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灵愕然站在草地上,看看一片血红万字符的白绫,再看看东南西北各处高高挂起的招魂幡,这高府到底在弄些什么啊?
因为身上贴有隐身符,朱幼安轻手轻脚地沿着血红万字符白绫查看过去,一边看一边还在手心里画着什么。
查看完白绫,朱幼安又将东南西北各处高高挂起的招魂幡方位在手心里画了画。
越画,朱幼安的脸色越凝重。
何灵蹑手蹑脚地跟在朱幼安身后远远跟着,看着朱幼安细细地数了白绫和招魂幡,又在手心里画了什么图案,再看到朱幼安脸色凝重,“幼安,怎么了?”
朱幼安又将桃木剑祭出,挑了其中一条白绫,口中默默念动咒语,“哗啦”一声响,那白绫从竹竿上飘落下来,燃起了一团青绿色的火焰。
这团绿色的火焰袅袅而起,先是极细小的火焰,燃到那血红万字符时,“嘭”地一声爆起三丈多高的红色火焰。
朱幼安大概也没想到这白绫燃起来竟会如此大动静,掌中运了一股灵力想要将火焰熄灭,没想到那火焰却越发地旺盛起来。
而且这火焰一半青绿一半红艳,两种颜色的火焰缠绕着升腾而上,越升越高。
朱幼安轻斥了一声,“靠!”
这个“靠”字是陈晓峰喜欢说的口头禅,何灵从没见过朱幼安这般郁闷的样子,本来还十分紧张的情绪忽然间变得有些憋不住想笑了。
朱幼安手忙脚乱地还想努力将火焰熄灭,尝试了两次后发现不过是徒劳挣扎,越使用灵力,这奇怪的火焰反而越发旺盛起来。
原本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悄咪咪地探听一下高家的虚实,现在可好,只怕高家上下连带外面请来的各种法师、道士、术士,甚至连他们家养的阿猫阿狗都知道了。
何灵见到的朱幼安都是从容冷静理智的,就算到了这个梦里从孩童时代开始,他调皮捣蛋的程度都有限。
更多的时候,那也是何灵带着他去做些闯祸捣乱的事,何曾见过他这样手忙脚乱的时候?
何灵憋了一会儿,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了声,“幼安……幼安……”
听了何灵的话,朱幼安脸都涨红了。
还来不及想出什么有效的补救措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条白绫的火焰随风一飘竟然点燃了旁边的白绫,朱幼安闭了闭眼,“灵儿,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何灵看着眼前的场景,越发地憋不住笑了,“哈哈哈哈,你可真是不闯祸则已,一闯祸那就来个大的,真是该对你刮目相看了,哈哈哈哈。”
朱幼安拉了何灵一把,“跑啦,你还笑呢!”
何灵已经笑得跌倒在地上了。
这是她自进迷途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欢笑,就算她知道接下来迎接她们的,将会是险峻的局势,可这一刻,她真的觉得一切十分美好。
朱幼安看到何灵这样开心,忽然也不着急了,“既然我闯祸能让你如此开心,那咱们就将祸事创到底吧。”
说完这话,朱幼安掏出一张符纸,以咒语为引,将白绫上的火焰引着向招魂幡飞去。
原本一排排白绫燃起来动静已经十分惊人了,现在看看朱幼安那支穿云箭一般的符纸将东头的招魂幡引得像朵火烧云似的红透了半边天。
朱幼安笑着说,“灵儿,一直没机会给你做点栏浪漫的事,若是将高府的这场火当做一场烟火,你会不会觉得更开心点?”
何灵几乎要被他笑晕倒在地,“幼安......幼安,你是不是从来不曾……”想一想这话似乎有些不妥,又改口道,“嗯,你便是连闯祸都这般浪漫。”
“行了,咱们要是再不走,这隐身咒也会让人瞧出来了。”
刚说完这话,原本空无一人的高府竟然冒出无数人,果然如朱幼安猜测的一般,高老夫人、高夫人、高老爷……总之高府上下一群人都冒出来了。
不仅高府上下的人都出来了,还有一群穿了黑红道袍的“法师”或是“术士”也跟着出来了。
看看这群黑红道袍法师的模样,何灵立刻止住了笑声,紧挨着朱幼安,“幼安,他们……高家似乎请了法师?”
