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昭与西穹仍旧冰火不容的那些年月,苏彦与慕云漪的见面总是难得而仓促的,因为二人的身份太过对立而敏感,所以唯有兵戎相见时,他们二人面对面才是名正言顺的。
一次在二人交战争锋之中,慕云漪割断了苏彦的袍角,而苏彦也截断了她的一缕长发,在那以后,苏彦便将这段发丝日夜贴身放于胸口。
在慕云漪初至东昭的第一个年头,因楚婳的出现,慕云漪心灰意冷,决意断了与苏彦的纠葛。
苏彦终于找到机会——元宵节的灯会上“偶遇”她,握着青丝对她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总有一日,我会娶你为妻子。”
……
黯缈洲之乱,苏彦出海平乱,在登上赤璃岛后因故与部队分散,寡不敌众,被二十多海盗围困,就在此时那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身边。
他永远也忘不掉那日他回过头去看到的那一幕:倾盆大雨之中,三个海盗躺在那个黑影脚边,脖颈上是深深地刀痕,朝外冒着鲜血。
当那个人回过头时,苏彦恰好对上那双傲然的赤色眸子。
“喂!傻大个儿,愣着干嘛,收拾这些喽啰也要这么久吗?”
……
西穹国丧时慕云漪归国,苏彦每晚独自一人时,都会握着那缕青丝自言自语,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再问远在西穹的慕云漪女:“你还会回来的,对吗?”
慕云漪真的又回到了东昭,只是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身份已经由当初的西穹质子,变成了东昭太子东陵翊的储妃。
那些日子苏彦终日郁郁寡欢,不愿放弃慕云漪,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东陵翊。
直到太子大婚之日宫中出了命案,慕云漪被诬陷害杀了太子乳母,苏彦平生第一次忤逆主上,便是为了救下成为通缉犯的慕云漪。
因为任何时候他都坚定不移的相信,慕云漪不是那样的人。
……
再后来,他终于明白当初自己与慕云漪渐行渐远直至分离,不光是因为都楚婳处心积虑地设计,或是母亲与世俗的阻拦,其实最关键的是苏彦自己的内心不够坚定,他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贪心:总是放不下太多东西,想要兼顾所有人与事,但却忽略了世间万物皆是有舍才有得。
然而当他幡然醒悟之时,已经太晚,彼时的慕云漪早已深爱慕修,那个可以舍下万事万物,只选择她的男人。
苏彦用了很久的时间学习如何释然,就在他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坦然地以故交身份祝福慕云漪时,却得知慕修为救慕云漪而被害死的消息……
苏彦感叹这究竟是不是上天跟自己开了个玩笑?
不论是不是玩笑,苏彦决定,再去争取一回,无论如何,慕修不在了,至少让自己有就会在她身边守护她。
……
从当年战场初遇,到今日苏彦与慕云漪即将拜堂成亲,仿佛只是眨眼一瞬,又好似沧海桑田、隔了半生。
“将军,将军?”
“嗯。”苏彦在傧相的提醒中回过神来,原来脑海中辗转翻涌之间,他们已经站在了元锦巷南街口。
“时辰正好,咱们进去吧,”
苏彦领着接亲队伍回到镇国公府时,门前台阶儿上已经一排排地站满了人,除了作为高堂之尊的苏母和族中朝中的长辈之外,其他到来的宾客此时纷纷迎了出来。
苏彦下马,待喜轿停稳之后,来到轿子一侧,靠近喜帘,对里面低声说道:“云漪,准备好了吗?”
“嗯。”
在女傧相的指引下,碧滢拉起轿帘,慕云漪缓缓将手伸出去。
苏彦温暖宽厚的手掌握住了慕云漪纤细柔软的手,将她接下喜轿。
看到新娘子安和公主出来的那一瞬间,四周宾客拍掌高呼,同有六挂鞭炮被点燃。
就这样,二人在众人的祝福簇拥之下,一齐牵着红花大绸走入镇国公府。
进了大门,通往礼厅的路中间,摆着一个燃着的炭火盆和一个贴着囍字的红马鞍。
男傧相唱道:“跨火盆!去灾邪,夫妻如意又吉祥!”
女傧相接道:“跨马鞍!保平安!夫妻和顺万年长!”
苏彦扶着慕云漪稳稳地迈过去,随后徐徐走向正厅。
虽然后苏彦拉着,但慕云漪还是微微低头,透过红盖头的缝隙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地徐徐迈着,生怕踩到一层一层长长的裙摆。
“云漪,你穿上嫁衣的样子,真好看。”忽然,苏彦的声音传到了耳边,慕云漪迟疑了一刹,根据程序礼制,此刻二人走向礼厅之时,苏彦是不该与自己对话的。
所幸两旁喜乐的奏鸣和宾客的笑声盖过了苏彦的声音,唯有距离最近的慕云漪听得见,于是她毫无异样地继续向前走着。
走到正厅门前时,二人停在了门槛外面,等待着傧相下一步的指引。
屋内正中堂上坐着苏彦的母亲镇国公夫人姜氏,左右两侧则坐着苏氏一族的族长和其余辈分尊长的族中耆老,看着门外一对新人,尊长们纷纷含笑点头,眼中的喜悦与欣慰不言而喻,而苏母则更是无比动容,双眼微红,若非从一开始就强忍着,只怕泪水便要止不住的流下来了。
丈夫战死沙场,留下自己和一双儿女,就算皇家保全了镇国公府的尊荣,可是要始终屹立于东昭朝堂和庞大的家族体系之中不倒不衰,多么辛酸困难,个中滋味只有姜氏自己知道。
而自己曾经为儿子和女儿安排的那两个婚事却皆以失败告终,不仅几乎毁了儿女的幸福,更使得从来骄傲到自负的姜氏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直到后来,她亲眼见到儿子对于云漪的恋恋不忘,尤其是在苏彦身受重伤、手疾难愈之后,也不再执着于所谓的“为儿女好”。
重新认识并接纳了慕云漪后,苏母这才发觉她的难能可贵与令人心疼。
终于,这一次在自己极力推动之下,完成了彦儿的心愿,也算是弥补了自己当初的错误。
“新人入堂,行拜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