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快速转动大脑,乾隆这是针对自己?他想知道什么?等一下,他刚才说的话是“尼玛察氏,你也说过,朕对你也算有恩有情。虽然朕确实十年不曾翻你的牌子,十年未与你单独见面,但是你总是朕的佳贵人。”
“你总是朕的佳贵人。”
为什么忽然提起佳贵人的身份?与佳贵人相对应的义务是什么?自己做了什么让他怀疑的事?
是因为韦远传递消息吗?所以他才把韦远支走?
不对,跟韦远有关,但是又跟韦远没有太大的关系。
如果真的有关,乾隆怎么可能在“隔离审查”富察氏的过程中,还能让韦远衣锦还乡呢?
跟韦远没关系,那就不是因为传递消息的事。
这件事同时跟富察氏和自己有关,能够让两人有交集,又能引起乾隆如此大反应的事……
何灵低着头还在试图理清这件无头公案的缘由,乾隆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笑着说,“尼玛察氏,朕待你不薄,你连给朕一个交代都不愿意了?很好,很好……”
乾隆说了这话,何灵更着急了,“噗通”一声跪下了,“皇上对奴婢恩重如山,情意有加。奴婢虽然不常到皇上跟前问安,也知道自个儿的身份,奴婢一向谨言慎行,日常多警醒自己,只是唯恐自己做出些不适举动,辱没了皇家。这些原本是奴婢的本分,并没有在皇上跟前邀功之意。只是皇上忽然让奴婢一五一十毫不隐瞒地交代,奴婢实在是不知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更不知道该交代些什么。”
乾隆听了何灵这番话,气得一把拽过何灵,咬牙切齿地说,“佳贵人,你当真是主子做久了,忘了主子上面也是有主子的。不知自己有什么行差踏错之处,到现在你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你以为朕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
何灵的领口被乾隆一把提起,原本就扣得紧实的领口现在更是透不过气来。乾隆比何灵高大许多,气愤之下将何灵提了起来,根本顾不上何灵喘不喘得上气,“尼玛察氏,你真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何灵刚开始还顾及这是乾隆,是拥有生杀予夺绝对权力的帝王,可是愤怒的乾隆忘了何灵快被他憋死,还在咬牙切齿地喊,“尼玛察氏,你可知道这里是皇宫,这是朕的家,周围全都是朕的奴才。你以为你做了什么,真的可以瞒过朕?”
逐渐缺氧的何灵只觉得乾隆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喘不上气的窒息感让她觉得害怕,求生本能让她抓住乾隆的手使劲拽,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乾隆一看何灵居然敢对自己动手,更气了,使劲将何灵往地上一贯,“尼玛察氏,你就不怕你整个家族为你的行为陪葬?你全族上下,上千口人,你自己死不足惜,你不为那些无辜之人想一想?”
乾隆这一贯,虽然何灵的尾椎骨一阵剧痛,但是好歹能够呼吸上了,命保住了。
何灵用手护住喉咙,干咳了好几声,这才跪倒在乾隆面前,哭了起来,“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实在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皇上这番天子之怒。皇上,奴婢不知自己有错,不知者无罪,请皇上听奴婢一言。”
乾隆气极了,一把拽过何灵,一张黑青的脸对着何灵满是泪水委屈的脸,“尼玛察氏,你是要让朕赐你三尺白绫还是毒酒一杯?”
