免也太过无聊了,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喜欢酸甜的东西又怎么了?呕吐又怎么了?
见穆河涉承认了,百里夜蒲一派清冷的脸上浮现了然之『色』。
百里夜蒲一向不掺和别人的私事,但在这件事情上却破了例,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尘舒待柳拂烟的态度,其次则是怀疑对方怀了孩子。
“他呕吐的症状,持续多久了?”
“……两个多月吧。”穆河涉不太肯定的说,他知晓柳拂烟呕吐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
百里夜蒲的声音缓和下来,他道:“你来时我便提过尘舒是男儿所生,现下我怀疑郑公子有了身孕,保险起见你可以私下里找个大夫给郑公子看看。这事先不要同郑公子说,待确定后再提。”
穆河涉点点头,素来平静的脸上略显恍惚。
怀疑……有了身孕?
这段话便跟惊雷般狠狠在穆河涉的心上,因着之前百里夜蒲便跟自己说过这件事,所以穆河涉接受能力良好,他的心底泛起丝丝涟漪,睫『毛』颤抖,把这段话放进了心底。
穆河涉道:“穆某知道了,多谢城主提醒。”
柳拂烟从外面回来,便见到穆河涉同百里夜蒲围坐在一起细品茶水,穆河涉转过头道:“桌上有你最爱的蜜饯,坐下来吧。”
穆河涉耳力极好,当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声时,和百里夜蒲之间谈论孕期注意事项的话语便停了下来,转而便倒了茶水在杯盏里细品。
柳拂烟缓缓落座,捻了颗蜜饯放进嘴里:“你们再聊些什么氛围有些怪怪的。”
穆河涉的视线隐晦的扫过柳拂烟的腰腹部,只见那处平坦没有半分起伏,眼眸里闪过些许失落,但又极快的被掩埋住了。
百里城主刚才说怀孕月余后便会产生孕吐反应,而拂烟早就恶心难受了两个多月了,便算三个月好了,那肚子也该有起伏啊!
便是再不明显也不该那般平坦,穆河涉不由得握住柳拂烟的手,他怕这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这也更加坚定了穆河涉要先私下找个大夫验证好是否怀孕后,再告知柳拂烟的想法。
拂烟那么喜欢孩子,若是知晓自己能怀孕生下孩子,必定是很欢喜的,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该是多么失望啊!
穆河涉舍不得柳拂烟『露』出失望的神情,而他的心底深处还有不安且自私的想法——无数的人都跟他说拂烟活不了多久,若是真到了那种地步,有个属于拂烟血脉的孩子陪着自己,至少也能让自己不那么悲痛。
穆河涉笑道:“你多想了,这氛围哪儿怪了尘舒睡着了,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来,今日天气正好,不如去爬山它踏青”
柳拂烟出门转悠一圈还好,出去爬山还真是够呛,估计回来腿酸腰疼,更何况这般好的天气,他只想躺在屋里睡上一觉。
柳拂烟摇摇头,恹恹道:“不成,回来准是腰酸腿软,更何况我还困了。”
百里夜蒲的视线落在柳拂烟身上,突然笑道:“这日头未免太过毒辣,午睡确实是个好选择。”
言罢,百里夜蒲站起了身,不愿继续呆着当电灯泡。就快迈出房间门的时候,他回头望了眼身后,只见穆河涉轻柔的环着柳拂烟,不知再说些什么体己话。
百里夜蒲抿着唇,心底突兀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来,觉得那副场面太过刺目。
可这太过奇怪了,他为什么会觉得心口发涩呢
……
大夫太年轻了不行,那样经验准是不够。
大夫也不能嘴碎,一定要有良好的医德才行。
穆河涉否认了好些个之后,不由得询问起百里夜蒲当初是找哪位大夫来的。百里夜蒲倒也不隐瞒,趁着柳拂烟睡着的时候带他找了大夫。
百里夜蒲的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他背着手,眼底蔓延开一种痛苦,道:“这里面的大夫在蒲州城很有名,也很难请,当初他便说过男儿孕子的风险,并且认真想了许多法子,就为了生产时能顺顺利利的。可还是光翰命薄,明明顺顺利利的生下尘舒了,但还是大出血了。”
穆河涉沉默着道:“生孩子这般危险么”
“危险的,但估计没人会跟我这般不幸,能撞到这种事情吧。”百里夜蒲的话语异常苦涩,他的手指也跟着微微颤动了几分:“这件事怨不了任何人,只能说我和光翰的缘分还不够,郑公子还睡着,你完全可以趁着他睡着让大夫把脉。”
百里夜蒲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确实有埋怨过自己当初被光翰怀孕这件事高兴的冲昏头,也见他如此喜爱腹中孩儿,便忘却了所有的风险,一直觉得他和尘舒都会平平安安的。也自私的想过当初若是没有尘舒,光翰便不会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但这一切总归是他自私的想法,他心里清楚光翰比他更期待孩子的降生,而因为这个无法预知的事情就从心底否认尘舒的出生,将罪过施加在无辜的幼儿身上,着实可笑极了。
他埋怨过,难受过,终究还是想开了。
“城主……”穆河涉不由得开口:“我相信光翰公子不会后悔。”
百里夜蒲低声笑道道:“他确实不会后悔。”
“所以我想说的是——孩子的到来是一件喜事,而哪怕风险再高,也该是你们两位做决定。留或不留,你们仔细想好,做好万全准备便好了。”
百里夜蒲在医馆门口伫立那么久,说了那么多的话,不过是希望穆河涉有心理准备罢了。穆河涉神情凝重,只觉得双腿被灌以几百斤的水,沉重至极。
大夫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朝前看去,一眼便望见了白衣胜雪,气质如梅,风光霁月的百里城主。
几乎瞬息,便勾起大夫对那人的惋惜。
“城主,怎么突然光临我这处小破馆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敢说话[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