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语气里有对何灵二人成功引导林兰一往生一事的赞赏,又有不知缘由的担忧和焦虑。
何灵二人对望一眼,知道师父虽然没有跟随二人到现场,只怕早就已经将事件前后了解得一清二楚了,当下也不耽搁,直接收拾利索往家赶。
师父的书房中,何灵二人低着头站立不语,师父依然在案前书写着一幅字画,三个人似乎都很平静淡定。
师父结束手上的最后一笔,招手唤了二人,“小悠、照邦,来看看师父这幅画如何?”
何灵二人上前看去,这次秦明瑶画的是一幅农耕之作,虽然笔力极简,却又有一种简单朴实的恬静和安宁。
何灵看着师父望向自己,知道她想听自己的意见,“师父,你这幅《春耕》倒是极具农家趣味,寥寥几笔却能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真有一种让人身心放松的返璞归真感。师父,你是不是想做个农家翁啊?”
秦明瑶笑了,“师父倒是想啊,那也得看你们能不能让师父省心了。”
何灵也笑着说,“师父,你有点不会聊天哦。林兰一姐姐这事,我们可是完成得极好的,师父也不夸夸我们啊?”
秦明瑶拍了何灵一下,“没大没小的,师父就是太宠着你们了,才让你们这么任性妄为。照邦,你是个老实厚道的孩子,你跟师父仔仔细细说说怎么回事?”
朱幼安从二人与孩子们比赛摘野果开始说起,确实每一个细节都仔细说来。
前面师父一声不吭地听着,等到朱幼安说到蒋家“一日千里”时,师父终于追问了,“照邦,你可知道这一日千里是你蒋家保命所用的法宝?你……”
瞪了一眼何灵,“任性妄为。”
何灵知道这次确实是自己任性妄为了,也连累着朱幼安连保命技能都使了,师父不过说自己一个“任性妄为”,确实已经是看在自己二人将林兰一好好地引导至往生路上了。
“师父,小悠知道错了。”
“是,你哪回不知道错?知道错了,也不耽误你下一次继续犯错。小悠,师父跟你说过照邦……你怎么能让照邦如此涉险?若是……若是……咱们秦家如何对得起蒋家?”
何灵叹了口气,“师父,照邦……我知道师父想要护哥哥周全,小悠也想护哥哥周全。从今以后,小悠一定不会让哥哥以身犯险。”
朱幼安知道秦明瑶担心什么,“师父,我辈既然肩负起这斩妖除魔重任,早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虽说驱邪联盟中蒋家只剩我一滴血脉,可照邦既然入了秦家门,又得了蒋家血,哪里能将自己的责任也往外推?莫说我蒋家一脉乃驱邪联盟居于首位,该承担更多责任。便是照邦承了师父、小悠、秀姨的照顾之情,也该是照邦还报大家的恩情,又怎么能躲在师父和小悠的身后呢?”
秦明瑶叹了口气,“照邦,你还年轻,若是……你既然知道蒋家一脉乃是驱邪联盟第一位,就该知道你责任有多重大,你蒋家有许多法术、法器,只能是蒋家血脉才能使用……”
朱幼安点头,“师父,照邦知道,照邦一定会顾全自己,不会让自己随随便便就交代了的。师父,咱们驱魔人总是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危险,照邦既然是蒋家人,总不能因为只剩照邦一人便畏手畏脚成为驱邪联盟的负累。若真是那样,驱邪联盟这样护着照邦,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秦明瑶点点头,“你们蒋家人……都是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照邦,你既然知道自己不仅肩负起斩妖除魔的重任,更要让蒋家血脉发扬光大,总之……你小心些。”
“嗯,照邦知道的,多谢师父关心。”
朱幼安又继续说起林阳村之事,说到林阳村惨败之状时师父还只是微微点头,似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待朱幼安描述到林家父子惨死的状况时,秦明瑶忽然瞪大了眼睛,“照邦,你说说,那林家儿子究竟是如何?”
