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最热闹的时候,皇后站起身来举杯,说了几句祝词,众人拿起酒杯纷纷附和,一饮而尽。
萧璟是主角,自然少不了被敬酒,他平日只是微抿一口表示礼貌,今日或许是高兴,只要是看着顺眼的通通没有拒绝。
萧含清有些担忧,在旁边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萧璟低下头来,看到小姑娘圆润的大眼睛看着自己。
他似乎微微笑着,大手伸过去抚上对方的脸颊,用大拇指温柔的摩挲着对方软软的脸蛋。
“怎么了?”
像是清泉中滴落一滴露水,那么清脆又醇厚,带着酒后的微醺。
萧含清只是听得这一声,又见对方笑着的眉眼,就觉得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这人……怎么这么好看啊。
“璟哥哥,”她细小的声音跟猫儿似的,扑闪着大眼:“你别喝醉了。”
“不会,”萧璟自信道:“只是今日尤为痛快,这才多喝几口,不会醉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萧含清瞧着萧璟已经有些醉意了,而且还有些人等着敬酒。
只是皇兄说自己今日尤为痛快……
萧含清眉眼舒展开来,那便由着他吧,做太子已经够累的了,若是连酒都不能随意喝,那还有什么乐趣。
萧含清自斟一杯,也向萧璟举了举:“我只愿璟哥哥永远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她真心诚意说完,自己仰头喝下,最后还特意亮了亮杯底。
萧含清眼神亮晶晶的,认真道:“看,一滴不剩,我的愿望一定能实现。”
萧璟心上一软,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只有萧含清,只希望自己身体康健,万事胜意。
他不由得伸出手来将萧含清圈在自己怀里,头低下去埋在对方肩上,看起来有些委屈,两个人却是意外的和谐。
他松松的圈着怀里的人,语调有些慵懒:“乖宝似乎长高了一些。”
萧含清耳根子一热,就要推开对方:“皇兄你撒娇也分分场合,叫别人看见不好。”
萧璟虽然抱得松,萧含清也没办法挣开,被对方一声“乖宝”叫得心都酥了。
璟哥哥怎么突然这么撩!
天啦噜她怕是要把持不住了!
她觉得这称呼有些耳熟,可是仔细想想以往萧璟确实没有这样叫过自己。
当皇兄的妹妹真好啊,可以被这样温柔的对待。
萧含清想着心情又低沉了下去。
是的,是妹妹,只不过是对待妹妹而已。
她抿了抿唇,眼神有些黯淡。
萧璟没注意到怀里人的情绪,自顾自说道:“你刚来的时候,似乎是没这么高的。”
他用手在自己胸口虚虚的比了一下,回忆道:“当时你小小的一个,看起来很小鸡仔似的。”
萧含清黑了半边脸:“这算什么比喻,就不能夸夸我嘛。”
她当时确实是很瘦的,单薄的脊背却有一身傲气。
萧璟闻言真心实意的笑开,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很特别。”
“特别什么?特别可怜?”
“就是特别而已,”萧璟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低下头眸似星辰叫人沉醉其中。
“是那种,独一无二的特别。”
就是这样的特别,吸引了我,让我来到你身边。
我心悦与你,你知不知?
想化作风,化作雨,化作四季,一直一直陪着你。
萧璟俯下身去,眸中只有萧含清一个人的身影,两人呼吸渐渐交缠。
萧含清一直被蛊惑一般,愣愣的看着对方的眸子,任对方捏住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头微微抬高一点。
这是要做什么呢?
