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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西渊牵头, 带顾茗认识了他的一帮发小……以及发小的朋友们。他拍拍屁股回容城了, 留在沪上的这帮朋友们却隔三岔五『骚』扰顾茗, 循着通信地址『摸』上门去, 送吃送喝送电影票,拖她出来玩耍,热情的让顾茗毫无招架之力。

其中以章启越与钱秀玲及其闺蜜尚吉香为最。

一来二去,大家都混熟了。而且这帮人中, 顾茗的年纪偏小, 虽然有作品及初次相见端庄持重的印象打底,可次数多了就难免会暴『露』真『性』情,一不小心就跟这帮年轻人打成了一片。

她风趣幽默, 活泼好玩, 有时候一针见血,见解独到, 陌生感消除之后, 不知不觉间大家都改了称呼, “阿茗”长“阿茗”短叫个不停。

一帮人鱼贯上楼, 章启越就走在她右侧, 刚好堵住了顾茗右侧的视线,拥着她坐在了靠窗户一侧的位子上。

隔着好几张桌子,她熟悉的侧影撞进冯瞿的眼里, 他的大脑皮层有瞬间的麻痹,好像失去了调节躯体的功能,手脚有片刻的僵硬, 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他定定神,与宋阅聊起来意,然而到底有些心不在焉,分出一缕心神去关注顾茗那桌的动静。

伙计殷勤侍候,一桌的年轻人里,冯瞿只注意到了坐在顾茗身边的年轻男人,他点了许多点心干果,外加最好的茶水,还侧头问她:“阿茗,你还想要点什么?”

同桌的还有三名年轻男子,然而唯有这年轻男子让冯瞿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出头,穿着合体的马甲衬衫,头发梳的油光水滑,整一个小白脸,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油头粉面的小子,围着她打转。

顾茗笑着阻止:“够了够了,我前两次来就点了一壶清茶,瓜子花生各一碟。再说咱们今天以听曲为主,可不是专门来吃点心的。”

章启越:“吃几块吧,不然回头打网球又饿了,离晚饭可还有好久呢。”周到体贴的让人无可挑剔。

冯瞿甚至瞧见了顾茗扬起的笑脸:“启越,我要是再跟你们一起玩下去,恐怕要胖的不成样子。每次出来你都劝我吃,这个月已经长了好几斤了。”

章启越似乎很是高兴:“你就是太瘦了,一个人住身体健康了才能写出好文章。隔几日就应该出来运动运动。”

这件事情上,在座诸人早就达成了一致,异口同声谴责她:“太瘦了不止是对自己不负责任,还是对读者不负责任。”

顾茗举手投降:“一会我多吃几块,您几位别念叨我了行么?”

举座尽笑。

冯瞿远远支棱着耳朵偷听,那些人的关怀很是真诚,而顾茗神彩飞扬,言笑晏晏,犹如众星捧月被拱围其间,既不是少帅府乖巧的姨太太,也不是顾府逆来顺受的女儿。

她是她自己。

自由无拘的顾茗。

有些事情,也许只有离的远才能看的更清楚。

他与宋阅谈的不错,至少宋阅并不排斥前去容城应教,三心两意的商谈气氛之下,他们竟然也还能谈出结果,至为难得。

宋阅后来大约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以及扫过那边桌子的眼神,他诧异的看过去,忽笑起来:“冯少帅请鄙人前去容城教学,其实以在下浅见,倒也想要举荐一人。”

冯瞿:“宋先生请讲。”

宋阅以眼神示意:“冯少帅想来也注意到那边一桌年轻人了吧?其中有一位我正巧认识,那边穿淡蓝『色』旗袍的小姐。”

冯瞿心神一震——顾茗穿着的正是件淡蓝『色』的旗袍。

他故作不知:“那位小姐是?”

宋阅:“那位小姐正是名满沪上的容城公子,文章写的极好,思想令人耳目一新,很有涤『荡』旧尘的气魄。”他眼中放光,态度忽郑重起来:“冯少帅向在军中,或许对文化圈子里的事情不甚了解。”

冯瞿也不是头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容城公子的褒奖溢美之词,然而那都是纯粹的读者,虽然连他自己也不能否认容城公子的优秀,今日却是头一次听到文化圈里前辈对她的肯定。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之意,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他作出一无所知的模样,虚心请教:“那位小姐的年纪……似乎有些小,文章写的真有这样好?”

宋阅正『色』:“真是不诳不骗,冯少帅也不必被那些旧派的文人给哄骗了,他们也时常在报纸上嚷嚷,捧孔家店的臭脚,对白话文大加伐挞,认为白话文难登大雅之堂。可如今你看,报纸上已经开始大面积推行白话文,往来公文书信则省了烂调套词,开启民智刻不容缓。”

他喝一口茶,连楼下的评弹开场都忽略了,继续说:“之前容城公子出了一本文集,已经是大受年轻人的欢迎,热销南京北平,引起一波白话文集热。她近来又在《申报》刊登了她的第一本白话小说。老实说,这两年也陆续有几本白话小说出版,无论是诗也好文法也罢,大家都处于『摸』索阶段,但容城公子文风流畅,视角又独特,敢于揭『露』家庭与社会对女『性』的戕害,抨击社会不合理之现状,为女子发声,至为难得。昨日老封——哦就是清名兄,还同我讲,找机会要同容城公子多聚聚,虽然她年纪小,可才华惊人,实为我辈楷模!”