朱幼安低声说,“嘘,别说话,现在咱们的隐身符还没消失的,若是我们隐藏得巧妙,他们不会发现的。”
那一群黑红道袍的法师看了眼前的情景,个个都惊得瞠目结舌,“高少爷回来了?”
“这么冲天的火焰,难道真是高少爷怨灵回归?”
“师兄,咱们这算成功了吗?”
“守了这多少日了,终于将高少爷等来了吗?”
“高老太太、高老爷,若是……若是高少爷回来了,咱们可是要继续进行下一场了。”
高老太太满脸红光,颤颤巍巍地说,“只要我孙儿能回来,不管怎样都行。”
高老爷走到一群黑红道袍的法师中间,向着其中那个老鼠脸老者抱拳躬身说道,“陈天师,你们这万字阵真是了不得,我儿……我儿当真是回来了?”
老鼠脸陈天师捋了捋下巴稀稀拉拉的胡须,掐着手指算了算,“原本高少爷一时半会儿还来不了的,当真是机缘巧合,这一点正气焰竟然将他带来了。可知你们高家自是跟我们有缘,无论怎样都能将咱们的万字阵触发的。”
何灵感觉到朱幼安心中似乎有些懊恼,捏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一切都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高府中一排排的白绫都燃尽了,只剩下几条招魂幡在空中飘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丝绸燃过的糊味,还有阵阵摇曳的青烟。
陈天师右手一抬,“高老太太、高老爷,咱们接下来要将高少爷请出来了,只怕人多场面有些难控,请各位回避一下。”
高老太太低头吩咐了高老爷一句什么,除了高老太太、高老爷及高夫人外,其余人全都退下了。
“陈天师,少卿是咱们高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如今能有这方法少卿请回来,咱们一定得第一时间迎接他的。天师你说人多场面难控,那咱们就让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这三个至亲。少卿生前最爱的也就是我们三人,若是他回来了,见着我们三个,他一定很高兴的。”
陈天师又掐指算了算什么,“也罢,高老太太你们三人确实是高少爷的至亲,若是高少爷回来,定然也愿意与你们相认的。”
何灵总觉得这事十分不对,但又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
陈天师从背后抽出一把玄黑的剑,剑尖挑了一张黑色的符纸,左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黑红道袍的法师纷纷散开,摆出一个三角形阵式。
张天师冲空中喷出一口黑色的液体,那黑色液体没有散开,反倒是形成一粒一粒的黑珠子悬停在空中。
初看时那些黑珠子都没有动,过一会儿,何灵却发现那黑珠子隐约透出一个人形来。
陈天师将剑尖上的黑色符纸引燃,冲人形的黑色珠子投去,那人形黑色珠子慢慢地飘动起来。
身后那些黑红道袍的法师们此时手中都有一串黑色的珠子,每个人握着这黑色珠串闭目念起了咒语。
与空中那人形的黑色珠子不同的是,法师们手中的黑色珠串上都有一抹红色。
何灵竖起耳朵想要听听这些法师念的什么咒语,听了一会儿,发现单个单个的符文自己都能听得出,可合并在一处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就算蒋家的法术与秦家十分不同,但何灵翻一遍也知道原理是什么了,只是蒋家法术有些特殊之处便在于须得以将蒋家血脉为引。
这也是师父十分不愿意朱幼安冒险的原因,毕竟蒋家血只剩他一个传人了,若是他有什么意外,那蒋家一脉就此断了。
可这些黑红道袍法师念的咒语,何灵真的完全不懂了,连原理都不明白了,可见这跟秦家、蒋家都是十分不同的法术。
可惜没有一个什么同声工具可以传给师父听一听,以师父见多识广,必定知道这是什么咒语的。
何灵正竖着耳朵听这些咒语,却没注意到那黑色人形到了白绫燃尽处停了下来。
那一处白绫灰烬最多,直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此时黑色人形停在白绫灰烬处,似乎在寻摸些什么。
陈天师又一抬手,连同他自己在内的所有法师都盘腿坐在地上,口中的咒语越发地大声了。
何灵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咒语念了一个循环,他们似乎不休不止地将那咒语念了一遍又一遍。
朱幼安捏了一把何灵的手心,何灵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那黑色人形上。
随着众法师的越来越大声的咒语,那黑色人形渐渐地立体了起来。
虽然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但何灵也能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慢慢地聚集到那黑色人形的框架中。
刚开始何灵以为自己看多了,眼睛出现幻觉。
可越到后来,那黑色人形渐渐有了实体的感觉,真的有个人影在中间出现了。
陈天师暴喝一声,他身后所有法师将手中的黑红珠串抛入空中,这些珠串一个接一个向着人影飞来。
“噗噗噗”一声声响动过后,那黑色人影的黑色退去了,隐约能看得见人影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衫,头上似乎有个书生髻。
何灵回捏了一下朱幼安的手,朱幼安在她手心写了个“乖”字,何灵又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灰烬中走出来的那个灰色人影又变了颜色,身上的长衫不是灰色的,而是月白色,头上扎了同色的书生发带。
再看那人影,确实是个翩翩少年。
虽然他的五官身形颜色都较淡,可何灵还是能看出来这位少年脸上的不羁和放荡。
难道这就是高少卿?
