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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幸运地, 第二天父子二人在逛街的时候,遇见了浯阳县四宝店的徐掌柜。

见面寒暄过之后,才知道徐掌柜此次是到府城的四宝店, 来补充店内书籍的。其中就有临淮府辖下五县的各县在榜的《县试策问合集》, 以及临淮府在榜的《府试策问合集》, 以及一些其他待补充存量的书籍。

黎池想到家中还有黎河和黎湖两兄弟也在读书,他们明年县试时或许就要下场一试, 多读些其他人写的策问总归是有好处的。于是提出将县试和府试的策问合集,各买上两套。

徐掌柜知道他们准备明天启程回去之后, 就提出再等一天, 等后天和他们一起走, 刚好能搭个顺风车。

至于购买两套策问合集, 徐掌柜说等回到县城, 就送他两套,不用付钱, 就当是付收录他策问文章的笔墨费了。

礼貌『性』地推辞几句后,黎池也就欣然接受了。

这个时代不比后世,这时候像这样书店收录诗歌文章出书的,不用付给作者稿费, 甚至作者还以此为荣、感恩戴德。作者不倒贴银钱, 去请书店帮忙出书就不错了, 并不会找出书方要报酬。

黎池知道时下的这个行规, 可他是县试和府试的案首, 冲着这个名头去, 他的文章就自然会被县内读书人重点关注。再加上他又和徐掌柜一直都交往友好,既然徐掌柜说要送两套给他,他也就接受了。

约好后天汇合的时间和地点之后,黎池他们就和徐掌柜分开,一身轻松地继续去逛这府城临濠城。

要说缘分真是奇妙,他们才刚遇到徐掌柜,没过多久就又遇到了同县的张瑱。

黎棋听黎池谈及过张瑱,知道他是县郊张地主家的独子,当初他们还打算找张地主佃四五亩地来种呢。

基于对地主的尊重和艳羡,黎棋对张瑱很是热情。“张公子好啊!张公子也考完府试了?成绩如何?嗨,看我这话说的,张公子定然是榜上有名的!”

黎棋这话一出,张瑱原本有些小尴尬的表情,就变得尴尬而又羞愤了,总之神情很不自然。

要说黎棋的话错在哪了,那真是找不出哪儿有错。只是,黎棋没有深刻体会过考试没考好、却又被人问成绩的尴尬和不耐烦。不过黎棋还是会察言观『色』的,一看张瑱的脸『色』不对,大概就知道他此次府试的结果并不如意。

“不及黎兄高才,在下并未考中府试。”

“哈哈!”黎棋笑笑缓解尴尬,“张公子还年轻,不急这一朝一夕的,等到后年岁试时再来,定能一举得中!”

“张兄其实才华过人,只是此次未能全力展现出来而已,等来日定然能够一举得中。”黎池附和着他爹,勉强算是安慰张瑱了。

黎池和张瑱这一路以来的交集,都不甚愉快。尤其是经历了在折桂楼里,张瑱搬弄是非的事之后,即使当时黎池并未翻脸,一直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可也许是张瑱内心惭愧、无颜以对,在面对黎池的时候总显得不自然。

“承黎兄吉言。”张瑱干笑地谢过黎池的安慰。

张瑱觉得和黎池相处总不够自在,黎池倒是不怎么觉得,只是也没那个必要再继续尬谈下去。

于是交换过眼神,互相道了一句‘告辞,来日再叙’之后,就错身而行分开了。

时间也到中午,黎棋看街边的一个汤面铺感觉还不错,上前问过价格后,就招呼黎池也过去坐下,点了两碗清水汤面。

唏哩呼噜吃完,两人坐着稍微歇息一会儿之后,就又起身继续去逛街了。

因为这次回程时是搭乘四宝书店运书队伍的便车,不像他们如果步行回去,还要讲究行李轻便。如此,一些不太重、不占地方的东西就能带上。

在黎棋发现这府城里卖的布匹,竟然比县城的要实惠好看很多之后,就决定买上两匹带回去。

黎棋是这样想的,黎池身上都有童生功名了,他们这些童生的亲人——或许再过不久就是秀才的亲人,要是穿的不体面,那就是给他丢脸!

这些布匹又好看、又实惠,买回去裁剪了,给家里人都做上一身新衣,到时待人接客时穿出来,多长面子!到时说起来,他们身上穿的可还是从府城买回去的!

