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沐出声道:“外头的睡塌太硬,又凉得很,你睡不惯的……上来睡吧。”
陌言就是在等她这句话,光影昏暗中,他的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折身又走了回去,心安理得地在万俟沐身侧躺下,与她面对着面。
天确实热了起来,薄被盖久了也会出汗,两个人身上都只搭了点背角。
万俟沐将折扇打开,扇了两下,胳膊没了力气,便又搁下了。
太累,她睡得很快,朦朦胧胧中,一只手搂过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随后一阵凉风徐徐刮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扇着,很是舒服。
那只搂着她的手臂像颐灏,无数个夜里曾给她充足的安全感,而那阵凉风像夏日里赫扇的扇子,清凉而温柔,一刻不曾停歇。
没有上鹿鸣山之前的许多夏日她都在元帅府午休,一直都是赫为她扇扇子。
她总是嫌弃小姐们用的团扇,因为团扇的扇面没有折扇大,风自然也没有折扇凉快,时隔多年,赫还是记得清楚。
但她模糊的意识中却又清楚地知晓,这不是颐灏,也不是赫,鼻端是一阵若有似无的药香……
她蜷缩着身子,往那个人的怀里钻了钻,口中溢出两个字来:“陌言……”
脸侧的凉风停了一刻,随即温凉而柔软的唇贴上她的眼睛,他不会说话,却似乎是在告诉她,我在。
万俟沐听不到他说的,但她确定地知道,他在。
对一个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时日久了,火候够了,就这么简单。
……
长夜漫漫,山河沉寂。
同一时辰,在法华寺的七层药师塔顶,颐灏正对着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默诵着经文,周围空无一人。
从塔窗朝下看去,可以看到半个盛京城的景色。
夜市散去,灯一盏一盏相继熄灭,直至万籁俱静,只有打更人的灯笼穿梭在街巷间,灯火时明时灭。
四十九盏长明灯旁挂有彩幡,幡上垂着一朵大红色的虞美人,颜色已逐渐枯萎下去,不复绽放时的明艳。
不时一阵风吹来,彩幡翻滚,昏暗的烛火照应在其上,显得格外狰狞。
据说:若是在有人重病垂危之际,点上四十九盏长明灯,挂上彩幡,然后由至亲虔诚诵读佛教七七四十九遍,倘若灯不灭,幡不断,便可使那人魂魄归位,安然无恙。
长长的咒语,一遍已经诵读完,颐灏抬起头来,四十九盏长明灯跳跃着,很是不稳。
其实,他何尝不知?求神拜佛只是自欺欺人的。
长明灯寓意“长命灯”,因此才有起死回生一说,然而,若是那人早已亡故,做再多次的法事、诵读再多遍的经文都只会徒劳无功。
就在北方萧瑟鸿雁南飞的时候,那袭红衣从高高的城楼上一跃而下。
他惊慌失措地奔过去,却见母亲昔日美丽的容颜近乎扭曲,唇边染着鲜血,但是,她却是笑着的,平静而满足地说:“终于可以回去了,终于不用再看大西北的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