这边陈天师还在做最后的阵法,高老太太已经激动得慢慢向前走来了,幸亏高老爷在旁边紧紧拉住了她。
这应该就是高少卿了。
陈天师等一众法师纷纷站起身来,一个接一个,右手放在前一人的右肩上。
过了一会儿,陈天师嘴里喝出一声,“入门!”
只见他手上有一线红色延伸出来,一直连到高少卿身上。
原本闭着眼睛的高少卿忽然睁开双眼,环视了一下四周。
何灵被他这一眼吓了一条,他的双眼竟是异色双瞳,一只完全黑色,一点眼白都没,好像恶魔附体一般。
另一只眼睛全是红色,红色的瞳孔中似乎还有燃烧的火焰。
这是个什么鬼啊?
陈天师的那一丝红线牵引着高少卿慢慢走出灰烬,所行过之处居然能看到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高老太太看见高少卿走出了灰烬,激动地想向他扑去,可还是被高老爷死死拽住了。
陈天师手中红线轻轻抖了一抖,高少卿身子晃了两下,似乎在耸肩膀,何灵注意到原本异色双瞳都变成了正常的黑色。
陈天师一弹指,手中那根红色丝线消失了。
陈天师高声喊道,“恭迎高少爷回府。”
这一声喊叫过后,高少卿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似乎昏迷了过去。
若不是高老爷死命拽着,高老太太又要扑过去抱着她的孙儿了。人过不去,嗓门倒是提得挺高的,“少卿、少卿,我是奶奶啊,没事的,奶奶已经想办法将你救回来了,你没事了,少卿、少卿……”
没得陈天师的话,高老爷也不敢轻举妄动,“陈天师,犬子这算是回家了吗?”
高夫人也十分着急,想去看看倒在地上的高少卿,可又怕自己这么一乱来又吓飞了儿子怎么办?
陈天师从怀里掏了三张黑色符纸,“唰唰唰”贴到高少卿的身上,扶了高少卿坐起,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
“高老太太、高老爷,令郎已经请回。不过,实话得跟三位说一说,高少爷已是命丧黄泉之人,咱们以这逆天之术将他从黄泉路上请回,必定是得罪了许多阴司判官的。若说高少爷从此能够平平安安高枕无忧地过完后半生,只怕未必……”
高老太太高声呼喊起来,“陈天师,咱们高家就这么一个孩儿,那些阴司判官的来了,还得请陈天师代为行个方便啊。只要能够留住咱们少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给得起。”
陈天师点点头,“此事正想与三位好好谈一谈。高少爷刚刚从黄泉路上回来,按理说是还没来得及饮下孟婆汤,该是能记得住三位的。只是,到底黄泉路上走了一遭,若是那一路什么东西迷了高少爷,魂魄并未归位……”
高老太太又喊道,“若是魂魄未归位,还请陈天师再行一次阵法,务必将我孙儿的魂魄找回啊。”
陈天师叹了口气,“若是魂魄一时未归位倒也好办,怕只怕……”
“怕什么?陈天师尽管说。”
这回是高家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来了。