丢脸不丢脸的事,黎池并不在意。他前世家境同样艰难,他直到大学毕业前,一套衣服都要穿上两三年,直到真的不能穿了才扔掉,他都不在意自己‘丢脸’了,更不会在意家人是否给他‘丢脸’。

不过,现在家里情况正在好转,家里人吃好穿好一些无可厚非,他也赞成买两匹布,给家里人做一套新衣服。

选好准备买下的两匹布之后,黎棋又看见一旁摆着的用碎布扎的簪花很好看。所有款式和花『色』的簪花,他都拿手里仔细比较过之后,最后选了一支桃红『色』的茶花样式的簪花。

付过了账,黎棋就把那支簪花单独收起来揣在了怀里,动作还有些躲藏忸怩。

黎池大概猜到那支簪花是他爹买给他娘的,不过看他爹不好意思的样子,他也就在心里笑笑,装作不懂的样子,没有去问他爹买簪花做什么。

……

时间很快就到了和徐掌柜约好回去浯阳县的那天。

父子二人起得很早,确定没有落下东西之后,就去找掌柜退房结账。到府城后府试期间的这半个多月时间,他们在鸿运客栈的花费一共是五两二钱银子。

两人趁早赶到了约好汇合的南大街街口,没等一会儿,徐掌柜他们就将书籍装车完成。接着,徐掌柜又喊上父子二人,以及随行的两个四宝店的小厮一起,在一家早点摊上就着稀粥吃了两个馒头。

吃饱喝足,扬鞭驱车,正式启程了。

浯阳县四宝店来府城的运书队伍并不大,牛、驴、马车各一辆,外加徐掌柜和两个小厮,回程的时候又加上黎棋和黎池两人。

一只健牛拉着的牛车上放着五个装满书的木箱子,箱子上面裹了防水的桐油布。

驴车只有护栏没有棚顶,上面也放了一个装书的木箱子,还坐着两个小厮。本来黎池和黎棋他们也要坐驴车的,可徐掌柜硬是把他们拉进了他一个人坐的马车里。

真要讲究坐着舒服的话,黎池会选择坐后面的驴车,都是一样的颠簸,可驴车透风透气还能看周围的景物。

坐马车的话,三个人坐在一个狭小憋闷的车厢里,面面相觑……既要防止颠簸时失仪,又要寻找话题交谈以免气氛尴尬,是真的辛苦。

可是,人有时总要讲究一个身份排场。

徐掌柜想着,总不好让自家主子亲自接待过的公子及其父亲坐驴车,而他却坐马车。黎池想着,既然徐掌柜热情邀请同坐马车,总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黎棋倒是没想那么多,不用自己走路就很好了,坐什么车不是坐。

就这样,一行人清晨出发、傍晚住宿,走了两天,就回到了县城。

到县城时正是快日落的时候,这个时间肯定是赶不回黎水村了的。即使徐掌柜说用马车送他们回村都不行,因为县城通往黎水村的路并不是官道,小道狭窄并不能行车。

于是黎池他们只好选择在县城住上一晚,明天再回黎水村。

徐掌柜正和二人商量,将他们送到县城的青云客栈时,他们又遇见了一个熟人。

“池弟?黎叔?”刚会友归来的严瑾看见黎池他们,上前打招呼,“你们这是从府城回来的?”

“瑾兄,真巧!对,我们搭了徐掌柜的便车,刚刚才到县城。”

“都这个时间了,你们肯定是不能赶在天黑前到家的,想必是要在县城住上一晚上再说了?”

黎棋笑呵呵地回答:“是的,严公子,徐掌柜热情周到,正准备请我们去客栈住下呢,待到明日再回村里去。”

严瑾一听,立即热情地攀上黎池的肩膀,边说就边拉着他走:“住什么客栈?黎叔和池弟去我家住,我家客房空着呢,你们只管去住正好!我和池弟许久不见,待会儿跟我说说你府试的经历和趣事!”

黎池考县试时他们就是住在严家的,与严家一家人——除了严家小姐外都相处得很好,黎池与严瑾可以算是朋友了。严瑾真诚地宴请,黎池也不好拒绝。“爹,那就去瑾兄家叨扰一晚上吧。”

“那好,你先随严公子一起去吧,我将行李拿好后就跟上来。”他们行李并不多,从牛车上卸下来也很快。

黎棋之所以说自己随后再跟上,是他准备去买些礼品带去严家,不然他们两手空空地就这么上严家去了,会显得失礼。

“小子实在是好久不见池弟,想念得紧,我们两人就先走一步。黎叔,你在后面一定要快点来啊!”