又一把狠狠将何灵往后一贯,还不解恨,顺势给了何灵一个窝心脚。
这一脚乾隆使上了全力,何灵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那么多个梦,那么多个身份,梦中的何灵何时受过这种苦。何灵捂着胸口,又委屈又心酸,“皇上……你若是……你若是想听奴婢说出实话,总得……总得让奴婢知道……该交代些什么?奴婢……从踏进这殿中,就不清楚事情始末。皇上,你若是听信了何人言语,真的想要奴婢这条命,那也不必再找奴婢对质查实,直接将奴婢溺死倒是干净利落了。”
乾隆一看何灵这软中带硬的话,更气了,一把拽过何灵,甩手就照她脸上给了一个耳光。
无论是窝心脚还是耳光,乾隆都是实打实地用了全力,何灵的左脸立刻肿了。
乾隆气得冷笑起来,“尼玛察氏,你不必在朕面前做这无辜之态,朕不是那种偏听则信的昏君。你当朕真的无凭无据就拿你过来喊打喊杀?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然是不承认的了。”
何灵虽然怕死,但是乾隆这样没头没脑地冤枉自己,还手脚并用地打骂自己,何灵的倔脾气倒是上来了,“皇上,既然你心底已经认定尼玛察尔佳罪该万死,那就给奴婢一个痛快吧。也许奴婢死了,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乾隆像拎小鸡一样把何灵从地上提起来,“尼玛察氏,你不用这样激朕,朕既然说了证据确凿,自然不会冤枉你。你若真是冤枉,朕也不会任由他人随意诬告。”
何灵心中坦荡,倔强地望着乾隆,“尼玛察尔佳谢皇上。既然有人向皇上告发尼玛察尔佳,必定有个事由。皇上若真想知道尼玛察尔佳是否冤枉,或者是否有罪,不是应当告诉奴婢所犯何罪,听奴婢辩解之词。若是有人告发奴婢,可是该给奴婢一个机会与那告发之人对质一番?如若人人进了这殿中,皇上也是二话不说上来便喊打喊杀,只怕人人都是罪人,人人都罪该万死。”
乾隆盯着何灵看了看,“巧舌如簧!朕倒想看看你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你这贱婢,死都让你死个明白。”
又一贯,“尼玛察尔佳,你真是作死。你要朕给你辩解的机会,你倒是给我辩解一下,你与那费莫富寅,何时勾搭成奸的?”
何灵脑中又是一阵轰鸣,费莫富寅……费莫富寅?
这跟费莫富寅有什么关系?
自己什么时候跟费莫富寅勾搭成奸了?
怪不得乾隆气成这样,别说是古代帝王了,便是现代随便哪个男人,若是知道自家媳妇跟别人有染,也是有血光之灾的。
可是,何灵很冤枉啊,自己跟富寅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啊。
富寅与自己确实是旧交,可是,两个人真的并没有逾越之举啊。
“勾搭成奸”从何说起?
何灵先规整一下自己的衣裳,强忍着疼痛跪直身体,给乾隆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奴婢尼玛察尔佳谢过皇上隆恩。皇上,奴婢多谢您即使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没有偏听一面之词,还是给了奴婢这样的机会辩解。皇上,您不愧是当世明君,以您这样公正的行事方式,历史会记住您所创之‘康乾盛世’。”
乾隆不知道后世会将他与康熙相提并论,提出“康乾盛世”之说,还以为何灵临死之前巧舌如簧地说些让乾隆高兴的话,能免除自己的死罪。
虽然这话让乾隆无比受用,但是乾隆还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尼玛察氏,你不必说这些奉承话,就算朕心中舒坦了,你该交代的总该交代,你该受的责罚也分毫不少。”
何灵跪直了身子,肿着半边脸,坦然直视乾隆,“皇上,奴婢并非想以此减轻任何皇上心中认定奴婢所犯之罪。奴婢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单纯地感激皇上。皇上作为不世出的明君,当得起任何赞颂。奴婢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若不是有感于皇上明君之风,又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
乾隆又哼了一声。
“皇上,乾隆十三年尼玛察尔佳进宫。进宫之前,户部登记为备选秀女建册。我八旗适龄女子,皆知按老祖宗规矩自己有进宫备选的责任。尼玛察一族虽说不是名门望族,但于祖宗规矩一事上,从来都郑重视之,谨慎行之。尼玛察尔佳,经过尼玛察府十余年教导,能入了户部备选名册,基本规矩还的懂得的。”
乾隆又哼了一声。
