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在颤抖,可双手却将颐灏的胳膊抱得更紧。
她怕他伤,怕他气,更怕他就此会失了踪迹。
她努力地笑。
这回的笑,变成了灰白。
也带上了牵强。
她的话语里却掺杂了诸多帝国公主的傲慢:“没关系,我去求父皇改了旨意就是!父皇会答应我的!”
颐灏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睑,淡淡道:“我爱她。”
那声音仿佛涤尽山水的一场雨,干净得不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
却同时,也将她心头一丝半点的期望冲洗得一干二净。
如此陌生的三个字。
她从未听颐灏说起过,哪怕是他最疼她的时候,也不过是说:
沐子,我喜欢你。
她的手忽然就没有了力气,再也握不住颐灏的胳膊。
她哑着嗓子问:“怎……怎么可能?你才见了她几次,怎么会突然爱上她?”
颐灏望着她的眼神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然而又一如既往地带着若有似无的宠溺:“有些人只看一眼就可能爱上,沐子,你还小,所以……你不明白。”
这是颐灏,说话的口吻没有变,动听的嗓音没有变,就连宠溺的称呼呀没有变。
可是他的心……变了。
她一句话也答不出,连眼泪都忘了掉,像个傻子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颐灏拧着眉,他静静注视着她,忽然转过身,沿着河岸旁整齐的垂杨柳,头也不回地走远。
曾经熟悉的锦袍在绿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刺眼。
她看向远处。
那原本随风远去的纸鸢轻飘飘地,随二月的冷风坠进了冰冷的护城河里。
十六岁,万俟沐的纸鸢再也找不回来了……
突然发了疯似的,她朝那个远去的背影追过去。
她大声地叫他的名字,歇斯底里——
“颐灏!颐灏!颐灏!颐灏!”
无论她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头。
任她嗓音沙哑声嘶力竭,任她狠狠地将自己摔下去……
“颐灏……”
手腕处尖锐地一痛,万俟沐骤然睁开了眼,感觉到冰冰凉凉的泪从脸颊上缓缓滑落。
一滴滴掉落在耳颊的秀发上,一点点的蜿蜒到心魂深处。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片。
梦境是骗不了人的,和疼痛的伤疤一样,现实而且丑陋。
一点点镌刻进身体的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她不自禁地抬起左手,皓白的手腕上,红珊瑚珠还是缠得那么紧。
切身入骨。
疼痛从极小的缝隙里细细密密地钻出来……
可这一抬手,她自己却只觉得刺眼万分。
那是——大红色的喜服!
垂眸看去,目之所及是红色的喜被,红色的鸳鸯帐还有意喻吉祥合美的吉祥如意。
大片大片的红色就如当日朝堂之上的鲜血。
将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情感一笔笔地抹去。
只留下遍体鳞伤。
她的目光微滞,自嘲地笑了笑,翻了个身刚想坐起,却正好对上一双温和的黑色眸子。
万俟沐长到如今十六岁,见识过宫廷的诡诈,市井的势利,甚至鹿鸣山上的争夺,却从未见过如此与世无争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