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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池他们落脚鸿运客栈时已经中午了, 这一路四天三夜的时间里,每天都只能简单洗漱一下,真可谓是风尘仆仆。

因此两人一放下行李包袱, 就叫小二提来热水, 先后好好地泡了个澡。

洗去一身尘土后, 整个人都感觉轻了好几斤!

这一路上,白天赶路时体力消耗大, 饿了就拿出干粮——烙馍馍来啃几口,只有晚上入住客栈了, 才会吃上一碗汤面, 嘴里感觉真是没味儿。

于是黎棋难得大方, 叫来小二哥点了一盆姜香茱萸水煮鱼、一盘醋溜白菜丝儿, 以及一盆白米饭, 总共花了50文钱。

“这一顿饭,就相当于吃去了两斗米啊。”黎棋倒也不是舍不得, 只是感叹府城的物价昂贵。

“俗话说:城大,居不易。府城这样的大城,是和我们县里村里不一样,一样的东西, 缺能昂贵许多。”两斗米换算后约为25斤米, 自家煮米做饭的话, 25斤米够他们两个人吃上二十多天, 的确是很奢侈了。

黎棋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他却还是第一次走出浯阳县, 原以为县城里的东西就很贵了,没成想府城的还要更贵,更别说省城和京城了。到时小池子去省城和京城赶考,花费肯定更多,可也不能委屈了他,不然影响考试的话就亏大了。“小池子,你吃,多吃点。”

黎池接过他爹夹的鱼片放进嘴里,这水煮鱼味如其名——有生姜的香味和茱萸的辣味,吃着非常生津开胃。“爹,你也吃。”

“你多吃点,读书耗脑力,爹吃了也没用。等吃完这顿后,我们就隔上几天再吃一顿。”黎棋又给黎池夹了一大块白白嫩嫩的鱼肉。

“这府城的花费太大,一间中等房一个晚上就要200文钱,这相当于一令纸的价格了。虽然我们带了五十两银子,可那是为了以防万一的,若是大手大脚地花完了,你八月份再来参加院试时,就要手头拮据了。”

“爹,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大一盆啊。”这水煮鱼它贵的确是贵,可也很实在,装了满满一大陶盆。“您这一路上也很劳累,应该吃些荤腥补补,身体是本钱,若您的身体熬得亏空了,我和小溏子都还这么小,我们可怎么办?”

“小池子你啊,明明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这会儿在这扮痴作娇的……”黎棋懂得儿子的心意,于是也夹了一筷子鱼片送进嘴里。

“爹您也不用太担心,等八月份我考中秀才,家里就会轻松很多的。秀才可免八十亩的田赋、两人的徭役,而一户抽一人服役,到时家中就只用交人口丁税了。”

“也是,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慢慢等吧。”黎水村不同于一般村子,村人不但知道读书有好处,考上秀才、举人甚至是进士功名后的好处,也都是知道的。

秀才可免八十亩地的田赋,而他们自家只用占去二十亩的数额,剩下六十亩地的份额,则可以接受他人田地的寄居以免除其田赋。同样的,还有一户免除徭役的名额也可以让给族中其他人,这些都是有报酬可拿、有利可图的。

这样接受其他人田地寄居以帮其逃避税收、出让免徭役名额以使其免役,从而从中收取好处,是底层读书人如秀才和举人的一项重要收入来源。

这还是秀才,等考上举人后,就可免两百亩的田赋、十人的徭役,到时寄居在他名下的田地就会更多,来挂靠以免除徭役的人户也会更多,相应地他的收入自然就更多了。等考中进士后就能有千亩的免田赋、百人免徭役的数额,到时收入还会更多。

再加上其他知识名声加成的收入,如给学子结保、给人题字题匾写对联等的收入,很轻松就能得到不少的收益,若再稍加经营,也就能进身士绅阶层了。

事实上,‘穷酸秀才’的说法是不对的,只要不圣父心大发——如接受田地寄居、徭役挂靠时不收好处等,再怎么都不会比一般平民过得还穷酸。

最后,父子两的这顿饭吃得非常酣畅。

泡完澡又吃饱了饭,精气神一松懈,赶路了四天的疲惫瞬间就涌了上来,腰腿酸疼,全身疲乏。

于是父子两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缓缓神,院试报名等事都明天以后再说。

他们这一觉睡得真是沉,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外面天光早已大亮。

两人都没有醒了还赖床的习惯,立即就穿衣起床,然后叫小二哥端来热水洗漱。

昨天中午他们进城了找客栈时,发现大部分客栈的服务都很灵活,比如住客可以选择包一日两餐,也了选择不包餐食,包与不包自然就对应着不同的价格。

黎池他们选择的就是不包餐食,虽是如此选择,却还是可以在客栈叫到饭菜,只是价格比包吃包住套餐内的要稍贵些,而茶水和热水这些基本服务则是免费的。

黎棋他们昨天已经奢侈过一顿了,今天早饭就自己出去吃,可以省着些银钱。

出门前,黎池还带上了报考府试需要用的文书凭证,等吃完饭,就顺路去府衙把名报上。

两人吃完了饭,黎池又报完名从府衙出来时,碰见了一个熟人——张瑱。

在县试第一天排队时,张瑱就排在黎池后面,他听见过大堂哥黎江的‘大言不惭’之言;县试三天时坐在黎池正对面的号房,目送了三次黎池提前交卷;又在县试放榜时,和黎池有过短暂的言语交锋。

张瑱正准备进去府衙报名时,就看到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黎池――温和俊秀、风度翩翩,这人除学识之外还在外表上胜过了他。

“黎池兄,真是巧!竟再次偶遇到你!”