萧含清头脑不甚清醒,七分混沌三分纵容。
萧璟扬手,将旁边用作隔断的轻纱幔帐扯过,轻轻一扔,盖在两人头上。
与此同时,萧含清实实在在感到唇上一软,一点湿意轻柔的吻着自己,鼻腔之间全是铺天盖地的雄性气息。
还有……淡淡的酒香。
萧含清瞳孔微张,一瞬间清醒过来,慌乱的用力推开对方,一把扯下头上的轻纱。
她的手有些抖,眸子颤着看向萧璟。
萧璟黑色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慌乱,似乎这再正常不过。
“璟哥哥……皇兄……”萧含清舌头都有些发僵,只觉得嘴角边还留着对方的酒气。
“你有些醉了……”
她心中怯懦,下意识的用手背抹了下自己的嘴唇。
萧璟微眯眼睛,正待说些什么,恰逢此时萧易过来插进话来。
“含清妹妹怎么了?”萧易丝毫不客气,直接坐到萧含清身旁,看起来像是两人十分热络一般。
“没什么,”萧含清急忙否认速度之快叫萧易倒是眼神一变。
她立马放缓语速,神情之间有些犹豫,重复道:“没什么,方才这纱帐掉落,璟哥哥帮我撑了撑。”
萧易不疑有他,继续道:“我瞧你脸色不怎么好,还以为你哪儿不舒服。”
他还像是以前那个温柔的三皇兄,言语之间仿佛两人从未产生过间隙。
可是萧含清记得,他将自己锁在怀中,叫自己眼睁睁看着萧璟受伤。
萧含清面色冷了下来,随之恢复镇定。
“易哥哥不必担心,我素来这副脸色。”
萧易笑了笑,不再去招惹对方,只是斟了杯酒:“还未恭喜皇兄……”
“恭喜我什么?”萧璟并没有接酒的打算,就那么任对方举着。
他这一声略有些高,似乎已经带了情绪。
周围有人看过来,热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
萧易自嘲一笑,索性自己将杯中的酒喝了。
“皇兄莫不是怕我酒中下毒,这般避我如蛇蝎。”
萧易面色坦荡,只是说的话叫周围的人听了去,立刻脑补一场大戏。
萧含清怕这样说下去对皇室名声不好,连忙道:“璟哥哥今日已经醉了,不如我替璟哥哥喝了吧。”
萧含清接过对方手中的白玉雕龙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萧易眼中精光一闪,温和笑道:“这可不行,皇兄看起来一点也没醉。”
“我已经马上要离开皇都了,皇兄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这副样子,倒像是不依不饶非要萧璟喝这口酒了。
萧含清心中一急,辩白道:“不是,璟哥哥真的醉了!”
说着,她就举杯仰头。
酒杯被一只白皙的手稳稳的拦住,一滴酒都没撒出来。
“皇长姐你做什么?”萧含清声音中带着恼怒,明显更多的人看了过来。
萧含桢没有说话,将对方手中的酒杯直接拿走,然后一饮而尽!
刹那间萧易脸上血色尽褪,眸子紧紧盯着对方,窝着酒杯的骨节微微泛白。
她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眸子中却透出浓重的悲哀来。
萧含桢嘴角溢出几滴酒水,她欲掏出帕子擦一擦,摸了摸却发现帕子不在身上。
她索性就直接用手指抹了去,一并坐下道:“这杯酒,我替太子哥哥饮了吧。”
萧含清莫名其妙,怎的突然插了进来?
远处萧玉婉看到这一幕,兀自皱了眉头。
这下糟了,阴差阳错居然被萧含桢喝了。
可惜了自己好不容易找来的药。
她心中不爽,狠狠看了萧含清一眼便带着丫鬟离开。
萧易握着酒杯的手捏紧又放松,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最终缓缓吐出一口来,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德阳,你这样很没规矩知不知道。”
萧含桢并不在意,她甚至没有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只是敛下眉目看着桌子上的花纹。
她不能开口,那酒一入喉咙,她就觉得一阵灼烫,和寻常的酒不一样。
特别是洒在嘴边的,感觉更为明显。
似乎发作还需要些时间,萧含桢眼中笑了笑。
不知道萧玉婉给易哥哥的,是不是要命的毒药。
应该不会立刻发作,要不怎么撇清关系。
萧易显得很是紧张,一直在观察萧含桢的脸色,见对方似乎并无异样。
“本王记得……你似乎是不能饮酒的,”萧易问道:“德阳你现在如何?可需要叫太医来?”