“好的,严公子,黎叔一定随后就来。”

黎池稍微一想,就明白他爹可能是要去购买上门做客要送的礼品,于是依言跟着严瑾先走一步。

一路上,黎池谈了许多考府试前后的趣事,严瑾在知道黎池府试竟也考中案首后,又真心实意地好好恭喜了一番。

到严家后,严家主人严诚还没归家,由严家女主人严大姐出来招待的,这次比上次还更加热情些。喝过茶稍坐一会后,严大姐就叫来张婶,吩咐她在客房备好洗浴的热水,又让她赶紧置办出一桌饭菜来。

这之后又坐了片刻,“瑾哥儿,你先陪着黎公子说说话,娘去后面厨房看看。我今晚亲自下厨做一道红烧肉,让黎公子尝尝!”

黎池很有礼地谢过,“多谢严伯母,让您费心了。”

严大姐出去后没过多久,一道娉婷袅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厅外……

“哥哥!”严琳琅笑容俏皮地偏着头唤道。

严琳琅一个目光流转,然后才似是刚注意到大厅里还有其他人一样,立即整个人就像一只娇怯怯的小白兔一样了。娇怯地曼步上前见礼,“黎五哥安好。”

黎池此刻的心情一言难尽,“严姑娘安好。”

见过礼之后,严琳琅就小步走向她哥严瑾,并且在严瑾旁边安坐了下来。

黎池:……

嗯,严格说来,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子在有父兄陪伴时,与外男相见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在仔细品评这种事的时候,可能就会带有些浅淡的旖旎情思。若是那外男是与家中世交的熟人,可能会少些非议。

显然,黎池不属于此列。黎池或黎家,与严家还没到世交的程度。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大体上过得去就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吧。

黎池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无异样,依旧笑容温和地与严瑾谈论临濠城的风物。

“其实府城和浯阳县城,也并无太大差别,无非是道路更平整些、宽阔些,房屋更气派些、规整些,街上来往的人群再多一些。瑾兄若得空了,也可以叫上几个朋友,花上十天半月时间,一起去府城逛上一趟。”

要说起来,黎池到底是活过一世的人,浑身透着温和沉稳的气度,与大多数同龄人的跳脱没有定『性』相比,是非常惹人瞩目的,更何况他还长了一张俊秀温润的脸。

像黎池这样,长身玉容,温润翩翩,很是能惹得小女子仰慕。

即使是只听他温温柔柔的、不慌不忙地说话,都能惹人好感。严琳琅,就是对他尤其有好感的一个女子。

还没等严瑾接话呢,严琳琅就抢先感叹道:“即使只是街道、房屋和人,与我们县城的有所不同,那也定是别有一番风景的吧。”

“各景入各眼,在下看着寻常的人物风景,严姑娘看后会有不同的感受也不一定。”黎池还是如平常那样微笑着,笑容不浓不淡、不深不浅,看不出具体情绪。

“池弟此言有理。”一旁的严瑾也笑着说,“不知府城可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黎池就顺着严瑾的话,介绍起来,“要说府城有什么好玩去处,我总共也只呆了半个多月,又忙着府试没空去游玩,倒真是不知道。不过,府城的折桂楼还不错,楼里布置清雅,非常适合约上二三个志同道合的友人,再叫上一壶清茶,坐一坐、说说话,倒也感觉悠闲清净。”

这话黎池也就是随便扯来说说而已,他知道严瑾不喜欢四书五经,若他说折桂楼是读书人讨论学问的地方,想必严瑾是不会有兴趣的。

这之后严琳琅就没再『插』话了,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也听得津津有味。

如此,黎池和严瑾之间又得以顺利地聊了下去。

没过多久黎棋就提着礼物到了,严瑾自然又接待一番。再过片刻,经营了一天杂货铺的严诚也回来了,又是一番见礼叙话。

人一多,也就黎池缓解了和严琳琅兄妹两个人相处的尴尬。

晚饭时候,严诚竟然将严琳琅也留在了饭桌上,当然也叫了严大姐在桌上陪同,不然就显得不知礼数了。

至此,黎池大概明白了严家的意思。

看来上次在四宝店二楼时,他以开玩笑形式的表明态度的话,可能严瑾没听明白。不,严瑾应该是明白了的,只是严家其他人可能不知晓,或者知晓了但没当真。

毕竟现在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他家中长辈同意,那他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会被说服,或被强行说服。不过,在黎家,黎池自信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黎棋到底活了这么多年,比黎池还更加熟悉本土风俗,自然也察觉出来了。不过他也只当没察觉一样,照样和严诚说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