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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小教室里,韩子禾看着低头不语的郑葶,半晌无言。

之前她之所以没有立刻阻止,也是因为这个学生。

她和陈筝出去的时候,这丫头已经拎着她妈妈的领子喝问了,当时在场的,不止她们师生四人,出来旁观的学生没有二三十,也有十五六个。

人言可畏。

韩子禾不忍心让这个姑娘被冠以不孝之名。

说她偏心也好,说她护短也罢,总之,她从心里觉得这姑娘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如此。

既然事情的发展已经没办法阻止了,那么不妨让它继续走下去。

若是能把事情“说”清楚,总好过让人们自己瞎猜想。

当然,韩子禾不是刚出象牙塔的学生,不会天真的以为,事情全部演绎出来之后,大家对郑葶的风评就会偏于正面。

但有不赞同的人,也会有心底柔软的人,毁誉参半总好过一头。倒。的。差评。

更何况,韩子禾想给看的对象,是学校的领导。

这个时空的B大偏于古风,整个校园的气息还保持着华夏古典风范,当然,如今的B大是取曾经之精华,去旧时之糟粕。

B大对于学生们的教育,不只是在学业方面的进益和学术方面的精进,更多的是对学生们“人”的培养。

圣人言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是B大对学生们的基本要求,它同样注重的还有“孝悌”。

前几年,B大出现过两起这样的事例。

一则是个大三的学生,因为一直和人比富,大家都以为他出身富贵,后来因为一些事儿,他在农村的父亲找到学校来,这人的身世才被戳穿。

按说,这种学生虚荣的事儿,学校最多也是教育一下,要说管,也不可能管得过来。

但问题就出现在这名学生竟然在被揭穿身世之后,说什么也不认他爹,更过分的是,他于暴怒之下竟然把他爹轰出了校门。

这事儿一出,简直像暴风雨一般卷席了整个校园网,只一个下午,就被全华夏的所有高校知晓。

京城里和B大比肩的Q大还为此专门写了帖子耻笑。

B大校方知道此事后,整个高层震怒,校长更是愤怒的砸了茶缸,到最后,还是那学生的父亲苦苦哀求,B大才没有开除他,只是校方也言明,该学生最好主动退学,不然,他到毕业,校方也只会给他毕业证,不会给他学位证。

当然,那名学生肯定不会退学,据韩子禾所知,他现在毕业已有几载,至今未能成功拿到学位证,为此,前不久他在和校方无法谈拢的情况下,还一怒把B大告上了法庭。

只可惜,校方对于学生毕业证和学位证的颁发有明确的条件和要求,也对对该学生曾经的处分有全部的证据,这些都是有证可查的,便是法院也不能强制高校违反校规,所以那事儿便不了了之。

只是那名学生把学校告上了法庭,他就更不可能拿到学位证了。

韩子禾听同系的一名老师在闲谈时说,从法院回来,学校就把那学生在校其间的痕迹抹掉了,连官方的校友录里的名单都进行了删改。

这也就是说,那学生也就是手里拿着一张B大的毕业证,从今往后,什么官方的校友聚会啊,需要学校给他开的证明啊,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有他的份儿了。

什么?什么?万一这个学生有大出息了,B大会不会后悔?

开什么玩笑,B大是有着三百多年历史的名校,在这个时空里,它在前世界都是前三位内的,教过的学生遍布天下,有各种出息的校友更是如过江之鲫,不说人脉,就说文人骨气和清高,B大还是有的——这点,毋庸置疑。

尽管韩子禾心里也觉得B大有点儿睚眦必报的意思,但因为对那个学生白眼儿狼特性和低劣的人品厌恶,两相一比,却也不觉得学校做的太过过分。

只是,这事儿对韩子禾却是一个警醒,对于手底下的学生的要求和管束也更加的严格。

这是第一则事儿,而另一则事儿,韩子禾却觉得那名学生有点儿屈。

和郑葶的经历有些相似,那同样是个大三的男生。

要说,他也是因为第一则事例的男生连累的,主要是两件事儿相隔的太近了,以至于校方在恼怒之下没有太过查问,在看到他家人在学校操场给他公然下跪后,直接就把他开除了。

要不是B大一个看好他才华的老教授愤怒找到校长,大家还不知道原委呢。

原来,给他下跪的的确是他父亲,可他父亲却不是什么好人,整天吃喝嫖赌,欠的一屁股债都是这学生课余时用技术和知识打各种工还的。

这学生刚存下点儿钱要给他奶奶看病,他爹就又欠了钱。

这回,这学生说什么也不同意动用那些钱,可他爹却不管其他,多次。骚。扰。无效,干脆就追到学校里闹。

那学生因此被开除后,急怒攻心,加之他长年累月的还债做工,身体早已亏损,一是之下竟然吐血晕倒,要不是看好他的教授多番救助,那学生最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

虽然校方所做不妥,然而,已经被开除的学生,他们也不好直接反悔,原想着换个方法,把他特招读研。

只是那学生是个固执的人,说什么都不想委曲求全,到最后,还是老教授搬出校训之中的“错而知之,及时停止……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段郎朗而诵,弄到最后,校方只能承认校方的错误,把开除的事做了消除,重新给那学生做了学籍,作为补偿,给他保了这名老教授的研究生。

……

这两件事儿,对于韩子禾而言,她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都在她心里存了惊醒。

触觉敏锐如她,总习惯。性。的对这种特例有所防范。

于是,今天在看到郑葶和她爸妈闹出这一出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全部阻挡是来不及了,那干脆就让大家看个全的吧,至少回来和校方说明时,有个人证和摄像头的录像。

第三百九十章:

“你今天太冲动了!你知不知道啊?就凭你今天对你爸妈的所为,校方很可能会对你进行严厉的处罚!”韩子禾敲敲桌子,跟面前这个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的学生说。

这会儿,郑葶的面无表情让韩子禾看得有些惊心,这表情、这眼神儿、这目光,根本是生无可恋的样子!