萧含桢不能饮酒?萧含清不动声色的皱了眉,她可是曾经见过萧含桢饮酒的呀,怎么就突然不能喝了呢?
萧含桢舒了口气,吐出胸腔中的那股烧灼。
她勉强笑着说:“无碍,哥哥你太过紧张了。”
“只是一杯普通的酒而已,没什么,”萧含桢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笑意甚至越来越大。
她不知道萧易是如何在萧璟眼皮子底下做到的,第一杯明显是正常的,到了第二杯,也就是自己这一杯,不知怎的确实是有异。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萧易心中的恨,以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和城府。
当时母后和她说易哥哥在半路想要杀害大皇兄,她还不信。
如今看来,哪有什么不可能,萧易为了皇位已经疯了!
就是萧玉婉的一句话,他就敢当着萧璟的面给含清下毒。
萧含桢心里难过,眸中私有哀色。
但她一身红衣,笑起来极其夺目。
“易哥哥何时出发?今日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萧易怔住,半晌没回过神来。
他现在甚至不确定,萧玉婉给他的纸包里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毒药了。
要不然德阳怎么还能好好的?难道是慢性的?
萧易心中一凛,当即站起身来去拉萧含桢:“德阳,快随为兄去太医院看看,就算现在觉得没什么也得看了才知道。”
萧含桢固执地不肯起身,仰着头看向对方:“我自然没有半点不妥。”
她伸手,将对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自己胳膊上掰开。
“希望易哥哥去了封地一切顺利,”她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惜我不能随您去了,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叫我出宫呢。”
萧易赶紧将被子和酒壶都拿走:“你莫要再喝了。”
“有什么关系?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大家尽兴吧,”萧含桢抬起眼来看向对方。
萧含清觉得这话怪怪的,不过也没细想,跟着问道:“你盼着出宫去?一般公主嫁了人才会一并封地。”
萧含桢斜瞥一眼:“本宫自然知道”
萧含清想起来陆子林那档子事儿来,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回宫去吧,”萧易看着对方:“真的没事?”
“没事,”萧含桢似乎有些无奈,扶着额头道:“就是这酒劲有点大。”
旁边的丫鬟凝香连忙过去将人扶住。
萧含桢似乎真的有些站不稳,扶着对方的手站起来,对着众人微微笑着。
没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架子,她的美更是惊心动魄。
梅姬的红衣,轻佻而带着风情,萧含桢的红衣,高贵又庄重。
若说谁更适合,萧含清觉得还是萧含桢,毕竟她胜在年少,而且这美貌绝对是世间少有。
她仰起头,孤傲的背影仿佛一只天鹅。
不得不说萧含清也是羡慕过的,姑娘们么,总是喜欢比较容颜,按理说公主们各个都不差,可就在一群莺莺燕燕中,萧含桢也依旧是最拔尖的那一个。
萧含桢离开后,只是走到清思殿,背后的衣衫全都被冷汗湿透。
小腹中翻天覆地的绞痛,仿佛一把钝刀在她的腹中翻转。
她强撑着,对凝香道:“去睡吧,今儿你也累了。”
凝香腿不好,今天确实累坏了。
她以前从未这样关心过别人,就算她领情,但是嘴上也从来不说。
凝香行礼退下后,萧含桢抖着腿摸到了冰冷的床铺上,将被子展开裹在自己身上蜷缩成一团,嘴上紧紧咬着被角,额上冷汗涔涔。
她起码要撑过今晚,要是能撑到明日易哥哥离开那就更好,这事情就和易哥哥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希望易哥哥能迷途知返,在封地安安稳稳呆着。
她稀里糊涂的想着,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就那样一边疼一边睡过去。
第二日她是被凝香的敲门声喊醒的,睁开眼睛一瞬间看到窗户上的暖光,尚且有些不敢相信。
“公主您总算醒了,易王爷要出发了,您快去送送啊!”
萧含桢疑惑的摸了摸小腹,并无疼痛。
她应了一声,正要下床洗漱,突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