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黎镖专门到黎槿家里请求他陪黎池去一趟县城。
黎槿答应了黎槿的请求,对族学的学生做了安排:休沐两天, 之后就陪黎池一起去往县城。
只是去县城办那几件事的话, 有没有大人的陪伴,对黎池来说区别不大, 他自己就可以办好。
而黎镖他们之所以请黎槿陪黎池走一趟,一是因为黎槿也在县学读书(只是挂个名罢了), 知道县学的情况, 让他帮忙办理县学入学事宜, 就不用黎池还要『摸』索着去办。
二是黎池一个人走路不安全。黎水村到县城这段要走两个时辰的路, 沿途可说是荒郊野岭,有过野猪、豹子、老虎之类的野兽出没,两个人一起走, 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胆气上,心里都会感觉安全一些。
两人在中午时候到达了县城,一天是肯定办不完这些事情的, 于是两人索『性』就去黄氏客栈住下了。
两个人开了一间客房, 有了一个能整理仪态的地方,两人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衣冠后,又各自吃了一碗汤面,休整过后, 这才精神焕发地去往县学。
县学位于城北的一处小丘陵上, 地势较县城整体高出不少, 颇有一些居高临下、气势开阔的意味。而县学的学舍环境, 果真和黎池想象中的差不多……
当然,要比黎水村的族学的学舍要好上很多。
坐北朝南的一长溜的三间青砖黛瓦房,是用来给学生讲学上课的教室。在这一长溜教室的左右斜后方,是收容学生住宿的东舍和西舍。在教室后面十几丈远的地方,还有专门的厨房和茅厕。这就是‘寄宿制学校’的基本配备,也算齐全。
然而,这县学还是前朝留下的,在大燕朝开国安定之后,有过一次大修缮,之后又有几次小修,可以说历史悠久。因此,这县学有着历史沉淀下来的‘气息’,以及历史的‘痕迹’。简言之,就是有些破破烂烂的。
黎槿带着黎池来县学拜访教谕、办理入学事宜,结果扑了个空。问过县学里当值的训导先生之后,才知道教谕近几天都不会到县学来。
所幸黎槿知道教谕在县城的住处,于是又带着黎池找去教谕的家里。
幸运的是,教谕在家。
县学教谕姓黄,是浯阳县本地人,身上功名是举人。中举人后就选官做了浯阳县学的教谕,这么些年来也一直没挪过窝,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意愿如此,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
黎槿已经是老秀才了,教谕年纪比他还要大一些,胡须、头发都已经变得雪白。
黄教谕和黎槿算是熟识,见他登门,遂礼貌地接待了他们。
在知道黎槿身后跟着的就是黎池,那个十三岁的‘小三元’时,黄教谕则更加热情了。“这就是传闻中的黎池了?今科临淮府的童生试‘小三元’?长得真是俊秀翩翩,果真传闻不如眼见啊!”
黎池一副受宠若惊状,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学生黎池拜见黄教谕,您刚才所说正是学生。承蒙您夸赞,学生惭愧。”
“谦逊有礼,很好。”黄教谕捋着胡须,赞赏地点点头。
小乡小县里的学生,虽读的是一样的官定版‘四书五经’,也能将书上的礼仪规矩背熟,但平日里用出来时,却不及那些大城和名城中的读书人那样得体自如。归根究底,是见识有限,又礼仪熏陶较少。
但这黎池,行、走、坐、立之间不慌不忙,礼仪规矩无误,且相比有些人做出来的刻意生硬,得体从容这四个字就仿佛是刻在了他骨子里一样,自成一番气度。
黄教谕眼神欣赏地打量了一遍黎池后,继续问:“你们今日来办理入县学事宜,是入住县学正儿八经地上学,还是只挂个名后在家里自学?”
秀才必须要在府学或县学入学,接受教官的月课作业和考校,考核合格才能保留秀才的功名,否则屡次不合格或不入府学或县学的,是要被罢免秀才的功名的。但是像黎槿这样的年纪,又不准备向上考取举人的老秀才,只要在县学挂个名、给一些好处,也就不用接受县学教官的月课和考校了。
这个问题,黎槿示意黎池自己回答。
黎池稍微鞠躬示意后,恭谨地回答:“回黄教谕,学生家中近日事多、且家境窘迫,恐不能入住县学、时常请求先生们指点,很是遗憾。但日后若有哪处不明白的,学生定来寻求教谕及先生们解『惑』,还望先生们慷慨指点。学生想问,若是日后家中事毕,不知可否再入住县学学习?”