这一次,朱幼安详细地说明了密室杀人却不见尸的怪异之处,“师父,我们去时已经确认了林家门锁确实是从外面锁上了的,从门锁锈迹来看,应该是多年未曾有人动过了,那门锁还是我们亲自拧开的。”
“可是,进了林家,满墙都是林家儿子临死之前的划痕。从屋内的状况来看,林家儿子当时该是中了什么毒,几近癫狂。可是,我跟小悠没有看到林家儿子的尸首。并且无论我们如何感知,都没有感觉到林家儿子的魂魄。师父,难道会有谁费了这么大的劲,将林家儿子毒杀以后,还特意将他尸体搬走,又细心将门窗锁上?这是什么人呢?”
秦明瑶皱着眉头不说话。
朱幼安又说回到林家父亲的死状,“林家爹爹倒是死在门口,只是这许多年过去了,地上依然有他倒尸的轮廓。说起来,林家爹爹的死法也是有些奇怪的。若是有人将林家爹爹的尸首收埋了,自然也会看一眼林家儿子。若是有好心人将林家儿子尸骨收埋了,那屋内绝不至于一片混乱。”
何灵也说出自己的疑惑,“师父,从我们进林阳村就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刚开始我们以为是时间不对,大家都出门了。可是,就算青壮年出门农耕,那村子里也有老有少,有鸡有犬,总得有些人声啊。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们进去以后就没听到任何响动。”
“不仅没有任何响动,那林阳村十分破败,就像……就像这许多年,那里都没有一个活人似的。师父,你知道那种感觉的,就是你明明行走在人间,可是……你始终看不到一个人,再看看周围断壁残垣杂草丛生,根本不像一个正常的小村庄。师父,你说林阳村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明瑶听了何灵二人的话,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秦明瑶才说,“你们刚开始真正接触驱邪,自然不知道这世间有些事是十分怪异的。不过,既然林兰一这次的事件你们能完成得如此好,那也说明你们已经具备了驱魔人的基本功。这样吧,反正你们俩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日日出去捣蛋惹祸,不如替师父做点事吧。小悠、照邦,你们二人虽然年幼,但到底是新一辈的驱魔人,出门在外,可不能丢了咱们驱邪联盟的脸啊。”
何灵和朱幼安对望一眼,这个弯怎么转得这么急?
林阳村之事,师父似乎不想让自己二人知道啊,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秦明瑶不说,何灵也不敢硬追着问,只好顺着她的话说斩妖除魔之事,“师父,我们能做点什么?”
秦明瑶手一挥,从空中晃出一张黄纸,“小悠、照邦,这里是驱邪联盟这个月要超度的亡灵。你们既然能让林兰一乖乖地去往往生之路,那超度之事你们也能完成了。”
说完,那张黄纸慢悠悠地飘到何灵的手上。
何灵看了一眼黄纸,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知道这是驱邪联盟的密信。
师父不给自己解,那是知道自己能够将封印解除的。拈了一个慧眼诀,那张黄纸上开始一个一个现出字来。
秦明瑶看何灵使这些小法术倒是信手拈来,点了点头,“小悠、照邦,你们虽然勤学苦练又有天赋,到底没有什么经验,师父又不能时时陪伴你们。这上面许多亡灵有难有易,师父已按难易程度排了序,你们只需按照这个顺序一个个做下去就好了。不过……小悠、照邦,师父排的这序,只是师父自认的难易,若是中间有什么变故,你们一定要相互照应啊。实在不行了,拼着耗损些法力,你们也要千里传音通知师父。”
何灵知道师父担心自己二人,可既然她能将这驱邪任务交出来,也是信任自己二人了。
说到千里传音,何灵又看了一眼黄纸上的姓名和地址,倒是没有特别远的地方,用千里传音倒是能传到的。
不过,师父没有一日千里,若真有什么事需要师父来帮忙,只怕等师父赶到时,自己二人要么已经解决了,要么已经被解决了。
何灵不想提醒师父这一点,毕竟斩妖除魔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既然进了这个梦,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师父身边的。
况且了,自己身边还有个超级外挂啊,只要朱幼安在,何灵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气氛有些凝重,何灵给师父开了个玩笑,“师父,我看了这些人名和地点,都不是什么偏远的地方……而且有些还是城里的人家。师父,这可是你精心为我们挑选的?”