冯瞿虽然远在容城,可封清名的大名也略有耳闻,真没想到不但宋阅对顾茗赞赏不已,就连封清名也对她大为推崇,心中震憾之意难以抑止:“容城公子真有这样优秀?”

他这话听在宋阅耳中,难免引起误会,怀疑是因为年纪与『性』别问题对容城公子有所轻视,顿时情绪激动起来:“容城既然要办新式学校,自然要请新式英才前往教学。容城公子思想开明,又写得一手好文章,正可引导学生们的思想摆脱封*建桎梏。”

冯瞿:“………………”

大约宋阅从小读的书全融进了血『液』里,还保有一腔侠骨热肠,起身就要请冯瞿过去:“趁着今日撞上了容城公子,我还有几分薄面,正好介绍你们认识,到时候请了她去容城教书,还可与我做个同僚。”

冯瞿被他热情的举动弄的骑虎难下,不得不硬着头皮起身往顾茗那桌走过去。

年轻人共聚一桌,明明是来听评弹的,可是在桌众人除了顾茗想努力专心听评弹,其余家伙全是打岔的。

吴桐跟着了魔一样见一次邀请一次,今日又提起让顾茗去他执教的学校做兼职教师:“我知道你忙,还要写稿子,还有别的事儿,不能专心做教育,但每个月抽出空来给孩子们讲几堂课不为难吧?”

顾茗无语:“吴桐,你以为讲课不备课的啊?”

他振振有词:“我已经跟孩子们许诺了,请容城公子来教她们写作课。你最近连载的《异乡人》孩子们特别喜欢,对徐凤娇的命运牵肠挂肚,在学校写作课上讨论了好几次,听说我这周会见到你,千万拜托一定要对徐凤娇好一点,要不你亲自去给孩子们讲?讲写作你应该信手拈来,哪里需要备课了?”

顾茗端起茶杯挡在眼前,拒绝被吴桐游说:“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吴桐几乎要哀嚎了:“阿茗你又拒绝我?!”

章启越轻笑:“吴桐,你饶了阿茗罢,听说她之前还在小学带过课,如今都早辞职了,专心写作呢。”将海棠糕挪到顾茗面前:“阿茗,尝尝这个。”

钱秀玲笑起来:“阿茗,你不知道你的《异乡人》有多火,连载之后,我们学校的老师也特别喜欢,认为你的白话小说自成一派,说真应该请你去给我们上写作文课,我没敢告诉他与你认识,生怕他跟我要联络地址。”

尚吉香也连连附和:“我们同学都特别喜欢《异乡人》!”

这样的赞美简直让顾茗的厚脸皮也快招架不住了,她埋头吃糕:“今天好像是我带你们来听苏州评弹的,可不是给我开表彰大会!”

忽听得耳边有中年男子的声音:“容城公子,许久未见,这一向可好?”

顾茗抬头瞧时,嘴里还咬着半块糕,人却已经愣住了,样子还有点蠢,冯瞿不期然想起她初进少帅府,有天上学之前也是傻呼呼咬着一只包子被他堵在了门口,模样跟现在差不多,都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犯蠢。

他心里忽然舒服一点了,似乎在军『政府』监狱里感受到的屈辱终于消减了不少。

“不记得了?去年底咱们在还清明兄的文艺沙龙……”他话未说完,顾茗被一口糕点呛到了,顿时咳的惊天顿地,忙朝他摆手。

章启越就坐在她身边,见状忙端起她的茶杯喂到了她嘴边,顾茗就着他的手灌了两口茶把糕点冲下去,抚着胸口喘顺了气儿,才忙向宋阅道歉:“宋先生失礼了,我并非不记得宋先生,只是没想到宋先生突然出现,惊到了而已。”

冯瞿瞧着章启越那只端茶的手刺眼不已。

顾茗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的目光越过宋阅的肩膀,与他身后站着的冯瞿相触,彼此心里都明白,她哪里是被突然出现的宋阅给惊到了,分明是被从天而降的冯瞿给吓到了。

宋阅笑起来:“我以为容城公子不会喜欢苏州评弹这种老式的消遣方式,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见你。”

顾茗微不可见的朝冯瞿点了下头,笑起来:“宋先生说哪里话,苏州评弹是民间文化,也是华夏文化的一部分,没道理提倡新文化运动就把所有旧的文化都抛弃,抛弃的是糟粕,优秀的还是应该继承的,强行造成文化断裂,与未来的文化传承有害无益。”