话说得这么委婉,简而言之就是黎池决定只在县学挂个名。然后顺便再说了些漂亮话,表明他还是爱学习的,如果条件允许,他也是想住读的。
“你若以后想入住县学来读书了,给我说一声就好。”
“谢过黄教谕。”黎池当然明白那不止是说一声的事,到时还要交住宿费、伙食费。这些银钱花销,也是他选择在家自学的原因之一。
这之后,黄教谕就将黎池的名字写到了县学的学生名册中去,相当于黎池在县学已有了学籍。
“你之后每月初五还是要到县学来一趟,参加每月一次的教官考校,以及上交上月课业、领取当月课业。”
“是,学生记住了。”他们这种年纪还小,有望向上考取功名的县学学生,和先生黎槿这样的老秀才,在‘挂名’后的管束和要求方面,还是有所不同的。
办好县学的入学事宜,时间也不早了。两人辞谢了黄教谕的礼节『性』挽留后离开,回到黄氏客栈。
一夜好眠不提。
第二日一早,黎槿又带着黎池前往县衙,去找县衙的师爷亦即文书先生,办理录入廪生名额,以及那八十亩免赋地和免两户徭役的事。
当然,去县衙办这些事,银钱礼物是不能少的,且黎池还准备了四份。
一份给县衙文书算是辛苦费,剩下三份分别送给县令、县丞和县尉。虽到时不一定见得到那三位,但那三位作为县试的主考官和监考官,名义上也当得上黎池一句‘老师’了。现在他有了秀才功名,礼节上应该携礼去拜访他们一下,即使他们没时间见他,礼物也还是要到位的。
更何况,县试时,县令、县丞和县尉于他还有‘一碗清水之恩’,让他没有因为忘记带研墨的清水,而不能考试。不然,他今日还是一介白身的身份,等着明年的县试和府试、以及后年的院试,哪能以秀才身份站在这里。这份恩情,黎池是真切地铭记于心的。
黎池‘小三元’的名声,至少在临淮府内还是不小的,自然在这浯阳县也有不少人听闻过。县衙的师爷也没为难他,很利落地就全给他办好了。
“黎秀才您的廪生功名已记录在案,以后每月十五都能来领取六斗廪米,或在年尾领取当年的四两廪饩银。当然,今年的廪米或廪饩银将折合成月计算,今年还能算四个月,那您今年可以领取两石零四斗廪米,或者一两三钱廪饩银。”
黎池记得粮店一石稻米是500文钱即半两银,这两石零四斗稻米能卖一两二钱银。如果稻米价格再贵些,他就领廪米去卖了换成银子。可现在廪米换成银钱后,反而没有直接领廪饩银多,那就没必要劳心劳力领取廪米了。
“待年尾时,我再来领取廪饩银。”
“那好,进入腊月后就能领取了,您到时自来领取就行。”师爷在记录本上盖了一个黑『色』的‘银’字戳,待黎池领走廪饩银后,就会再覆盖一个红『色』的‘银’字戳。
“您祖父黎镖名下的二十亩地,也已经记录在黎秀才您的名下了,明年征收赋税时,就不会收这二十亩地的田赋了。而您名下的两个免徭役名额,一个是黎镖、一个是黎铭,没有错吧?”
黎池眼神瞄了一眼,确认过没有登记错误。遂道谢:“没有错误,劳烦程师爷了。”
黎池递过准备好的礼物,“在来的路上,看见今日的糕点还算香甜,就顺路买了一些,程师爷拿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程师爷接过礼物一看,在一包甜点之上,还有一个专门的红封,也就明白了黎池有另外送上银钱谢礼。
想想这黎秀才的行事和气度,这银钱谢礼想必不会拿不出手,于是程师爷对黎池也就更周到、更殷勤了。“哈哈,多谢多谢,黎秀才真是细心周到的一个人啊!”
黎池又客套几句话之后,才问起:“不知县令大人他们今日公务是否繁忙?学生想拜谢一下三位的指点照拂之恩。”
程师爷早就注意到陪同而来的黎槿老秀才手上还有三份礼物,也猜到了他们是要送给谁的,“真是不凑巧,近日县令大人出城去下面村子里巡看民情去了,县丞也陪同在侧,县尉又忙于巡逻县中治安,都没有空。”
对于程师爷所说的话,黎池觉得真真假假各占五分吧。不过不管是借口,还是实情,都没多大关系。反正他又不是找他们有事,只不过是礼节『性』地走个过场而已。“那真是不凑巧,实在遗憾。”
黎池口里说着‘实在遗憾’,脸上神情中也『露』出几分来,做足了场面功夫。“可否再劳烦程师爷?帮忙将这三份礼品转交给三位大人?”
相比给程师爷的,这三份礼品就要贵重得多了。从府城买回来的江南锦缎各一匹,同是府城买回来的芒上雾茶各二两——县令是半斤,刚出炉的糕点各一封,加起来价值约各八两,配上黎池亲笔书写的礼单和拜谢信,也算拿得出手了。
程师爷自然也看见了礼品中夹的封蜡信封,明白黎池应该写了礼单和书信。“当然!在下必亲自当面交到三位大人手中。这不过是顺手转交的事,何来劳烦之说!”
黎池再次谢过之后,就将三份礼品交给了程师爷,也没再多叮嘱强调,又谢过之后,就提出告辞离开了。
将黎池他们送走后,程师爷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份礼品。糕点不用说,不过是个用来掩饰的名头罢了,主要是银钱谢礼——一两银子,拆开看过之后程师爷也满意了。
程师爷收过比这要多得多的谢礼,不过那是没有根基的商户送的,有‘小三元’秀才功名的黎池今天能给他这一两银的谢礼,已经算很合适了。
黎池并不怕程师爷贪墨或转交错误,因为他在每份礼品中夹了封蜡的信封,信封上有对应的名字,信封里还有礼单和拜谢信,除非故意,否则不会弄错。
而故意贪墨,黎池觉得那个程师爷不像是那样的人。就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有贪墨的劣迹和习惯,他这次也不敢。一是他的功名,在浯阳这个地界足够让人不会轻易得罪他。二是他就是浯阳县人,若是程师爷贪墨了,日后他若与县令他们碰见了,稍一不慎事情就会穿帮。
两人回到客栈,稍作休息之后,黎池又出门去往四宝店拜访徐掌柜。
来县城的两件重要的正事已经办完,黎池下午去拜访徐掌柜,这就算是个人私交范围内的事了,因此黎槿没有陪着一起去,而是留在了客栈里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