何灵大概说中了秦明瑶的心事,她白了何灵一眼,“我辛辛苦苦培养的两个驱魔人,难道我希望你们还没成长起来就死在邪祟之手啊?好了,既然你们这么闲,不妨去看看黄阳成家。”
这就将何灵二人赶了出来。
从师父的书房出来,何灵将手中黄纸递给朱幼安,“幼安,你说师父弄这个给我们,是为了训练我们呢,还是不想我们插手林阳村的事?”
朱幼安看了看黄纸上的人名和地点,“师父对咱们是真好啊,若不是林兰一这一次突发事件,还不知道师父要护我们到什么时候呢。便是林兰一一事咱们已经妥善处理了,师父给咱们的都还是最简单的引魂超度之事。”
何灵最关心的是林家父子之死,“那林阳村之事呢?师父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到底有没有异常,需不需要去调查呢?”
朱幼安沉思片刻,“灵儿,看如今这形势,只怕林阳村之事大有蹊跷。师父一句不提,只怕这事太过凶险,师父不想咱们过多插手这事。”
“那师父若是查到什么,会不会跟咱们说?”
朱幼安刮了一下何灵的鼻子,“你没听师父的话啊,她老人家辛辛苦苦培养了咱们两个,怎么舍得让咱们出什么乱子?现在让咱们去引魂超度,那都是她老人家全程目睹了咱们处理林兰一之事后才临时做的决定。”
“那林阳村呢?林家父子之事咱们到底要不要管?”
朱幼安抬头望了望天,“只怕不是我们要不要管,而是我们什么时候去管了。”
“幼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朱幼安指了指天,“灵儿,他们几个也该出现了吧?咱们都到这梦中多少年了?”
何灵笑道,“现在终于有个人能体会我的心情了,这就是要将梦境熬穿的节奏啊。”
朱幼安摇头,“听起来你似乎很开心呢?”
“福祸与共甘苦共担嘛。”
按照师父黄纸上的名单,何灵二人每天早出晚归地开始了各种引魂超度的驱邪工作。
师父确实体贴她二人,凭借日常练习的那些法术就可以让这些亡灵乖乖去往往生之路,几乎没遇到什么危险。
而师父又开始了她神龙见首不见尾作风,有时候何灵想问问她老人家有没有去林阳村都没机会,索性一心扑在招魂超度一事上。
果然任何事都是一个熟能生巧和见怪不怪的过程,看多了各种死法的鬼魂,何灵渐渐将这些鬼魂当作另一种形式的寻常人看待了。
两个人按照黄纸上的地点提示,从近及远,不觉已经超度了绝大部分的亡灵,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鬼魂了。
眼看着任务即将完成,何灵的心思又开始跳跃起来,“幼安,若是咱们将师父给的任务都完成了,师父还没出现的话,咱们是不是去一趟林阳村?”
朱幼安笑着摇头,“灵儿,我现在觉得这个梦真是十分适合你啊。从前我还以为你害怕鬼神之说,是个胆小鬼。现在看来,这世间就没什么是你害怕的啊。”
何灵笑了,“日日里见着这些鬼魂,各有各的苦处难处冤处,其实跟人也没什么区别。接触多了,我倒是发现鬼魂比人还要简单些,至少我知道自己是在帮他们,就算他们一时不理解,我总有办法让他们收了害人之心。”
朱幼安点头,“如今你正是得心应手的时候,确实该给你些机会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份上。这样吧……”
朱幼安将师父给的黄纸收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八卦指针盘,滴了一滴血到指针中间,那八卦盘“唰唰唰”地转了起来。
何灵知道这又是他蒋家感知亡魂的法器,只是不知朱幼安感知的亡魂难度如何了。
过了一会儿,朱幼安笑道,“灵儿,我给你寻了一个有趣的。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生死牌,难度我可不保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