关于张瑱的这句‘黎池兄’,黎池大概也明白了,就像前世在交际场上不知道怎么称呼时,就见人叫‘哥’,大概古今都是如此,所以现在也见人就称‘兄’。“张瑱兄,幸会幸会!”

虽然两人很‘有缘’,但彼此间却并不熟,一旦遇见也只能表面熟络地尬聊。

“黎池兄,报名可办妥当了?”

“妥当了,张瑱兄也正准备进去报名?”

“是的,早日将名报上去了也好安心。黎池兄刚既已办妥当,可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和县试报名时差不多,带齐所需文书凭证:报考文书、户籍黄册、结保文书和县试考中文书,进去录名时遵循指示出具即可,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了。”

就在黎池以为接下来会由张瑱向他道声谢、再顺其自然地结束这场尬聊时,却不料张瑱接下来的话,有些出乎意料。

“多谢黎池兄。”张瑱朝黎池随意地拱手一礼,接着说道:“我刚过来时,路过折桂楼时看见很多学子聚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热闹,问过后才知道是众多学子在以诗会友,我因要来报名不能立即就参与进去,可也很是意动。”

“不知黎池兄有没有这兴致?劳你在外稍等在下片刻,待我报完名出来,我们载相携一起去折桂楼,也去凑凑热闹?”

黎池昨天一到就只顾着找落脚的客栈,之后也没再出去,自然不知道折桂楼是个什么地方,不过猜想应该是不错的茶楼或酒楼。

以诗会友,这事黎池在前世和从这世读书以来,都没做过,他也深知自己不是一个诗才,却也至于胆怯到不敢在众人面前作诗。“甚好,张瑱兄自去报名就是,我就在这等你,等出来后我们就一起去见识见识。”

张瑱闻言,就告过罪进衙门报名去了。

黎棋身为一个以儿子为傲的父亲,像这种读书人聚在一起交流学问的事,他是非常支持的。

“这种诗会小池子你可以去,多和读书人在一起讨论讨论学问,多交几个友人都很好。我们黎水村距县城还是太远了,族学里的学生也参差不齐,这才让你上了这么久的学,却没参加过正经的文会和诗会,也没交上脾『性』相投的友人。”

黎池只是笑笑没有多说,“爹,你待会儿给我把这些凭证文书带回客栈去,我怕万一到时候兴起,一不小心弄丢就不好了。”

“好,这些文书凭证比我们身上揣的银钱都贵重,你到底还小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交给我带回去,我定会保管得好好的!”对于自己儿子委以的‘重任’,黎棋接的心甘情愿,且心里还涌出了几分雄心壮志。

虽然儿子看着少年老成、稳重懂事,可像这些重要的东西,还是需要他来保管的!

黎池笑而不语。

黎池非常清楚社交结交的人脉的重要『性』,虽然他现在除了严瑾和赵俭,再没有其他算得上朋友的同年友人,可那并不是他交不到朋友,而是他暂时还不准备结交朋友。

他这种已经活过一世的人,早已经无法纯粹地去交朋友了,只会带着目的去结交人脉。像是村里的族学的学生,他就没找出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因此就和他们维持在不远不近的同窗关系上。

其实县试放榜后,他是有机会结识一些同年的,不过一是因为当时心虚烦『乱』无心结交,二是因为他想等考完院试自己得中秀才之后,再去结交一些同年秀才。

倒不是因为他看不起族学同窗和县试同年,这才不和他们做朋友,只是他前世就已经领悟到了一个道理:不是同一类人,是做不成长久朋友的。

比如,你和他聊民生百态,他破口大骂官员没有一个不贪的;你和他说官员也是有纪律的,他说你看不起朋友、帮别人走后门却不帮他。最后,会因为聊不到一起去、玩不到一块儿,或滋生怨气、或久不联系而渐行渐远,白白浪费了时间和感情。

后来,他就学会了只结交同一阶层、同一类别的朋友,这样高效率地社交,既能互为人脉,若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相处出一两个朋友。

至于其他交集的人,温和有礼对待就是,若真是有缘分且『性』格相投那就顺其自然,倒不用特意勉强自己不交没用的朋友。

“黎池兄久等了。”张瑱报完名从府衙出来。

人家只是客气一说,黎池也没在意在外面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无碍,既然如此,那就请张瑱兄在前,我们去折桂楼见识见识我们临淮府这一府的文气吧。”

“一起走,一起走!”

张瑱并排和黎池走在一起,往折桂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