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救下她,怎么样都无所谓。”
这是白耿第一次向别人低头,也是最后一次向人低头。
白耿还记得,在遥远的时光里,小小的他曾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他揪着父亲的头发,父亲作为妖人中最高贵的北方妖王,不得不低着头,任由他折腾,脸上盈满笑意。
过去对应现在,白耿也是如此,低着头,脸上盈满笑意。
白耿相信,即便自己不在了,四殿下琨珸王、五殿下煊赫王、六殿下琛缡王,他们肯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他们也会像他一样,拼死保护瑶霜,她一定会很安全。
想到这里,白耿欣慰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丝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死亡。
瑶霜还在负隅顽抗着,她哽咽道:“阿耿不要答应他,你说过会实现我的愿望,你答应过我,我们所有人都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回去,六殿下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不听六殿下的话,乱跑了出来,六殿下肯定会发脾气的,还要阿耿你来帮我抵挡六殿下的言语攻击呢。你是六殿下最亲近的贴身护卫,你丢了,我可没办法跟六殿下解释的。你明明说过,有你在,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你忘了吗?就在生日那天,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说霜儿的愿望,是阿耿坚守的誓言……你还说过……”
“……”
“阿耿,你不要不说话……你快点拒绝他。”瑶霜目光恳切地望向白耿,声嘶力竭地乞求道,“白耿,你是哑巴,你是大骗子吗!!!”
……
白耿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仰起了满是血污、淤青的脸庞,冲瑶霜露出了一个明媚如春的笑容,这不是模仿六殿下琛缡王的笑容,而是源自白耿内心、真真切切的笑容,像极了四月的阳光与风,温暖而和煦。
他一笑令人如沐春风,似乎整个寒冷的冬天都随之融化,春天快到了,瑶霜的心头湿漉漉的。
白耿眉头微蹙,无奈地笑了笑,安抚般地说道:“霜儿,我们约好了的,阿耿都会记得,绝不会忘。纵然是死亡,也不会忘记,因为,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眼起便喜欢你了。”
瑶霜声泪俱下地摇着头,她痛不欲生,眼睁睁地看着黑杜鹃用黑影掰开了她与白耿紧握着的手。
而后,白耿如同秋日废弃的落叶一般,无力地向万丈深渊坠落而去。
泪眼朦胧的最后,依旧是白耿无所畏惧的笑容,仿佛即将到来的不是生死别离,而是浴火重生。
白耿柔声道:“霜儿,答应在下,活下去。”
……
对于白耿而言,他最后听到的,仿佛幻听般,是女孩声嘶力竭地不断喊着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很急切,很沙哑,渐渐地变得很模糊,很不真切。
仿佛一切都只是白耿的一场噩梦,白耿多么期待梦醒的那一刻,他能迫不及待地回到女孩的身影,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告诉她——
无论发生什么,他绝对不会再离开。
白耿幻想着,如果,一切还会重新开始的话,白耿保证不会再忘记她,他依旧会第一眼见到她,就问她“姑娘,可愿嫁予在下为妻?”。如果瑶霜愿意的话,白耿会带她去找到无病,带她远离所有纷争,找一户山水人家,亲自教她沏茶。
不过,这些都是如果而已。
现在的白耿,只能告诉瑶霜:
我亲爱的女孩,如果我不在你身边的话,你也一定要顽强地成长,你肩负着拯救三殿下皈帧王的使命,还远远未完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我从始至终都坚定地信任着你。你还有爱你的四殿下琨珸王、五殿下煊赫王、六殿下琛缡王,和你爱的人,我的霜儿,请一定要好好地活。
你说看我眼睛的颜色,会让你想起山头的夕阳,涣散而优美,是充满暖意的红色,像极了最昂贵的宝石,是你最喜欢的颜色。
眼神里满是宠溺,眼神里满是你。
可是,夕阳坠落,就请你不要惦记夕阳,不妨去看看旁边的云霞多么诱人,柔美的暖色杂糅一起,咬上一口,说不定会有藕粉糕的味道,是你和六殿下琛缡王都会喜欢的味道。
你笑起来很好看,所以,尽可能地多笑一笑吧。
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太多令人陶醉的事物呼唤着你,鲜花露水静候着你,星辰月光伴随着你,请你抬起你璀绮的眸子,看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照亮万物动人的美丽。
再见了,阿耿最爱的霜儿。
……
风声喧嚣,在这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中,白耿血染单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瑶霜的视野里。
无病紧咬着牙,奋力将瑶霜拉了上来,瑶霜满脸布满泪痕,失魂落魄地重复喃喃着“阿耿”二字。
她不相信白耿就这样离开了她,他明明答应过她的。
“说话不算话,白耿你是大骗子吗……”
黑色的杜鹃鸟抖了抖翅膀,恢复成人形。黑杜鹃的外衣几乎都被白耿烧掉了,他的全身同白耿一样血肉模糊,衣不蔽体,脸上的面具也破了一角。他擦拭掉嘴边的血迹,自嘲地笑了笑,这是他第二次这么狼狈了。
瑶霜与无病一见到黑杜鹃,眼神里立马燃起愤怒的火焰,他们咆哮着朝黑杜鹃打去。黑杜鹃很不耐烦地跳到了远处,他似乎没有时间、亦或者是没有力气陪他们继续耗下去。他从腰间摸出红穂笛子,递到唇边,吹奏起一曲诡异至极的笛乐,宛若万千灵魂的嘶吼哀嚎,瑶霜与无病瞬间头脑胀痛,他们步履蹒跚,痛苦地捂住头、堵住耳朵。
黑杜鹃冷笑一声,疾步上前一掌打晕瑶霜,他掳走无病,携着无病一起,纵身一跃,跳入悬崖。
“无病……”瑶霜强撑着意志,想要去救无病与白耿,但视野蓦地漆黑,天地沦陷,她轰然倒地。
黑杜鹃带着无病一起跳崖了,白耿也坠崖了。
她蜷曲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阿耿,我好冷啊……好想你……”
身体已经被冻得麻木无感了,终于,她的眼皮缓缓地阖在了一起。
……
时间似乎过去了好久,仿佛有一个世纪这么漫长,瑶霜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她多么希望一觉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白耿温和的笑容。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声,似乎有一股暖流攀过身体,是白耿吗?
一人将她抱在了怀里,用身体的余温暖着她,不过,效果并不显着,那人的身体似乎也凉透了。见她迟迟不醒,他轻轻地晃了晃她,语气夹杂着心疼,显得非常着急,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带着几分倦意。
“喂——醒一醒,可别冻死了,冻死了我会心疼的,所做的一切可就没意义了。”
说话的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