韩子禾心里叹口气,从门上的窗户往外看了看,此时那对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已经被韩子禾“吓”走,周围看热闹的学生们也已经散去,本就是上课的时间,此时的楼道安静之极。

“有时候,生活中纠结在一块儿的线头儿,需要你慢慢儿解开……快刀斩乱麻的确不失为是一种很好的解决方法,但问题是,斩完之后,那些线你还用不用?”韩子禾的话,让郑葶一直不眨不动的眼球儿晃了晃。

“呆会儿校方肯定会有人来过问,与其等人家来,不如我陪你一起上去说个分明,无论如何,你才刚刚读研,不能让你为这事儿就把处分背上了。”韩子禾看看时间,起身冲郑葶点点头,示意她跟过来。

郑葶搓着手犹豫片刻,没动。

韩子禾走到门前,扭开门把儿,转头看向她,气笑了:“你觉得这种消极待命的方法,有益于你本身问题的解决么?你要是被开除,你以为你现在的爹妈就会饶过你?恐怕他们真会把你敲骨吸髓,到时候,你怎么反抗?华夏的山河是大,躲人还是能躲开的,但是,你要想好了,为他们而毁掉自己的大好前途,整天躲躲闪闪,值么?”

她这话像极了一道霹雳,顿时把让她父母弄成混沌的脑袋清明起来。

是啊,她本就不是他们的孩子,是因为他们才让她自小孤苦凄然,她已经让他们把她的童年给毁了,凭什么还给他们把她前途毁掉的机会?

只有改变了平庸的命运,她才能抓住生活和命运的主动权!

郑葶原本有些浑浊呆怔的眼神儿渐渐清澈起来,只一会儿工夫,原本那个木讷无语却有灵性的学生回来了。

韩子禾见之,也微微欣慰。

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坏人,但要是郑葶自己钻牛角尖儿,自己不争气,她很可能就会因为怒其不争而懒得理她,从而任其生灭。

……

“韩老师,您的意思是,郑葶同学的事儿情有可原?”管行政的副校长、经济学院的院长、系主任坐在一起,听韩子禾描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沉吟一番,道,“可……这事情的确引起不好的影响……韩老师,您也知道,咱们学校经过那两起事件,声名有些受损……这回,要是对郑葶同学处罚太轻,或者不予处罚,外面儿的传言恐怕会更难听。”

“可是,校长先生,清者自清,我们不能因为一些‘可能’出现的风言风语,就把一个有前途的学生放弃掉……尤其是,她的身世的确可怜,之前的事儿也‘情有可原’。”韩子禾在“可能”和“情有可原”上加重了口音,“如果,我们公开公正地把郑葶的事儿摆出来,说不定还可能消除之前两件事儿引起的不良影响,毕竟,一个有历史厚重感、有各种名誉加诸的名校,可以真正做到‘直视问题’和‘改进’,那种难能可贵的闪光点,难道对学校的名声没有利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道理自古至今都能行得通。

所谓“利”,不仅仅是金钱利益,自然还有“名利”二字;甚至于,在很多情况下,“名和利”更重要。

对于B大,韩子禾知道,无论这个学校校风是多么正义凛然,但是谁都逃不过“名利”,它也许不在乎钱,可以视钱财为粪土,反正身为资深名校,政。府。也好,毕业之后功成名就的桃李们也罢,都会主动给它做贡献。

但是,它一定在乎名声和声望!

韩子禾不指望他们因为郑葶的事儿而心存怜悯,所以,她将公正地处理郑葶之事升级,相信只要能说服这些人,郑葶就不会像之前的第二件事儿的当事人那样被糊里糊涂的快刀斩乱麻了。

她自问比不上那件事儿里的老教授,那是名贯中西、在整个华夏的学术界都有威名的老学者;一个是刚正式成为B大教授没多久的女教授,一个是B大的宝贝,韩子禾没有那么大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在同样的事件里发挥同样的作用。

所以,要想达到目的,动一些必要的小心眼儿还是必不可少的。

果然,韩子禾话一挑明,在座的几个决策人立刻目光一凛,心中立时便计较开来。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不需要韩子禾多解释,在座的几位就把所有的可能和好处算出来了。

“校长先生,当时的摄像头处于正常的工作状态,旁观的学生我也记得一些,我想,他们应该可以提供口供。”韩子禾说着话,便将当时在场的三十来个学生的名字悉数写下来。

按道理说,她不可能认识所有的学生,可没办法,上辈子的职业习惯让她一不小心,把同一层楼上课的学生都认了个遍。

“韩老师好记性!”校长几人见状,不免吃惊,这位年轻的老师,这记忆里也忒恐怖了吧?

他们不怕韩子禾为了自己的学生作假,反正有摄像可查,到时候自有一一辨认的时候。

“我想……”当韩子禾和校长院长系主任谈妥的时候,郑葶突然开口说话了,“我希望那些学长可以帮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校园网做个全面的回顾!”

“郑葶!”韩子禾和校长几人怔然。

尤其是校长三人,心中不免啧啧惊叹,这孩子是个狠人啊!

“郑葶,你想好啦?”韩子禾问她。

这件事儿当真说出来,无论郑葶在整件事儿里多么无辜,对于她而言,名声都要受影响。

“老师,我将来又不从。政,不怕的……有些事,还是该说清,就说清为好。”到底还是学生,无论她见识了多少,心里仍旧存着一种黑白要分明的坚持。

对此,韩子禾只能叹口气,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