宋阅对她更为欣赏了:“不怪清名兄对你极力推崇,年纪轻轻见解不凡,今日我向你介绍一位朋友。”他让出身后的冯瞿:“这位是容城冯少帅。冯少帅,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容城公子,虽然年纪小,却当得起一声先生。”

分开数月之后,冯瞿终于站在了她面前,两人之间有三步左右的距离,他今日为未来的容城大学请教授,对待宋阅态度谦虚恭敬,他推荐的人态度也不能太过轻慢。

他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点淡淡笑意,向顾茗伸出了手:“先生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章启越心里无端涌上一阵不安,大约是因为这位冯少帅注视顾茗的目光太过危险。

顾茗礼貌微笑,伸手与他相握,一触即离:“冯少帅好。”

她的惊愕退去,表情管理的恰到好处,就好像……两个人初次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忘了晚了半小时。

看到楼下一位读者的评论,认为《异乡人》并无出奇之处,所以为此特意解释一下当时的文化环境……当然若有理解有误之处,敬请指正。

今天来看这本书也确实并没什么震憾,那是因为今天的思想眼界与民国的全然不同,今天我们所阅读的文字也是经历过无数先辈的文化运动及改革,才有了今天通俗易懂的文字表达方式。

事实上,直到清末,白话文还局限在通俗文学的范围,难登大雅之堂,文言文独尊作为书面通用语。

维新变法之后,为了开启民智,资产阶级改良派提倡用白话文,梁启超最先向霸占文坛的桐城派古文挑战,创制了“ 新文体”,用的虽还是文言,但平易畅达,杂以俚语、韵语及外国语法,已向着白话文迈出了第一步。

从清末到民初,随着科举制度的废除,辛亥革命推翻帝制,老袁倒台,《新青年》提倡科学和民主,打倒孔家店的号召,思想的解放带来文体的解放,民主主义浪『潮』高涨,为白话文打下了群众基础。

民国六年初,胡适在《新青年》发表《文学改良刍议》提出着名的八不主义。一曰:须言之有物;二曰:不摹仿古人;三曰:须讲求文法;四曰:不做无病之□□;五曰:务去烂调套语;六曰:不用典;七曰:不讲对仗;八曰:不避俗字俗语。他认为,新文学的语言是白话的,文体是自由的,这样就可以注入新内容、新思想。

民国七年,《新青年》在钱玄同的倡议和影响之下第4卷第1号开始用白话文出版。同年,钱先生成为《新青年》的轮流编辑之一。在这期间,他曾动员鲁迅给《新青年》写文章。鲁迅先生发表了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头一次用鲁迅作笔名。

在此之前,一代才女陈衡哲已经在美国用白话文创作了第一篇小说,发表在《留美学生季报》上。

新文化运动的改革势必走到了旧派文人的对立面,思想革命也势必能引来无数场新旧两派思想斗争以及文字骂战。

白话文能不能替代文言文,总要以白话文的作品来说话,“五四”时期,白话论文在表现新思想、批判旧思想上,发挥了巨大的威力。白话文以其明白、清晰、准确、富有富有逻辑力量的特点让文言文相形见绌,在文学上,散文、小说、诗歌等文体,都开了新生面。特别是1921年,鲁迅的中篇小说《 阿q正传》的发表, 郭沫若诗集《女神》的出版,为白话文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阿q正传 》更是中国现代白话文学中赢得世界声誉的第一部杰作。

“五四”白话文运动,是一个活泼的、前进的、革命的运动,它在文艺语言上宣告了文言文时代的结束、白话文时代的开始。数千年来,中国通用的书面语没有白话文的合法地位,只有与口语脱节的文言文才算正统。直到“五四”时期,才把这种反常的局面翻了过来,使白话文在文学作品和一般的学术着作范围内取得了合法、正统的地位,开辟了一个白话文学的新纪元。

而女主的白话文小说《异乡人》就诞生在这种环境之下。

今天来看,也的确没什么出奇震憾之处,但放在当时这种大的环境之下,以女主十八岁的年纪阅历,是值得赞赏的。(当然因为作者文笔思想所限,只能写出这种水平的小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尬吹《异乡人》有多好……就全靠作者脸皮厚硬撑了)。

以及,其实文字革命最明显的就是文学作品,民国的小说很有意思,有些句子在今天读来磕磕巴巴,半通不通,甚至半文半白,各大家的文学作品风格与表达方式也大有不同,但在当时却是前辈文人学者摒弃了旧的文言文,而尝试在文化上的一次深度突围与革命,以挽国危。

军人革命救国用枪炮武器,而文人救国只能用思想及文字,殊途同归而已,都是在动『荡』时代里的竭尽全力,今天读到他们遗留下来的文字,结合当时的背景,意义更是不同。

抛开背景谈思想,都是耍流氓。

所懂不多,一点浅见,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