“乾隆十三年,奴婢进宫选秀。不单单是奴婢,所有备选秀女皆经过教习姑姑等人三轮审视检查,确认每一名备选秀女皆有备选资格。皇上……备选秀女皆有备选资格意味着什么,不需奴婢言明,皇上自然知道。若奴婢空口白牙说尼玛察府家风严谨风气纯正,皇上自然不信。皇上作为当事人,奴婢侍寝……奴婢侍寝之夜……皇上当知道奴婢在闺中一直谨守女儿操守。”
乾隆终于没哼了,看来他也想起皇家选秀的规矩和层层审核的严谨性,尼玛察尔佳不可能收买这上上下下许多人,瞒天过海中选。
更不要说,自己与尼玛察尔佳的那一夜,确实如她所言,至少养在闺中之时,她倒是没有出什么大乱子的。
何灵倔强地抬着肿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的脸直视乾隆,“皇上,奴婢在尼玛察府上是不是谨言慎行也许您不知道,但是奴婢并未行差踏错一步,皇上应该知道。奴婢并非尼玛察府夫人嫡出,而是……庶出的女儿。奴婢当年在尼玛察府,并不得宠。一则因为奴婢乃庶出,二则,尼玛察主母对于进宫备选秀女要求,极为严格。奴婢愚钝,常常达不到主母要求,日常被罚打禁食,皆是寻常事。”
“皇上,能进宫中伺奉皇上,自然是无尚荣耀光宗耀祖的事。为了这一件无尚荣耀的事,且不说还有给尼玛察府带来荣华富贵的可能,尼玛察主母便是想容奴婢撒野,全尼玛察府上下数百上千人也不容许一个登记在册的备选秀女撒野。皇上方才说得好,奴婢若有差错,受罚领罪的又岂是奴婢一人,只怕尼玛察府上千人都要与奴婢一同领罚。若是尼玛察尔佳真有任何迹象可能导致尼玛察府覆灭,拼着不要这个备选资格,拼着毁了奴婢这张脸,也不会贸然将奴婢送进宫来。”
乾隆听到这里,也渐渐恢复了理智,脸色终于从黑青变成青白了。
也有可能是打了何灵一顿,稍微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脸色也就好看了一点。
“皇上,尼玛察尔佳乃庶女,且生性愚钝。但凡有些稍有些家底的人家,总是有些亲疏远近,更不要说跟红踩白乃人之常情。奴婢从小便活得艰辛,打骂禁食是寻常事,便是遇着些突发危险,也是看奴婢是否有命能活下来。”
乾隆听到这里,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何灵,“就算你在尼玛察府过得不如意,这又与那费莫富寅何干?你……”
何灵也打断乾隆,“皇上,您既然让奴婢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交代,若我不说从前,如何交代如今?”
乾隆没想到何灵居然这么有脾气,一时也没跟何灵计较。
“皇上,奴婢幼时在尼玛察府过得并不是十分如意。虽然身为主子,但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年幼主子,能不能得到下人们全心照顾,那也得看造化了。皇上问我,这与那费莫富寅将军有何关系?这是因为,那费莫富寅将军当年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四岁那年元宵节,因下人们疏于看护,掉入小池塘。奴婢年幼人小,那时并不会水,只差没淹死在小池塘中。”
“也许是奴婢命不该绝,原本以为就此小命不保,可偏偏费莫富寅经过了小池塘。费莫富寅将军乃是良善之人,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奴婢命丧当场,寒冬腊月也跳入池塘将奴婢救了上来。奴婢虽然是一介妇人,尼玛察府家风严谨,也总还是记得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不要说,这是救了奴婢的性命。对费莫富寅将军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奴婢来说,这就是再生之恩。”
何灵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下来,看乾隆的反应。
乾隆听到这里,脸色渐渐地正常了,但还是将信将疑,“所以,你们从小便相识,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何灵盯着乾隆的脸,斩钉截铁地说,“奴婢身在尼玛察府,从小当家额娘就曾告诫奴婢,身为尼玛察府的儿女,一言一行皆不可任性妄为。须知若有言行不当,不单单自己声名尽毁,连带着尼玛察一族数代声誉都将受损。对于救命恩人,奴婢只知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奴婢愚钝,并不知什么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