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胃口突然好得出奇。从前往往一顿只吃得下一小碗饭,肉吃几块就腻。但从那天开始, 每顿两碗不止, 还时不时会觉得饿。
吃饱了饭, 每天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早出晚归, 课业早早完成,二十分钟以内脚程能走路统统不再乘坐电车;夜里惠氏诊所打烊以后,仍还有精力将惠大夫旧金山行医几十年来积累的一摞『乱』七八糟的医闻记录整理下来, 直至夜深才回家洗漱睡觉。
季家人见她这样,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惠大夫却说, 是好事, 吃胖就是好事。
一个人沉浸在悲伤或是快乐里,往往会有些奇妙的改变。
淮真也不知是好是坏,不过她确实长胖了一些就是。
不过这件事, 是经由一个鼻青脸肿的二世祖之口告诉她的。
三少很快将警局打点妥当,派车来接淮真去市警局。
上车前, 再度强调:“看看他有什么伤口, 再问清楚他挨过谁的打,身体哪里有痛症。”
淮真笑了, 听口气像派人前往地点交接货物须得注意的事项。
华人最擅投机钻营,特别是这类有一技之长的华人。这类人带给白人社会无上恐慌, 甚至大大超过对下层华人举止粗鄙肮脏的嫌弃。后者, 你可以将他们困在城中之城里;而前者,他们会从樊笼里破出,于无声之中渐渐满贯, 逐渐将整个白人社会百年夯筑的基业瓦解于无形……
后一类的华人与犹太人是白人最为恐惧的一种。比起犹太人,华人更可怕的一点在于:他们拥有领路。他们身后壁垒,他们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三少就是非常典型的这一种。
淮真相信他制造这一份婚书没有一丝纰漏,大概正因如此,市警局也检查得格外细致。婚书经由数人之手,半小时后,六少终于被人从羁押厅带了出来。
见面地点在一个四面有窗有栏杆的小房间,从一旁走过的警察,都可以随时观看,或者停下来同人聊天。
看他手上捆着*屏蔽的关键字*,歪歪往椅子里一坐,栅栏窗外的淮真整个都不好了。
脸歪了,不知是下颌咬合问题,还是单纯是挨打捱肿得。一只眼睛眼睑浮肿青紫,一小撮头发不知去向。
淮真:“……”
“咋的,心疼相公了?”
“衣服给我脱了,”淮真木着脸命令,“裤子也是。”
歪嘴一咧,用那硕果仅存的桃花眼盯住淮真,笑了。“可以啊……”
外头走过几名白人警察。其中一人顿住脚步,后退回来,将小隔间里两人来回打量数次,视线终于停在淮真身上。
淮真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就是揍她的那个约翰逊。
他的伙伴也停下来,大声喊他:“开裆逊,怎么回事,见到情人啦?”
约翰逊脸『色』漆黑,对同伴说:“**.”
淮真笑出声来。
约翰逊问,“你们什么关系?”
洪凉生用那种非常地道的伦敦唐人街英语回答道:“my fiance.”(我未婚妻)
约翰逊盯紧她,“no, i know you’re not。”
一名警员赶过来,对他说,“虽然很离谱,但是我们确认过了,她是。”
洪凉生略略有点挑衅地笑,“你有什么问题?只需白人与男人背着家室在外找情人,不许华人与女人背着老公在外面找个白种小男人做情人?”
她仿佛看到洪凉生在白人诧异的眼神里,逐渐长出绿油油的头发。
淮真叫他:“you shut up.”(你闭嘴)
约翰逊不死心,“i’ll phone hi”
淮真无所谓:“justahead.”(去啊)
不等约翰逊掉头离开,众目睽睽之下,洪凉生站起来,开始脱裤子。
“ohgod,my god…”约翰逊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后退,逐渐消失在走廊。
过了阵,一声怒吼响起:“你们看见了吗?这些华人,我就说过,他们会当街大便!”
洪凉生脱得只剩条内裤。淮真靠近过去碰碰伤口与淤青,“哪里不舒服我,告诉我。”
他指指下面,“这里。要脱掉给你『摸』『摸』吗?”
淮真瞪着他那张歪脸,用钢笔圆头往他脸上的肿块死劲戳下去。
隔间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将几名白人警察也吸引过来。
他痛得眼泪都流出来,一边擦一边说,“家暴,家暴而已,没你们什么事。”
淮真便坐在一旁将这些一点点记下来。
洪凉生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怎么的,和小男友分手了?”
“关你屁事。”
“看你不怎么伤心嘛,还长了点肉,越发水灵灵的了。”
“关你屁事。”
“……哥哥关心你。”
“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过几天放出来,你想见见谁,我带来一块儿给你见见?”
他歪在椅子里,像个丧失灵魂的稻草人一样。
沉思好久,才说,“下回,把玛丽叫上吧。太久没见小情儿,有点想。”
淮真道有点讶异,“竟然玛丽么?”
“啊,不行啊,难不成你以为我想见唱戏那位?”
淮真笑了,“你要觉得开心,我问问她肯不肯来。她要肯,到时候叫她与玛丽一块将你风风光光接出警局。”
“怎么说的好像我要登基似的,”洪凉生看她一眼,过了半晌又补充一句,“末代皇帝。”
溥仪,婉容,文秀……她觉得还真的挺像。
洪凉生接着说,“再替我带一身衣服来成么?”
“什么样的?”
“只要是一身素黑。什么都行,唐装最好,褂袍也成。”
淮真轻轻地嗯了一声。
洪凉生气笑了,“嗯什么嗯?嗯什么嗯?你这嗯的意思我倒嚼出来了,总归我是见不到那老头了是不?”
淮真没说话。
洪凉生又问,“刚才我说那一身黑,就随口说一说,说来挤兑那老不死的老头子来着……难不成真见不着了?”
淮真见他将脑袋垂了下去,身体发起抖来。
她以为他会哭,于是起身离开,打主意将私人空间都留给他。
哪知刚打开门,便听见洪凉生轻轻一声笑了出来,叫她,“小丫头,你给我站住。”
她转过头,见他居然还真的在笑。
洪凉生接着说,“到时候穿身旗袍来见我呗。第一回见你,你穿那身红衣服就特好看。现在长胖了,有肉,一定能穿旗袍。咱华人女孩,穿华人的衣服最好看。”
淮真点点头,说好。
他说,“你要不知穿什么,可以去吕宋巷找黛拉,就说是小六爷说的。她虽然是个拉丁人,二十岁就跟我爹混在一起,穿什么讨喜,穿什么好看,她比华人还懂。”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一点。这一点点太...太独特了,不想放在任何一章的结尾或者开头。
继续50红包。
微博有抽奖,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