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后,谭公公端着茶碗望着院子里来偶尔穿梭的下人们,回头对慕云漪道:“宅子好是一方面,这伺候的人则更是重要,除了碧滢和落霜二位姑娘,这公主府里清一水儿都是东昭出身之人,老奴心中总有不安,但方才见这位郑掌事,行事妥帖又得体,而方才这一路看到的下人们,也都是知分寸、没异心的,老奴可以放心了。”
慕云漪了然,怪不得方才郑伯对每一个府里的下人们,尤其是郑伯都仔细好一番审视打量,原来是在替她“查验”府中的人。谭公公在宫里头沉浮几十年,识人辨人的本身最是厉害,什么人有什么心思,他一眼便可洞悉。
慕云漪丝毫不吝对郑伯和府里其他下人们的肯定:“他们个个儿的忠心本分,尤其是郑伯,这府里一切都由他打理,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那便好,奴才年岁大了,总是多思多虑,公主不要嫌老奴多事。”
“公公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时时事事都是在为本宫考量,本宫心存感激尚且来不及。”
“谭公公,您来了!”这时从外头回来的容月也进来了。
慕云漪看了看容月身后,问道:“阿月,今儿早上你不是带着子檐去马市了,怎的就你一个人?”
“方才我们进来便看到郑伯在外头清点那些物件儿,子檐看到那些稀奇珍贵的玩意儿都走不动道了。”
慕云漪笑了笑,“由他去罢。”眼里是无声的宠溺,对于子檐这个孩子,她似乎总是格外的疼爱和纵容。
“容姑娘来的正好,柱国将军有一封信要老奴带来与你。”
“柱国将军?”容月发出疑问,要知道西穹已有三朝未封过柱国将军,但瞧着谭公公目色肯定,看样子他并非失言玩笑。
听闻这信是特别给容月的,慕云漪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公公,您说的可是萧将军?”
“公主聪慧,老奴说的正是萧野萧将军。”
“谭公公,您说将军他如今是……柱国将军?”
“是啊,老奴临行前一日,皇上在朝上亲封萧将军为正一品柱国将军,这旨意新鲜热乎,公主这边不知道倒也寻常。”
知道这消息的容月虽然并未说什么,可眉目之间是无法掩饰的微颤与激动。
慕云漪却仿佛早已知晓,点了点头:“看样子,云铎找到合适的时机了。”
“合适的时机?”容月愈发不解。
“当初云铎登基之时,便有意晋封萧将军的品阶,由正二品怀化将军升为从一品,但被我制止了。”面对容月,慕云漪毫无保留,坦然说道:“向来武将受封,或是开国功臣,或是胜战有功,而萧将军虽说早已配得上一品将军之位,可当时二者皆不占,若骤然晋封,只怕会被有心人诟病。”
闻言容月立即了然,接道:“倘若当时将军便晋升一品将军,定会有人说将军是因贪图高官权势,才效忠皇上的。”
“没错,所以我向云铎建议,暂不晋封萧将军,待将军日后出战立功,一切便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这一切不过是早晚的事。”
容月这才暗暗惊叹,原来坐上权力的王座,所要顾全的不仅仅是眼前看到的那些,更有无数旁人难以发觉的殚精竭虑,甚至细到一个大臣晋封的时机也要思虑周全。
如此想着,容月也意识到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她抬头急切地谭公公:“所以将军他立下何功?”
“将军他平定了南藩巫马氏。”
“巫马氏!”
“巫马氏!”
谭公公甩了甩拂尘,点头道:“正是,如今巫马藩王极其族中所有人,全部被带回泫音城关押待审”
慕云漪与容月先是异口同声地惊呼,随即又默契的对视,在彼此的目光中确认那份灼热。
这不仅是出于对萧野立下大功的兴奋,更是因为西穹南边的困境巫马氏终于被解决而惊喜。
巫马氏原本是西穹开国分封的三大藩部之一,与孟漓的塔秋族占有同样的地位,然而由于其位置距帝都泫音城十分偏远,有三山两河之隔,所以对于巫马族,皇家向来给予适当的自主权力。却没想到巫马族竟愈发有脱离西穹皇权管控的势态,依照惯例,藩部除去朝中或族中重大事宜需入朝之外,每年还需在贺冬宴时由世子替代藩王入都朝拜,而巫马族却多次让使节代替,在慕云漪的皇祖父年事已高之后,更是找托辞多次拒绝朝拜,对于皇上颁布的一些旨意阳奉阴违,吞并周边其他部族。
朝廷决心不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时的太子慕霆更是亲自领兵、平定南藩。
谁知慕霆领兵出征在外,老皇上忽然驾崩,慕凌假传太子战死于边境的消息篡位为皇,后来又以慕霆之母后为挟,让回朝的慕霆自动放弃皇位。
而在皇权的更迭动荡之下,原本被慕霆拿下的巫马氏重新苟活,彼时的慕霆受尽皇兄慕凌的排挤和折辱,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平定南藩之事,于是数年后,巫马氏复兴,甚至比从前更要变本加厉,不敬朝廷、吞并边族,私自与他国往来邦交。
所以南藩巫马氏一度成为西穹朝廷难以除去的心腹大患,但很显然,不论是慕凌还是后来的奚太后母子,都没有能力解决南藩这棘手的问题。
后来慕云铎在夺回皇位后,便与慕云漪立下誓言,当朝中稳定之后,必会平定南藩,承当年父王之风。
如今萧野领旨带兵出征,收服南藩、平定巫马部族,解决了西穹南边的隐患,立下这等大功,晋封他为正一品柱国将军,便真真是顺理成章、无可厚非了!
萧野在其父老柱国身亡后,不愿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放弃萧老将军的军队,也不刻意拉拢当初老将军的旧部,自己从偏远穷极之地的七品校尉,一步一步地立功升迁,最后回到泫音城,成为正二品怀化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